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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曆八年(2)


  三月,甲辰,詔禮部貢舉。

  以京西轉運使任顓權判三司都理欠憑由司。

  初,夏遣呂你如來納款,要請凡十一事,其尤者欲去臣稱男。選顓押拌,一切責以大義,詞屈而去。及孫延壽再使,雖上表已稱臣,而猶欲以青鹽通中國及自買賣,又乞增歲賜至三十萬。詔惟許榷場及添賜五萬,其議多顓所陳者。曩霄既為其下所殺,遣楊守素告哀,而守素乃康定中為曩霄謀不稱臣、納所賜節者也。顓適奏計京師,帝留顓館伴。顓問守素曩霄所以死,守素不能對,終其去,不敢桀驁。中書擬顓知鳳翔府,帝曰:「任顓應接楊守素事畢,宜備朝廷緩急委任,鳳翔不難得人。」執政有不悅顓者,因命以此官。

  甲寅,幸龍圖、天章閣,召近臣、宗室觀太宗《遊藝集》、真宗《幸澶州詩碑》及三朝瑞物。又出手詔賜輔臣曰:「間者西垂備禦,天下繹騷,趣募兵師,急調軍食,雖常賦有增而經用不給。加以承平浸久,進仕多門,人浮政濫,員多缺少。又,牧宰罕聞奏最,將帥艱於稱職,豈制度未立,不能變通于時邪?簡擢靡臻,不能勸厲於下邪?西北多故,敵情靡常,獻奇譎空言者多,陳悠久實效者少,思濟此務,罔知所從,悉為調畫之。」又詔翰林學士、三司使、知開封府、禦史中丞曰:「欲聞朕躬闕失,左右朋邪,中外險詐,州郡暴虐,法令非便民者,及朝廷幾事,其悉以陳。」皆給筆劄,令即坐上對。時樞密使夏竦知執中不學少文,故為帝畫此謀,意欲困執中也。執中方力辭,未許。參知政事宋庠進曰:「兩漢對策,本延岩穴之士;今備位政府而自比書生,非所以尊朝廷,請至中書合議上對。」許之。論者以為知體。

  是日,翰林學士張方平既退朝,會鎖院草制,方平即條對所問,夜半,與制書俱上,曰:「向因夏人阻命,諸路增置禁軍約四十二萬餘人,通三朝舊兵且八九十萬人,其鄉軍義勇、州郡廂軍、諸軍小分剩員等不在此數。凡此冗兵,非惟困天下財用,方且成天下禍階,若不早圖,後無及矣。望嚴令天下禁止召募,命逐路轉運使、提點刑獄,分案所部,揀選疲老,便與放停。若雖系禁軍而羸弱願退就廂軍,亦聽從便。

  「今入官之路,徼幸攀援,日生新例,乞令中書、樞密院各具逐年諸色入仕名目及人數,取其徼幸弊濫尤甚者,逐色別立條約,稍加裁損。其屬三司、殿前司、群牧司等處酬獎條貫,亦乞重行詳定。

  「臣聞先朝,雖將相大臣之子孫,猶多白衣未仕者。今自少卿監以上,輒每歲任一人,不亦過乎?祖宗之時,文武官不立磨勘年歲,不為升遷資序,有才用名實之人,或從下位便見超擢。無才用名實之人,有守一官十餘年不改轉者,其任監當或知縣、通判、知州,有至數任不得遷者。故當時人皆自勉,非有勞效,知不得進。自祥符之後,朝議益循寬大,故令守官及三年,即例得磨勘,賢不肖莫知所勸。願陛下稍革此制,其應磨勘敘遷者,必有勞績可褒,或朝廷特敕擇官保任者,即與轉遷,足以見聖恩急才愛民之意也。

  「至於將帥之任,宜久於其職。祖宗任李漢超、郭進等,遠或二十年,近猶八九年,略其細故,不輕有移易。今則不然,武臣指邊郡,謂之邊任,借為發身之地。曆邊任者,曾無寸勞,不數年徑列橫行、刺史、防、團、廉察,能飾廚傳,熟於人事者,即以為才。而又移換改易,地形山川未及知,軍員仕伍未及識,吏民士俗未及諳,已複去矣。願陛下鑒祖宗故事,重爵賞以待功勞,責久任以觀能效,亦馭將帥之一節也!」

  帝覽奏驚異。詰旦,更賜手劄,問詔所不及者。方平即日複上對曰:「臣觀古今治亂之變,不在其它,只在上下之勢合,事無大不成;上下之勢離,事無小不敗。比年以來,朝廷頗引輕險之人,布之言路,違道干譽,利口為賢,敗壞雅俗,遂成險薄。內則言事官,外則案察官,多發人閨門曖昧,年歲深遠累經赦宥之事。而又諸色小人,下至吏胥僮僕,觀時得逞,敢於犯上,創造詞說,朝廷便行,濟以愛憎,何所不至!故自將相而下,至於卿大夫,惴惴危恐,一動一為,輒曰恐致人言,苟且因循,求免謗咎,何暇展布心體,為國立事哉!願陛下留神,務在通上下之情;欲上下之情合,在審於聽受而已。」帝覽奏,益異之,書「文儒」二字以賜。

  壬戌,以霖雨錄系囚。

  癸亥,禦迎陽門,召知制誥、待制、諫官、禦史等詔之曰:「朕欲聞朝政得失,兵農要務,邊防備禦,將帥能否,財賦利害,錢法是非,與夫讒人害政,奸盜亂俗,及所以防微杜漸之策,悉對於篇。」是曰,知制誥曾公亮以母病在告,亦遣內侍賜詔令上對。

  殿中侍御史何郯既對詔所問,又言:「天下利害,非一日可盡條陳,欲乞特頒詔旨,告諭兩制、兩省臣僚,自今有聞朝政闕失,政令過差,軍機利害,雖非本職,並許上章論列,仍委中書置籍具錄所上章疏。遇欲進用臣僚,令取有裨補多者,用為選首。所冀親侍之人,各知責任,務圖傾竭,以助政化。」

  翰林侍讀學士葉清臣在永興,條對甲寅詔書所問,其言多劘切權貴,且曰:「陛下欲抑奔競,此系中書。若宰相裁抑奔競之流,則風俗敦厚,人知止足;宰相用險佞之士,則貪榮冒進,浸成波靡。向有職在管庫,日趨走時相之門,入則取街談巷言以資耳目,出則竊廟謨朝論以驚流輩,一旦皆擢職司以酬所任。比日人士,競踵此風,出入權要之家,時有三屍、五鬼之號,乃列館職,或置省曹。且台諫為天下耳目,今則盡為宰相肘腋,宰相所惡,則捃以微瑕,公行擊搏;宰相所喜,則從而唱和,為之先容。中書政令不平,賞罰不當,則鉗口結舌,未嘗敢言;人主纖微過差或宮闈小事,即極言過當,用為訐直。供職未逾歲時,遷擢已加常等。宋禧為禦史,勸陛下宮中畜犬設棘以為守衛,削弱朝禮,取笑外國,不加訶譴,擢為諫官。王逵兩為湖南、江西轉運使,所至苛虐,誅剝百姓,徒配無辜,特以宰相故舊,不次拔擢,遂有河東之行。如此,是長奔競也!」其它所列利害甚眾。

  夏,四月,己巳朔,封曩霄子諒祚為夏國主,以祠部員外郎任顓等為冊禮使。

  諒祚生甫三月,諸將未和,議者謂可因此時,皆以節度使命諸將,使各統所部,分弱其勢,冀絕後患。判延州程琳言:「幸人之喪,非所以示德,不如因而撫之。」知慶州孫沔亦言代喪非中國體,帝納其言,遂趣有司行冊禮。然議者頗惜其失機會。

  參加政事丁度數請罷,禦史何郯又言:「度列在三事,於茲累年,上無所益國體,下不能服人心,伏乞斷在不疑,退之以禮。」辛未,度罷為紫宸殿學士兼輸林侍讀學士。以端明殿學士、權三司使明鎬參知政事。文顏博自貝州入相,數推鎬功,故度罷而鎬代之。

  甲戌,以知永興軍葉清臣為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丙子,詔:「科場舊條皆先朝所定,宜一切無易。」時禮部貢院言:「四年,宋祁等定貢舉新制,會明年詔下,且聽須後舉施行。今秋試有期,緣新制諸州軍發解,但令本處官屬保明行實,其封彌、譽錄,一切罷之。竊見外州解送舉人,自未彌封、譽錄以前,多采虛譽,即試官別無請托,亦止取本州曾經薦送舊人,其新人百不取一。彌封以後,考官不見姓名,須實考文藝,稍合至公。又,新制,進士先試策三道,次試論,次試詩賦;先考策論定去留,然後與詩賦通定高下。然舉人每至尚書省,不下五七千人,及臨軒覆較,止及數百人,蓋詩賦以聲病雜犯,易為去留,若專取策論,必難升黜。蓋詩賦雖名小巧,且須指題命事,若記問該當,則辭理自精。策論雖有問題,其間敷對,多挾它說,若對不及五通盡黜之,即與元定解額不敷,若精粗畢收,則濫進殊廣。所以自祖宗以來,未能猝更其制。兼聞舉人舉經史疑義可以出策論題目,凡數千條,謂之《經史質疑》。至於時務,亦鈔撮其要,浮偽滋甚,難為考較。又舊制以詞賦聲病偶切之類,立為考試,今特許仿唐人賦體,及賦不限聯數,不限字數。古今文章,務先體要,古未必悉是,今未必悉非。嘗觀唐人程試詩賦,與本朝所取名人詞藝,實亦工拙相半。俗儒是古非今,不為通論。自二年以來,國子監生,詩賦即以汗漫無體為高,策論即以激訐肆意為工。非惟漸誤後學,實恐將來省試,其合格能幾何人!伏惟祖宗以來,得人不少,考較文藝,固有規程,不須變更,以長浮薄,請並如舊制。」故降是詔。初,詔外州發解到省,差官覆考。尋罷之,蓋慮因此或致抑退寒士故也。

  遼複以武定軍節度使杜防為南府宰相。

  丙子,高麗貢於遼。

  辛卯,置河北四路安撫使。初,賈昌朝判大名,已兼河北安撫使。至是以資政殿學士、給事中韓琦知定州,禮部侍郎王拱辰知瀛州,右諫議大夫魚周詢知成德軍,並兼本路安撫使。

  禦史何郯言紫宸不可為官稱。五月,乙巳,詔改舊眨恩殿為觀文殿,仍改紫宸殿學士為觀文殿學士,班次如舊制。

  乙卯,知諫院宋禧出為江南東路轉運使;己未,改荊湖北路。禧雖罷諫職,猶得為監司,議者非之。

  禦史何郯言:「樞密使、平章事夏辣,學非而博,行偽而堅;有纖人善柔之質,無大臣鯁直之望;聚斂貨殖以逞貪婪,比周權幸以圖進取。近者衛兵為亂,突入宮掖,凡在職守,失於防察,宜置大戮,而竦只緣管皇城司內臣楊懷敏素與交通,曲為掩藏,但欲私相為恩,未嘗公議其罪。千百具僚,皆謂懷敏失察賊亂,只緣官責,其罪小;夏竦多懷顧慕,不奮臣節,其罪大。今懷敏黜而竦獨留,中外之心,無不憤激。伏望與眾永棄,示人不私。」辛酉,竦罷樞密使,判河南府。

  言者既數論竦奸邪,會京師同日無雲而震者五,帝方坐便殿,趣召翰林學士。俄頃,張方平至,帝謂曰:「夏竦奸邪,以致天變如此,亟草制出之!」方平請撰駁辭,帝意遽解,曰:「且以均勞逸命之。」

  郯又言:「聞竦乞一殿學士職名,不顧廉恥,冒有陳請,陛下豈宜許其自便,留在朝廷!乞不改前命,仍指揮催促赴任。」從之。

  是日,參知政事宋庠加檢校太傅,充樞密使。壬戌,以樞密副使龐籍參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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