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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穆十二王傳(8)


  初,城陽王徽慕順才名,偏相結納。而廣陽王淵奸徽妻于氏,大為嫌隙。及淵自定州被徵,入為吏部尚書,兼中領軍。順為詔書,辭頗優美。徽疑順為淵左右,由是與徐紇間順于靈太后,出順為護軍將軍。太常卿順奉辭於西遊園,徽、紇侍側,順指之謂靈太后曰:「此人魏之宰嚭,魏國不滅,終不死亡。」

  紇脅肩而出。順遂抗聲叱之曰:「爾刀筆小人,正堪為幾案之吏,甯應忝茲執戟,虧我彝倫!」

  遂振衣而起。靈太后默而不言。時追論順父顧托之功,增任城王彝邑二千戶,又析彝邑五百戶以封順,為東阿縣開國公。

  順疾徽等間之,遂為《蠅賦》曰:

  余以仲秋休沐,端坐衡門,寄相琴書,托情紙翰。而蒼蠅小蟲,往來床幾。疾其變白,聊為賦雲:

  遐哉大道,廓矣洪氛。肇立秋夏,爰啟冬春。既含育于萬性,又芻狗而不仁。隨因緣以授體,齊美惡而無分。生茲穢類,靡益於人。名備群品,聲損眾倫。欹脛纖翼,紫首蒼身。飛不能迥,聲若遠聞。點緇成素,變白為黑。寡愛蘭芳,偏貪穢食。集桓公之屍,居平叔之側。亂雞鳴之響,毀皇宮之飾。習習戶庭,營營榛棘。反覆往還,譬彼讒賊。膚受既通,譖潤罔極。緝緝幡幡,交亂四國。於是妖姬進,邪士來,聖賢擁,忠孝摧。周昌拘於牖裡,天乙囚于夏台。伯奇為之痛結,申生為之蒙災。《鴟鴞》悲其室,《采葛》懼其懷。《小弁》隕其涕,靈均表其哀。自古明哲猶如此,何況中庸與凡才!

  若夫天生地養,各有所親:獸必依地,鳥亦憑雲。或來儀以呈祉,或自擾而見文。或負圖而歸德,或銜書以告真。或夭胎而奉味,或殘軀以獻珍。或主皮而興禮,或牢豢以供神。雖死生之異質,俱有益於國人。非如蒼蠅之無用,唯構亂於蒸民。

  遂屬疾在家,杜絕慶吊。後除吏部尚書,兼右僕射。及上省,登階向榻,見榻甚故,問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經先王坐。」

  順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言,遂令換之。時三公曹令史朱暉,素事錄尚書、高陽王雍,雍欲以為廷尉評,頻請托順,順不為用。雍遂下命用之,順投之於地。雍聞之,大怒,昧爽坐都廳,召尚書及丞郎畢集,欲待順至,於眾挫之。順日高方至,雍攘袂撫幾而言曰:「身,天子之子,天子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內,親尊莫二,元順何人,以身成命,投棄於地!」

  順須鬢俱張,仰面看屋,憤氣奔湧,長歔而不言。久之,搖一白羽扇,徐而謂雍曰:「高祖遷宅中土,創定九流,官方清濁,軌儀萬古。而朱暉小子,身為省吏,何合為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氣,宜遵成旨,自有垣規而複逾之也。」

  雍曰:「身為丞相、錄尚書,如何不得用一人為官?」

  順曰:「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得越樽俎而代之。未聞有別旨,令殿下參選事。」

  順又厲聲曰:「殿下必如是,順當依事奏聞!」

  雍遂笑而言曰:「豈可以朱暉小人,便相忿恨。」

  遂起,呼順入室,與之極飲。順之亢毅不撓,皆此類也。

  後除征南將軍、右光祿大夫,轉兼左僕射。爾朱榮之奉莊帝,召百官悉至河陰。素聞順數諫諍,惜其亮直,謂朱瑞曰:「可語元僕射,但在省,不須來。」

  順不達其旨,聞害衣冠,遂便出走,為陵戶鮮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無物斂屍,止有書數千卷而已。門下通事令史王才達裂裳覆之。莊帝還宮,遣黃門侍郎山偉巡喻京邑。偉臨順喪,悲慟無已。既還,莊帝怪而問曰:「黃門何為聲散?」

  偉以狀對。莊帝敕侍中元祉曰:「宗室喪亡非一,不可周贍。元僕射清苦之節,死乃益彰,特贈絹百匹,餘不得例。」

  贈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司徒公、定州刺史,諡曰文烈。順撰《帝錄》二十卷,詩賦表頌數十篇,今多亡失。

  長子朗,時年十七。枕戈潛伏積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於順墓,然後詣闕請罪。朝廷嘉而不問。朗涉歷書記,為司徒屬。天平中,為奴所害。贈都督瀛冀二州諸軍事、中軍將軍、尚書右僕射、冀州刺史。

  順弟淑,淑弟悲,並早卒。

  悲弟紀,字子綱。永熙中,給事黃門侍郎。隨出帝沒於關中。

  澄弟嵩,字道嶽。高祖時,自中大夫遷員外常侍,轉步兵校尉。大司馬、安定王休薨,未及卒哭,嵩便游田。高祖聞而大怒,詔曰:「嵩不能克己復禮,企心典憲,大司馬薨殂甫爾,便以鷹鷂自娛。有如父之痛,無猶子之情,捐心棄禮,何其太速!便可免官。」

  後從平沔北,累有戰功,除左中郎將,兼武衛將軍。

  高祖南伐,蕭寶卷將陳顯達率眾拒戰。嵩身備三仗,免胄直前,將士從之,顯達奔潰,斬獲萬計。嵩於爾日勇冠三軍。高祖大悅而言曰:「任城康王大有福德,文武頓出其門。」

  以功賜爵高平縣侯,賚帛二千五百匹。初,高祖之發洛也,馮皇后以罪幽于宮內。既平顯達,回次谷唐原,高祖疾甚,將賜後死,曰:「使人不易可得。」

  顧謂任城王澄曰:「任城必不負我,嵩亦當不負任城,可使嵩也。」

  於是引嵩入內,親詔遣之。

  世宗即位,以武衛將軍兼侍中,出為平南將軍、荊州刺史。嵩表曰:「蕭寶卷骨肉相殘,忠良先戮,臣下囂然,莫不離背,君臣攜貳,干戈日尋。流聞寶卷雍州刺史蕭衍兄懿于建業阻兵,與寶卷相持。荊郢二州刺史並是寶卷之弟,必有圖衍之志。臣若遣書相聞,迎其本謀,冀獲同心,並力除衍。平衍之後,彼必旋師赴救丹陽,當不能複經營疆陲,全固襄沔。臣之軍威已得臨據,則沔南之地可一舉而收。緣漢曜兵,示以威德,思歸有道者則引而納之,受疑告危者則援而接之。總兵佇銳,觀釁伺隙,若其零落之形已彰,怠懈之勢已著,便可順流摧鋒,長驅席捲。」

  詔曰:「所陳嘉謀,深是良計。如當機形可進,任將軍裁之。」

  既而蕭衍尋克建業,乃止。除平北將軍、恒州刺史。轉平東將軍、徐州刺史。又轉安南將軍、揚州刺史。

  蕭衍湘州刺史楊公則率眾二萬,屯軍洛口。姜慶真領卒五千,據於首陂,又遣其左軍將軍騫小眼,軍主何天祚、張俊興等率眾七千,攻圍陸城。嵩乃遣統軍封邁、王會等步騎八千討之。邁達陸城,賊皆夜遁,追擊破之,斬獲數千,公則、慶真退還馬頭。衍徐州刺史昌義之屯據高皇,遣三軍潛寇陰陵,以淮水淺竭,不通船艦,屯於馬頭。衍將田道龍、何景先等領卒三千已至衡山,規寇陸城。寇並充逼。嵩遣兼統軍李叔仁等援舍肥、小峴、楊石,頻戰破之。衍征虜將軍趙草屯于黃口,嵩遣軍司趙熾等往討之。先遣統軍安伯醜潛師夜渡,伏兵下蔡。草率卒四千,逆來拒戰,伯醜與下蔡戍主王虎等前後夾擊,大敗之,俘斬溺死四千餘人。統軍李叔仁等夜襲硤石之賊,又破之。衍將姜慶真專據肥汭,冠軍將軍曹天寶屯於雞口,軍主尹明世屯東硤石。嵩遣別將羊引次於淮西,去賊營十裡,司馬趙熾率兵一萬為表裡聲勢。眾軍既會,分擊賊之四壘。四壘之賊,戰敗奔走,斬獲數千,溺死萬數。統軍牛敬賓攻硤石,明世宵遁。慶真合餘燼浮淮下,下蔡戍主王略截流擊之,俘斬太半。於是威名大振。

  後為蒼頭李太伯等同謀害嵩,並妻穆氏及子世賢。世宗為嵩舉哀於東堂,賻絹一千匹,贈車騎將軍、領軍,諡曰剛侯。

  第二子世俊,頗有幹用,而無行業。襲爵,除給事中、東宮舍人。伯父澄表求轉階授之,於是除員外散騎常侍。肅宗時,追論嵩勳,封世俊衛縣開國男,食邑二百戶。遷冠軍將軍、宗正少卿,又為散騎常侍、安南將軍、武衛將軍、河南尹。尋除鎮東將軍、青州刺史,轉征東將軍,加散騎常侍。邢杲之亂,圍逼州城,世俊憑城拒守,遂得保全。孝莊時,除衛將軍、吏部尚書。爾朱兆寇京師,詔世俊以本官為都督,防守河橋。及兆至河,世俊初無拒守意,便隔岸遙拜,時論疾之。前廢帝世,為驃騎將軍,仍加尚書,尤為爾朱世隆所昵。出帝初,加儀同三司,改封武陽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世俊居選曹,不能厲心,多所受納,為中尉彈糾,坐免官。尋複本職。孝靜初,加侍中、尚書右僕射,遷尚書令。世俊輕薄,好去就,詔送晉陽。興和中,薨。贈侍中、都督冀定瀛殷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傅、定州刺史,尚書令、開國公如故,諡曰躁戾。子景遠襲,散騎侍郎。

  世賢弟世哲,武定中,吏部郎。

  嵩弟贍,字道周。高祖時,自囗大夫稍遷宗正少卿、龍驤將軍、光州刺史、散騎常侍、左將軍,遷平東將軍、兗州刺史。頗愛書史,而貪暴好殺。澄深恥忿之,絕其往來。有四子。長子遠,尚書郎。

  ***

  史臣曰:顯祖之將禪讓,可謂國之大節。康王毅然庭諍,德音孔昭。一言興邦,其斯之謂歟?文宣貞固俊遠,郁為宗傑,身因累朝,寧濟夷險,既社稷是任,其梁棟之望也。順謇諤俶儻,有汲黯之風,不用於時,橫招非命,惜矣。嵩有行陳之氣,俊則裂冠之徒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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