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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水胡沮渠蒙遜傳


  胡沮渠蒙遜,本出臨松盧水,其先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為氏。蒙遜滑稽有權變,頗曉天文,為諸胡所歸。呂光殺其伯父西平太守羅仇,蒙遜聚眾萬余,屯於金山,與從兄晉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使持節、大都督、龍驤大將軍、涼州牧、建康公,稱神璽元年。業以蒙遜為張掖太守,封臨池侯,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業自稱涼王,以蒙遜為尚書左丞,忌蒙遜威名,微疏遠之。天興四年,蒙遜內不自安,謂為安西太守。蒙遜欲激怒其眾,乃密誣告男成叛逆,業殺之。蒙遜泣告眾,陳欲復仇之意。男成素有恩信,眾情怨憤,泣而從之。蒙遜因舉兵攻殺業,私署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張掖公,號年永安,居張掖。

  永興中,蒙遜克姑臧,遷居之。改號玄始元年,自稱河西王,置百官丞郎以下,頻遣使朝貢。蒙遜寢於新台,閹人王懷祖斫蒙遜傷足,蒙遜妻孟氏擒懷祖斬之。蒙遜聞劉裕滅姚泓,怒甚,有校書郎言事于蒙遜,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妍妍然也!」

  遂殺之,其殺峻暴如此。太常中,蒙遜克李歆,尋滅敦煌。後改年承玄。

  神麚中,遣尚書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貢,上表曰:「伏惟陛下天縱睿聖,德超百王,陶育齊於二儀,洪其隆於三代。然鐘運多難,九服紛擾,神旗暫擁,車書未同。上靈降祐,祚歸有道,純風一鼓,殊方革面。群生幸甚,率土齊欣。臣誠弱才,效無可錄,幸遇重光,思竭力命。自欣投老,得睹盛化;冀終餘年,憑倚皇極。前後奉表,貢使相望,去者杳然,寂無旋返。未審津途寇險,竟不仰達,為天朝高遠,未蒙齒錄?屏營戰灼,無地自措。往年侍郎郭祗等還,奉被詔書,三接之恩始隆,萬里之心有賴。今極難之餘,開泰唯始,誘勸既加,引納彌篤。老臣見存,遐外無棄,仰荷愷悌之仁,俯蹈康哉之詠。然商胡後至,奉公卿書,援引歷數安危之機,厲以竇融知命之美。顧惟情願。實深悚惕。何者?臣不自揆,遠托大蔭,庶微誠上宣,天鑒下降。若萬國來庭,百壁陛賀,高蹈先至之端,獨步知機之首。但世難尚殷,情願未遂,章表頻修,滯懷不暢,未達拱辰之心,延首一隅,低回四極。臣曆觀符瑞,候察天時,未有過於皇魏,逾于陛下。加以靈啟聖姿,幼登天位,美詠侔于成康,道化逾于文景。方將振神網以掩六合,灑玄澤以潤八荒。況在秦隴荼炭之餘,直有老臣盡效之會。」

  後蒙遜遣子安周內侍,世祖遣兼太常李順持節拜蒙遜為假節,加侍中,都督涼州、西域羌戎諸軍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冊曰:「昔我皇祖胄自黃軒,總禦群才,攝服戎夏,疊曜重光,不殞其舊。逮于太祖,應期協運,大業唯新,奄有區宇,受命作魏。降及太宗,廣辟崇基,政和民阜。朕承天緒,思廓宇縣,然時運或否,雰霧四張,赫連跋扈于關西,大檀陸梁於漠北,戎夷負阻,江淮未賓,是用自東徂西,戎軒屢駕。賴宗廟靈長,將士宣力,克翦凶渠,震服強獷,四方漸泰,表裡無塵。王先識機運,經略深遠,與朕協同,厥功洪茂。當今運鐘時季,僣逆憑陵,有土者莫不跨峙一隅,有民者莫不榮其私號,不遵眾星拱極之道,不慕細流歸海之義。而王深悟大體,率由典章,任土貢珍,愛子入侍。勳義著焉,道業存焉。惟王乃祖乃父有土有民,論功德則無二於當時,言氏族則始因於世爵。古先帝王褒賢賞德,莫不胙土分民,建為藩輔,是以周成命太公以表東海,襄王錫晉文大啟南陽。是用割涼州之武威、張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封王為涼王。受茲素土,苴以白茅,用建塚社,為魏室藩輔,盛衰存亡,與魏升降。夫功高則爵尊,德厚則任重,又加命王入贊百揆,謀謨幃幄,出征不懷,登攝侯伯。其以太傅行征西大將軍,仗鉞秉旄,鷹揚河右,遠祛王略,懷柔荒隅,北盡於窮髮,南極於庸岷,西被於昆嶺,東至於河曲,王實征之,以夾輔皇室。又命王建國:署將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除文官刺史以還、武官撫軍以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如漢初諸侯王故事。欽哉惟時,往踐乃職,只服朕命,協亮天工,俾九德鹹事,無忝庶官,用終爾顯德,對揚我皇祖之休烈。」

  崔浩之辭也。

  蒙遜又改稱義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遜死,遣使監護喪事,諡曰武宣王。蒙遜性淫忌,忍于刑戮,閨庭之中,略無風禮。

  第三子牧犍統任,自稱河西王,遣使請朝命。先是,世祖遣李順迎蒙遜女為夫人,會蒙遜死,牧犍受蒙遜遺意,送妹于京師,拜右昭儀。改稱承和元年。世祖又遣李順拜牧犍使持節,侍中,都督涼沙河三州、西城羌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西戎校尉,涼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無功授賞,乃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詔不許。牧犍尚世祖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謝,獻馬五百匹,黃金五百斤。繇又表請公主及牧犍母妃後定號。朝議謂禮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于其國內可稱王后,于京師則稱公主,詔從之。牧犍遣其將軍沮渠旁周朝京師,世祖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有差,產征世子封壇入侍。牧犍乃遣封壇朝于京師。

  太延五年,世祖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且觀虛實。以牧犍雖稱蕃致貢,而內多乖悖,於是親征之。詔公卿為書讓之曰:「王外從正朔,內不舍僣,罪一也。民籍地圖不登公府,任土作貢不入農司,罪二也。既荷王爵又授偽官,取兩端之榮,邀不二之寵,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懷遠,固違聖略,切稅商胡,以斷行旅,罪四也。揚言西戎,高自驕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托叛虜,南引仇池,憑援穀軍,提挈為奸,罪七也。承敕過限,輒假征、鎮,罪八也。欣敵之全,幸我之敗,侮慢王人,供不以禮,罪九也。既婚帝室,寵逾功舊,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違伉儷之體,不篤婚姻之義,公行鴆毒,規害公主,罪十一也。備防王人,候守關要,有如寇仇,罪十二也。為臣如是,其可恕乎!先令後誅,王者之典也。若親率群臣,委贄郊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面縛輿櫬,又其次也。如其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也。」

  官軍濟河,牧犍曰:「何故爾也!」

  用其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蠕蠕,又遣弟董來率兵萬餘人拒官軍于城南,戰退。車駕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聞蠕蠕內侵於善無,幸車駕返旆,遂嬰城自守。牧犍兄子祖逾城出降,具知其情,世祖乃引諸軍進攻。牧犍兄子萬年率麾下又來降。城拔,牧犍與左右文武面縛請罪,詔釋其縛。徙涼州民三萬余家于京師。

  初,太延中,有一父老投書于敦煌城東門,忽然不見,其書一紙八字,文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

  又於震電之所得石,丹書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帶石,樂七年。」

  帶石,山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將軍董來曰:「祀豈有知乎!」

  遂毀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滅,如其言。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與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解毒醫乘傳救公主得愈。上征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於酒泉,上大怒。既克,猶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禮葬焉。又為蒙遜置守墓三十家。改授牧犍征西大將軍、王如故。

  初,官軍未入之間,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銀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閉。小民因之入盜,巨細蕩盡。有司求賊不得。真君八年,其所親人及守藏者告之,上乃窮竟其事,搜其家中,悉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藥,前後隱竊殺人乃有百數;姊妹皆為左道,朋行淫佚,曾無愧顏。始罽賓沙門曰曇無讖,東入鄯善,自雲「能使鬼治病,令婦人多子」,與鄯善王妹曼頭陀林私通。發覺,亡奔涼州。蒙遜寵之,號曰「聖人」。曇無讖以男女交接之術教授婦人,蒙遜諸女、子婦皆往受法。世祖聞諸行人,言曇無讖之術,乃召曇無讖。蒙遜不遣,遂髮露其事,拷訊殺之。至此,帝知之,於是賜昭儀沮渠氏死,誅其宗族,唯萬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猶與故臣民交通謀反,詔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賜牧犍死。牧犍與主訣,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禮,諡曰哀王。及公主薨,詔與牧犍合葬。公主無男,有女,以國甥親寵,得襲母爵為武威公主。

  蒙遜子秉,字季義。世祖以其父故,拜東雍州刺史。險詖多端,真君中,遂與河東蜀薛安都謀逆。至京師,付其兄弟扼而殺之。

  萬年、祖並以先鋒,萬年拜安西將軍、張掖王,祖為廣武公。萬年後為冀定二州刺史,複坐謀逆,與祖俱死。

  初,牧犍之敗也,弟樂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渾,世祖遣鎮南將軍奚眷討之。牧犍弟酒泉太守無諱奔晉昌,乃使弋陽公元潔守酒泉。真君初,無諱圍酒泉,潔輕之,出城與語,為無諱所執。潔所部相率固守,無諱仍圍之,糧盡,為無諱所陷。無諱又圖張掖不能克,退保臨松,遂還。世祖下詔喻之。時永昌王健鎮涼州,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健,求奉酒泉,又送潔及統帥兵士于健軍。二年春,世祖遣兼鴻臚持節策拜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尋以無諱複規叛逆,複遣鎮南將軍、南陽公奚眷討酒泉,克之。

  無諱遂謀渡流沙,遣安周西擊鄯善。鄯善王恐懼欲降,會魏使者勸令拒守。安周遂與連戰,不能克,退保東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龍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從安周,鄯善大亂。無諱遂渡流沙,士卒渴死者大半,仍據鄯善。

  先是,高昌太守闞爽為李寶舅唐契所攻,聞無諱至鄯善,遣使詐降,欲令無諱與唐契相擊。無諱留安周住鄯善,從焉耆東北趣高昌。會蠕蠕殺唐契,爽拒無諱,無諱將衛興奴詐誘爽,遂屠其城,爽奔蠕蠕。無諱因留高昌。五年夏,無諱病死,安周代立。後為蠕蠕國所並。

  ***

  史臣曰:周德之衰,七雄競歭,鹹分割神州,睥睨尊極。至是,張實等介在人外,地實戎墟,大爭鵄張,潛懷不遜,其不知量固為甚矣。蛇虺相噬,終為擒滅,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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