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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內傳(5)


  夫差二十年,越王興師伐吳。吳與越戰于檇李,吳師大敗,軍散死者不可勝計。越追破吳,吳王困急,使王孫駱稽首請成,如越之來也。越王對曰:「昔天以越賜吳,吳不受也;今天以吳賜越,其可逆乎!吾請獻勾甬東之地,吾與君為二君乎。」吳王曰:「吾之在周,禮前王一飯。如越王不忘周室之義,而使為附邑,亦寡人之願也。行人請成列國之義,惟君王有意焉。」大夫種曰:「吳為無道,今幸擒之,願王制其命。」越王曰:「吾將殘汝社稷,夷汝宗廟。」吳王默然。請成,七反,越王不聽。

  二十三年十月,越王複伐吳。吳國困不戰,士卒分散,城門不守,遂屠吳。

  吳王率群臣遁去,晝馳夜走,三日三夕,達于秦余杭山,胸中愁憂,目視茫茫,行步猖狂,腹餒口饑,顧得生稻而食之,伏地而飲水。顧左右曰:「此何名也?」對曰:「是生稻也。」吳王曰:「是公孫聖所言不得火食、走傽偟也。」王孫駱曰:「飽食而去,前有胥山,西阪中可以匿止。」

  王行有頃,因得生瓜已熟,吳王掇而食之。謂左右曰:「何冬而生瓜,近道人不食何也?」左右曰:「謂糞種之物,人不食也。」吳王曰:「何謂糞種?」左右曰:「盛夏之時,人食生瓜,起居道傍,子複生秋霜,惡之,故不食。」吳王歎曰:「子胥所謂旦食者也。」

  謂太宰嚭曰:「吾戮公孫聖投胥山之巔,吾以畏責天下之慚,吾足不能進,心不能往。」太宰嚭曰:「死與生,敗與成,故有避乎?」王曰:「然曾無所知乎?子試前呼之。聖在,當即有應。」吳王止秦余杭山,呼曰:「公孫聖!」三反呼聖,從山中應曰:「公孫聖。」三呼三應。吳王仰天呼曰:「寡人豈可返乎?寡人世世得聖也。」

  須臾,越兵至,三圍吳。範蠡在中行,左手提鼓,右手操袍而鼓之。

  吳王書其矢而射種、蠡之軍,辭曰:「吾聞狡兔以死,良犬就烹,敵國如滅,謀臣必亡。今吳病矣,大夫何慮乎?」

  大夫種、相國蠡急而攻。大夫種書矢射之曰:「上天蒼蒼,若存若亡。越君勾踐下臣種敢言之:昔天以越賜吳,吳不肯受,是天所反。勾踐敬天而功,既得返國,今上天報越之功,敬而受之,不敢忘也。且吳有大過六,以至於亡,王知之乎?有忠臣伍子胥忠諫而身死,大過一也;公孫聖直說而無功,大過二也;太宰嚭愚而佞,言輕而讒諛,妄語恣口,聽而用之,大過三也;夫齊晉無返逆行,無僣侈之過,而吳伐二國,辱君臣,毀社稷,大過四也;且吳與越同音共律,上合星宿,下共一理,而吳侵伐,大過五也;昔越親戕吳之前王,罪莫大焉,而幸伐之,不從天命,而棄其仇,後為大患,大過六也。越王謹上刻青天,敢不如命?」

  大天種謂越君曰:「中冬氣定,天將殺戮,不行天殺,反受其殃。」越王敬拜曰:「諾。今圖吳王將為何如?」大夫種曰:「君被五勝之衣,帶步光之劍,仗屈盧之矛,瞠目大言以執之。」越王曰:「諾。」乃如大夫種辭吳王曰:「誠以今日聞命!」言有頃,吳王不自殺。越王複使謂曰:「何王之忍辱厚恥也?世無萬歲之君,死生一也。今子尚有遺榮,何必使吾師眾加刃于王?」吳王仍未肯自殺。勾踐謂種蠡曰:「二子何不誅之?」種蠡曰:「臣,人臣之位,不敢加誅於人主。願主急而命之。天誅當行,不可久留。」越王複瞠目怒曰:「死者,人之所惡,惡者,無罪於天,不負於人。今君抱六過之罪,不知愧辱而欲求生,豈不鄙哉?」吳王乃太息,四顧而望,言曰:「諾。」乃引劍而伏之死。越王謂太宰嚭曰:「子為臣不忠無信,亡國滅君。」乃誅嚭並妻子。

  吳王臨欲伏劍,顧謂左右曰:「吾生既慚,死亦愧矣。使死者有知,吾羞前君地下,不忍睹忠臣伍子胥及公孫聖;使其無知,吾負於生。死必連繴組以罩吾目,恐其不蔽,願複重羅繡三幅,以為掩明,生不昭我,死勿見我形,吾何可哉?」

  越王乃葬吳王以禮于秦余杭山卑猶。越王使軍士集于我戎之功,人一隰土以葬之。宰嚭亦葬卑猶之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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