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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誨專權


  後唐明宗天成元年夏四月乙未,以中門使安重誨為樞密使,鎮州別駕張延朗為副使。延朗,開封人也,仕梁為租庸吏,性纖巧,善事權要,以女妻重誨之子,故重誨引之。

  五月丙辰朔,以太子賓客鄭玨、工部尚書任圜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圜仍判三司。圜憂公如家,簡拔賢俊,杜絕僥倖,期年之間,府庫充實,軍民皆足,朝綱粗立。圜每以天下為己任,由是安重誨忌之。

  帝目不知書,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誨讀之,重誨亦不能盡通,乃奏稱「臣徒以忠實之心事陛下,得典樞機,今事粗能曉知,至於古事,非臣所及。願仿前朝侍講,侍讀,近代直崇政、樞密院,選文學之臣與之共事,以備應對。」乃置端明殿學士,乙亥,以翰林學士馮道、趙鳳為之。

  戊寅,以安重誨領山南東道節度使。重誨以襄陽要地,不可乏帥,無宜兼領,固辭。許之。

  六月,安重誨恃恩驕橫,殿直馬延誤沖前導,斬之于馬前,御史大夫李琪以聞。秋七月,重誨白帝下詔,稱延陵突重臣,戒諭中外。

  二年春二月,安重誨以孔循少侍宮禁,謂其諳練故事,知朝士行能,多聽其言。朝廷議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薦鄭玨,又薦太常卿崔協。任圜欲用御史大夫李琪。鄭玨素惡琪,故循力沮之,謂重誨曰:「李琪非無文學,但不廉耳。宰相但得端重有器度者,足以儀刑多士矣。」他日,議於上前,上問:「誰可相者。」重誨以協對。圜曰:「重誨未悉朝中人物,為人所賣。協雖名家,識字甚少。臣既以不學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協,為天下笑乎。」上曰:「宰相重任,卿輩更審議之。吾在河東時見馮書記多才博學,與物無競,此可相矣。」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徑去,曰:「天下事一則任圜,二則任圜,圜何者。使崔協暴死則已,不死會須相之。」因稱疾不朝者數日,上使重誨諭之,方入。重誨私謂圜曰:「今方乏人,協且備員可乎。」圜曰:「明公舍李琪而相崔協,是猶棄蘇合之丸,取蛣蜣之轉也。」循與重誨共事,日短琪而譽協,癸亥,竟以端明殿學士馮道及崔協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協,邠之曾孫也。

  己卯,加樞密使安重誨兼侍中,孔循同平章事。

  任圜性剛急,且恃與帝有舊,勇於敢為,權幸多疾之。舊制,館券出於戶部,夏五月,安重誨請從內出,與圜爭於上前,往復數四,聲色俱厲。上退朝,宮人問上「適與重誨論事為誰。」上曰:「宰相。」宮人曰:「妾在長安宮中,未嘗見宰相、樞密奏事敢如是者,蓋輕大家耳。」上愈不悅,卒從重誨議。圜因求罷三司,詔以樞密承旨孟鵠充三司副使權判。鵠,魏州人也。

  六月丙戌,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任圜罷,守太子少保。秋七月,任圜請致仕,居磁州,許之。九月丙寅,以樞密使孔循兼東都留守。

  冬十月,或謂安重誨曰:「失職任外之人,乘賊未破,或能為患,不如除之。」重誨以為然,奏遣使賜任圜死。端明殿學士趙鳳哭謂重誨曰:「任圜義士,安肯為逆。公濫刑如此,何以贊國。」使者至磁州,圜聚其族酣飲,然後死,神情不撓。

  三年。樞密使、同平章事孔循性狡佞,安重誨親信之。帝欲為皇子娶重誨女,循謂重誨曰:「公職居近密,不宜複與皇子為婚。」重誨辭之。久之,或謂重誨曰:「循善離間人,不可置之密地。」循知之,陰遣人結王德妃求納其女,德妃請娶循女為從厚婦,帝許之。重誨大怒,二月乙未,以循同平章事,充忠武節度使兼東都留守。

  重誨性強愎,秦州節度使華溫琪入朝,請留闕下。帝嘉之,除左驍衛上將軍,月別賜錢谷。歲餘,帝謂重誨曰:「溫琪舊人,宜擇一重鎮處之。」重誨對以無闕。他日,帝屢言之,重誨慍曰:「臣累奏無闕,惟樞密使可代耳。」帝曰:「亦可。」重誨無以對。溫琪聞之,懼,數月不出。

  重誨惡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建立,奏建立與王都交結,有異志。建立亦奏重誨專權,求入朝面言其狀。帝召之,既至,言重誨與宣徽使判三司張延朗結婚,相表裡,弄威福。三月辛亥,帝見重誨,氣色甚怒,謂曰:「今與卿一鎮自休息,以王建立代卿,張延朗亦除外官。」重誨曰:「臣披荊棘事陛下數十年,值陛下龍飛,承乏機密,數年間天下幸無事。今一旦棄之外鎮,臣願聞其罪。」帝不懌而起,以語宣徽使朱弘昭。弘昭曰:「陛下平日待重誨如左右手,奈何以小忿棄之。願垂三思。」帝尋召重誨慰撫之。明日,建立辭歸鎮,帝曰:「卿比奏欲入分朕憂,今複去何之。」會門下侍郎兼刑部尚書、同平章事鄭玨請致仕,己未,以玨為左僕射致仕。癸亥,以建立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冬十一月庚寅,皇子從厚納孔循女為妃,循因之得之大樑,厚結王德妃之黨,乞留。安重誨具奏其事,力排之,禮畢,促令歸鎮。

  四年。皇子、右衛將軍從璨性剛,安重誨用事,從璨不為之屈。帝東巡,以從璨為皇城使。從璨與客宴於會節園,酒酣,戲登禦榻,重誨奏請誅之。三月丙戌,賜從璨死。

  初,朔方節度使韓洙卒,弟澄為留後。未幾,定遠軍使李匡賓聚黨據保靜鎮作亂,朔方不安。冬十月丁酉,韓澄遣使齎絹表乞朝廷命帥。前磁州刺史康福善胡語,上退朝,多召入便殿,訪以時事,福以胡語對。安重誨惡之,常戒之曰:「康福,汝但妄奏事,會當斬汝。」福懼,求外補。重誨以靈州深入胡境,為帥者多遇害,戊戌,以福為朔方、河西節度使。福見上,涕泣辭之。上命重誨為福更他鎮,重誨曰:「福自刺史無功建節,尚複何求。且成命已行,難以複改。」上不得已,謂福曰:「重誨不肯,非朕意也。」福辭行,上遣將軍牛知柔、河中都指揮使衛審峹等將兵萬人衛送之。審峹,徐州人也。

  長興元年。初,王德妃因安重誨得進,常德之。帝性儉約,及在位久,宮中用度稍侈,重誨每規諫。妃取外庫錦造地衣,重誨切諫,引劉後為戒,妃由是怨之。

  宣武節度使符習,自恃宿將,論議多抗安重誨,重誨求其過失,奏之。夏四月丁酉,詔習以太子太師致仕。

  初,帝在真定,李從珂與安重誨飲酒爭言,從珂毆重誨,重誨走免。既醒,悔謝,重誨終銜之。至是,重誨用事,自皇子從榮、從厚皆敬事不暇。時從珂為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重誨屢短之於帝,帝不聽。重誨乃矯以帝命諭河東牙內指揮使楊彥溫使逐之。是日,從珂出城閱馬,彥溫勒兵閉門拒之,從珂使人扣門詰之曰:「吾待汝厚,何為如是。」對曰:「彥溫非敢負恩,受樞密院宣耳。請公入朝。」從珂止于虞鄉,遣使以狀聞。使者至,壬寅,帝問重誨曰:「彥溫安得此言。」對曰:「此奸人妄言耳,宜速討之。」帝疑之,欲誘致彥溫訊其事,除彥溫綘州刺史。重誨固請發兵擊之,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討之。帝令彥稠「必生致彥溫,吾欲面訊之。」召從珂詣洛陽。從珂知為重誨所構,馳入自明。

  加安重誨兼中書令。

  李從珂至洛陽,上責之,使歸第,絕朝請。辛亥,索自通等拔河中,斬楊彥溫,癸醜,傳首來獻。上怒藥彥稠不生致,深責之。安重誨諷馮道、趙鳳奏從珂失守,宜加罪。上曰:「吾兒為奸党所傾,未明曲直,公輩何為發此言,意不欲置之人間邪。此皆非公輩意也。」二人惶恐而退。他日,趙鳳又言之,上不應。明日,重誨自言之,上曰:「朕昔為小校,家貧,賴此小兒拾馬糞自贍,以至今日為天子,曾不能庇之邪。卿欲如何處之,於卿為便。」重誨曰:「陛下父子之間,臣何敢言。帷陛下裁之。」上曰:「使閒居私第亦可矣,何用複言。」丙辰,以索自通為河中節度使。自通至鎮,承重誨旨,籍軍府甲仗數上之,以為從珂私造,賴王德妃居中保護,從珂由是得免。士大夫不敢與從珂往來,惟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呂琦居相近,時往見之,從珂每有奏請,皆諮琦而後行。

  安重誨言昭義節度使王建立過魏州有搖眾之言,五月丙寅,制以太傅致仕。

  秋八月乙未,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引告密人邊彥溫告:「安重誨發兵,雲欲自討淮南。又引占相者問命」。帝以問侍衛都指揮使安從進、藥彥稠,二人曰:「此奸人欲離間陛下勳舊耳。重誨事陛下三十年,幸而富貴,何苦謀反。臣等請以宗族保之。」帝乃斬彥溫,召重誨慰撫之,君臣相泣。壬寅,趙鳳奏:「竊聞近有奸人誣陷大臣,搖國柱石,行之未盡。」帝乃收李行德、張儉皆族之。

  安重誨久專大權,中外惡之者眾。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漢瓊浸用事,數短重誨於上。九月,重誨內憂懼,表解機務。上曰:「朕無間於卿,誣罔者朕既誅之矣,卿何為爾。」甲戌,重誨複面奏曰:「臣以寒賤,致位至此,忽為人誣以反,非陛下至明,臣無種矣。由臣才薄任重,恐終不能鎮浮言,願賜一鎮,以全餘生。」上不許。重誨求之不已,上怒曰:「聽卿去,朕不患無人。」前成德節度使范延光勸上留重誨,且曰:「重誨去,誰能代之。」上曰:「卿豈不可。」延光曰:「臣受驅策日淺,且才不逮重誨,何敢當此。」上遣孟漢瓊詣中書議重誨事,馮道曰:「諸公果愛安令,宜解其樞務為便。」趙鳳曰:「公失言。」乃奏大臣不可輕動。甲申,以範延光為樞密使,安重誨如故。

  十二月,天雄節度使石敬瑭征蜀,安重誨請自督戰。既行,石敬瑭累表奏論蜀不可伐,上頗然之。

  二年。初,鳳翔節度使朱弘昭諂事安重誨,連得大鎮。重誨過鳳翔,弘昭迎拜馬首,館於府舍,延入寢室,妻子羅拜,奉進酒食,禮甚謹。重誨為弘昭泣言:「讒人交構,幾不免,賴主上明察,得保宗族。」重誨既去,弘昭即奏:「重誨怨望,有惡言,不可令至行營,恐奪石敬瑭兵柄。」又遺敬瑭書,言:「重誨舉措孟浪,若至軍前,恐將士疑駭,不戰自潰,宜逆止之」。敬瑭大懼,即上言重誨至,恐人情有變,宜急征還。宣徽使孟漢瓊自西方還,亦言重誨過惡。有詔,召重誨還。

  春二月,安重誨至三泉,得詔亟歸。過鳳翔,朱弘昭不內,重誨懼,馳騎而東。

  辛醜,以樞密使兼中書令安重誨為護國節度使。趙鳳言於上曰:「重誨陛下家臣,其心終不叛主,但以不能周防,為人所讒。陛下不察其心,重誨死無日矣。」上以為朋黨,不悅。

  三月,帝既解安重誨樞務,乃召李從珂,泣謂曰:「如重誨意,汝安得複見吾。」丙寅,以從珂為左衛大將軍。

  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安重誨內不自安,表請致仕。閏五月庚寅,制以太子太師致仕。是日,其子崇贊、崇緒逃奔河中。

  壬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從璋為護國節度使。甲午,遣步軍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趣河中。

  安崇贊等至河中,重誨驚曰:「汝安得來。」既而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為人所使耳。若以死徇國,夫複何言。」乃執二子,表送詣闕。

  明日,有中使至,見重誨,慟哭久之。重誨問其故,中使曰:「人言令公有異志,朝廷已遣藥彥稠將兵至矣。」重誨曰:「吾受國恩,死不足報,敢有異志。更煩國家發兵,貽主上之憂,罪益重矣。」崇贊等至陝,有詔系獄。皇城使翟光鄴素惡重誨,帝遣詣河中察之,曰:「重誨果有異志則誅之。」光鄴至河中,李從璋以甲士圍其第,自入見重誨,拜於庭下。重誨驚,降階答拜,從璋奮撾擊其首,妻張氏驚救,亦撾殺之。

  奏至,己亥,下詔,以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鏐為重誨罪,又誣其欲自擊淮南以圖兵柄,遣元隨竊二子歸本道。並二子誅之。

  六月乙丑,複以李從珂同平章事,充西都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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