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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傳(5)


  李業興,上党長子人也。祖虯,父玄紀,並以儒學舉孝廉。玄紀卒于金鄉令。業興少耿介。志學精力,負帙從師,不憚勤苦。耽思章句,好覽異說。晚乃師事徐遵明于趙魏之間。時有漁陽鮮於靈馥亦聚徒教授,而遵明聲譽未高,著錄尚寡。業興乃詣靈馥黌舍,類受業者。靈馥乃謂曰:「李生久遂羌博士,何所得也?」

  業興默爾不言。及靈馥說《左傳》,業興問其大義數條,靈馥不能對。於是振衣而起曰:「羌弟子正如此耳!」

  遂便徑還。自此靈馥生徒傾學而就遵明。遵明學徒大盛,業興之為也。

  後乃博涉百家,圖緯、風角、天文、占候無不詳練,尤長算曆。雖在貧賤,常自矜負,若禮待不足,縱於權貴,不為之屈。後為王遵業門客。舉孝廉,為校書郎。以世行趙〈匪欠〉曆,節氣後辰下算,延昌中,業興乃為《戊子元曆》上之。于時屯騎校尉張洪、蕩寇將軍張龍祥等九家各獻新曆,世宗詔令共為一曆。洪等後遂共推業興為主,成《戊子曆》,正光三年奏行之。事在《律曆志》,累遷奉朝請。臨淮王彧征蠻,引為騎兵參軍。後廣陵王淵北征,複為外兵參軍。業興以殷曆甲寅,黃帝辛卯,徒有積元,術數亡缺,業興又修之,各為一卷,傳於世。

  建義初,敕典儀注,未幾除著作佐郎。永安二年,以前造曆之勳,賜爵長子伯。遭憂解任,尋起複本官。元曄之竊號也,除通直散騎侍郎。普泰元年,沙汰侍官,業興仍在通直,加甯朔將軍。又除征虜將軍、中散大夫,仍在通直。太昌初,轉散騎侍郎,仍以典儀之勤,特賞一階,除平東將軍、光祿大夫,尋加安西將軍。後以出帝登極之初,預行禮事,封屯留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轉中軍將軍、通直散騎常侍。永熙三年二月,出帝釋奠,業興與魏季景、溫子升、竇瑗為摘句。後入為侍讀。

  遷鄴之始,起部郎中辛術奏曰:「今皇居徒禦,百度創始,營構一興,必宜中制。上則憲章前代,下則模寫洛京。今鄴都雖舊,基址毀滅,又圖記參差,事宜審定。臣雖曰職司,學不稽古,國家大事非敢專之。通直散騎常侍李業興碩學通儒,博聞多識,萬門千戶,所宜訪詢。今求就之披圖案記,考定是非,參古雜今,折中為制,召畫工並所須調度,具造新圖,申奏取定。庶經始之日,執事無疑。」

  詔從之。天平二年,除鎮南將軍,尋為侍讀。于時尚書右僕射、營構大將高隆之被詔繕治三署樂器、衣服及百戲之屬,乃奏請業興共參其事。

  四年,與兼散騎常侍李諧、兼吏部郎盧元明使蕭衍,衍散騎常侍朱異問業興曰:「魏洛中委粟山是南郊邪?」

  業興曰:「委粟是圓丘,非南郊。」

  異曰:「北間郊、丘異所,是用鄭義。我此中用王義。」

  業興曰:「然,洛京郊、丘之處專用鄭解。」

  異曰:「若然,女子逆降傍親亦從鄭以不?」

  業興曰:「此之一事,亦不專從。若卿此間用王義,除禫應用二十五月,何以王儉喪禮禫用二十七月也?」

  異遂不答。業興曰:「我昨見明堂四柱方屋,都無五九之室,當是裴頠所制。明堂上圓下方,裴唯除室耳。今此上不圓何也?」

  異曰:「圓方之說,經典無文,何怪于方?」

  業興曰:「圓方之言,出處甚明,卿自不見。見卿錄梁主《孝經義》亦雲上圓下方,卿言豈非自相矛盾!」

  異曰:「若然,圓方竟出何經?」

  業興曰:「出《孝經援神契》。」

  異曰:「緯候之書,何用信也!」

  業興曰:「卿若不信,靈威仰、葉光紀之類經典亦無出者,卿覆信不?」

  異不答。

  蕭衍親問業興曰:「聞卿善於經義,儒、玄之中何所通達?」

  業興曰:「少為書生,止讀五典,至於深義,不辨通釋。」

  衍問:「《詩周南》,王者之風,系之周公,《邵南》,仁賢之風,系之《邵公》。何名為系?」

  業興對曰:「鄭注《儀禮》雲:昔大王、王季居於岐陽,躬行《邵南》之教,以興王業。及文王行今《周南》之教以受命。作邑於酆,分其故地,屬之二公。名為系。」

  衍又問:「若是故地,應自統攝,何由分封二公?」

  業興曰:「文王為諸侯之時所化之本國,今既登九五之尊,不可複守諸侯之地,故分封二公。」

  衍又問:「《幹卦》初稱『潛龍』,二稱『見龍』。至五『飛龍』。初可名為虎。」

  問意小乖。業興對:「學識膚淺,不足仰酬。」

  衍又問:「《尚書》『正月上日受終文祖』,此是何正?」

  業興對:「此是夏正月。」

  衍言何以得知,業興曰:「案《尚書中候運行篇》雲『日月營始』,故知夏正。」

  衍又問:「堯時以何月為正?」

  業興對:「自堯以上,書典不載,實所不知。」

  衍又雲:「『寅賓出日』,即是正月。『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即是二月。此出堯典,何得雲堯時不知用何正也?」

  業興對:「雖三正不同,言時節者皆據夏時正月。《周禮》,仲春二月會男女之無夫家者。雖自周書,月亦夏時,堯之日月,亦當如此。但所見不深,無以辨析明問。」

  衍又曰:「《禮》,原壤之母死,孔子助其沐槨。原壤叩木而歌曰:『久矣不讬音。狸首之班然,執女手之卷然。』孔子聖人,而與原壤為友?」

  業興對:「孔子即自解,言親者不失其為親,故者不失其為故。」

  又問:「原壤何處人?」

  業興對曰:「鄭注雲:原壤,孔子幼少之舊。故是魯人。」

  衍又問:「孔子聖人,所存必可法。原壤不孝,有逆人倫,何以存故舊之小節,廢不孝之大罪?」

  業興對曰:「原壤所行,事自彰著。幼少之交,非是今始,既無大故,何容棄之?孔子深敦故舊之義,於理無失。」

  衍又問:「孔子聖人,何以書原壤之事,垂法萬代?」

  業興對曰:「此是後人所錄,非孔子自製。猶合葬於防,如此之類,《禮記》之中動有百數。」

  衍又問:「《易》曰太極,是有無?」

  業興對:「所傳太極是有,素不玄學,何敢輒酬。」

  還,兼散騎常侍。加中軍大將軍。後罷議事省,詔右僕射高隆之及諸朝士與業興等在尚書省議定五禮。興和初,又為《甲子元曆》,時見施用。複預議《麟趾新制》。武定元年,除國子祭酒,仍侍讀。三年,出除太原太守。齊獻武王每出征討,時有顧訪。五年,齊文襄王引為中外府諮議參軍。後坐事禁止。業興乃造《九宮行棋曆》,以五百為章,四千四十為部,九百八十七為鬥分,還以己未為元,始終相維,不復移轉,與今曆法術不同。至於氣序交分,景度盈縮,不異也。七年,死於禁所,年六十六。

  業興愛好墳籍,鳩集不已,手自補治,躬加題帖,其家所有,垂將萬卷。覽讀不息,多有異聞,諸儒服其淵博。性豪俠,重意氣。人有急難,委之歸命,便能容匿。與其好合,傾身無吝。若有相乖忤,便即疵毀,乃至聲色,加以謗罵。性又躁隘,至於論難之際,高聲攘振,無儒者之風。每語人雲「但道我好,雖知妄言,故勝道惡。」

  務進忌前,不顧後患,時人以此惡之。至於學術精微,當時莫及。

  子崇祖,武定中,太尉外兵參軍。崇祖弟遵祖,太昌中,業興傳其長子伯以授之。齊受禪,例降。

  ***

  史臣曰:古語雲:容體不足觀,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稱,然而顯聞四方,流聲後裔者,其惟學乎。信哉斯言也。梁越之徒,篤志不倦,自求諸己,遂能聞道下風,稱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軒,咸稽古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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