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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據閩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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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春正月,王延政城建州,週二十裡,請于閩王曦,欲以建州為威武軍,自為節度使。曦以威武軍福州也,乃以建州為鎮安軍,以延政為節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鎮安曰鎮武而稱之。 夏四月,閩主曦以其子亞澄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與延政通謀,遣將軍許仁欽以兵三千如汀州,執延喜以歸。 夏六月,閩王曦聞王延政以書招泉州刺史王繼業,召繼業還,賜死於郊外,殺其子於泉州。初,繼業為汀州刺史,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沂豐為士曹參軍,與之親善。或告沂豐與繼業通謀,沂豐方侍宴,即收下獄,明日斬之,夷其族。沂豐,涉之從弟也,時年八十餘,國人哀之。自是宗族、勳舊相繼被誅,人不自保。諫議大夫黃峻舁櫬詣朝堂極諫,曦曰:「老物狂發矣。」貶漳州司戶。 曦淫侈無度,資用不給,謀于國計使南安陳匡范,匡範請日進萬金。曦悅,加匡范禮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賈數倍。曦宴群臣,舉酒屬匡範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范人中之寶,不可得也。」未幾,商賈之算不能足日進,貸諸省務錢以足之,恐事覺,憂悸而卒,曦祭贈甚厚。諸省務以匡范貸帖聞,曦大怒,斫棺,斷其屍棄水中。以連江人黃紹頗代為國計使。紹頗請「令欲仕者,自非蔭補,皆聽輸錢即授之,以資望高下及州縣戶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緡至千緡。」從之。 秋七月,閩主曦自稱大閩皇,領威武節度使,與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勝負。福、建之間,暴骨如莽。鎮武節度判官晉江潘承祐屢請息兵修好,延政不從。閩主使者至,延政大陳甲卒以示之,對使者語甚悖慢。承祐長跪切諫,延政怒,顧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承祐不顧,聲色愈厲。 閩主曦惡泉州刺史王繼嚴得眾心,既罷,歸鴆殺之。 九月,閩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亞澄為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改號長樂王。 冬十月,閩主曦即皇帝位,王延政自稱兵馬元帥。閩同平章事李敏卒。 七年春正月,閩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嗜酒剛愎,曦寵而憚之。三月,閩主曦立長樂王亞澄為閩王。 夏六月,閩富沙王延政圍汀州。閩主曦發漳、泉兵五千救之。又遣其將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宮使黃敬忠屯尤口,欲乘虛襲建州,國計使黃紹頗將步卒八千,為二軍聲援。秋七月,閩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戰,不克而歸。其將包洪實、陳望將水軍以禦福州之師。丁酉,遇于尤口。黃敬忠將戰,占者言時刻未利,按兵不動。洪實等引兵登岸,水陸夾攻之,殺敬忠,俘斬二千級,林守亮、黃紹頗皆遁歸。 八月,閩主曦遣使以手詔及金器九百、錢萬緡、將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于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閩主曦宴群臣于九龍殿。從子繼柔不能飲,強之。繼柔私減其酒,曦怒,並客將斬之。 閩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餘廷英為泉州刺史。廷英貪穢,掠人女子,詐稱受詔採擇以備後宮。事覺,曦遣禦史按之。廷英懼,詣福州自歸,曦詰責,將以屬吏。廷英退,獻買宴錢萬緡。曦悅,明日召見,謂曰:「宴已買矣,皇后貢物安在。」廷英複獻錢于李後,乃遣歸泉州。自是諸州皆別貢皇后物。未幾,複召廷英為相。 閩鹽鐵使、右僕射李仁遇,敏之子,閩主曦之甥也,年少,美姿容,得幸於曦。十二月,以仁遇為左僕射兼中書侍郎,翰林學士、吏部侍郎李光准為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並同平章事。 曦荒淫無度,嘗夜宴,光准醉忤旨,命執送都市斬之。吏不敢殺,系獄中。明日,視朝,召複其位。是夕,又宴,收翰林學士周維岳下獄。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書勿憂。」醒而釋之。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獨維嶽在。曦曰:「維嶽身甚小,何飲酒之多。」左右或曰:「酒有別腸,不必長大。」曦欣然,命捽維嶽下殿,欲剖視其酒腸。或曰:「殺維岳,無人複能侍陛下劇飲者。」乃舍之。 齊王天福八年春二月,閩富沙王延政稱帝於建州,國號大殷,大赦,改元天德。以將樂縣為鏞州,延平鎮為鐔州。立皇后張氏。以節度判官潘承祐為吏部尚書,節度巡官建陽楊思恭為兵部尚書。未幾,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遷僕射、錄軍國事。延政服赭袍視事,然牙參及接鄰國使者,猶如藩鎮禮。殷國小民貧,軍旅不息。楊思恭以善聚斂得幸,增田畝山澤之稅,至於魚、鹽、蔬、果無不倍征,國人謂之「楊剝皮」。 三月,閩主曦納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為賢妃。妃有殊色,曦嬖之。醉中,妃所欲殺則殺之,所欲宥則宥之。殷將陳望等攻閩福州,入其西郛,既而敗歸。 夏五月,殷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潘承祐上書陳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傷天理,一也。賦斂煩重,力役無節,二也。發民為兵,羈旅愁怨,三也。楊思恭奪人衣食,使歸怨於上,群臣莫敢言,四也。疆土狹隘,多置州縣,增吏困民,五也。除道裹糧,將攻臨汀,曾不憂金陵、錢塘承虛相襲,六也。括高貲戶,財多者補官,逋負者被刑,七也。延平諸津,征果、菜、魚、米,獲利至微,斂怨甚大,八也。與唐、吳越為鄰,即位以來,未嘗通使,九也。宮室台榭,營建無度,十也。」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歸私第。 初,閩主曦侍康宗宴,會新羅獻寶劍,康宗舉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倓對曰:「斬為臣不忠者。」時曦已蓄異志,凜然變色。至是,宴群臣,複有獻劍者,曦命發倓塚,斬其屍。校書郎陳光逸謂其友曰:「主上失德,亡無日矣,吾欲死諫。」其友止之,不從,上書陳曦大惡五十事。曦怒,命衛士鞭之數百,不死,以繩系其頸,懸諸庭樹,久之乃絕。 閩主嘗嫁其女,取班簿閱視之,朝士有不賀者十二人,皆杖之於朝堂。以禦史中丞劉贊不舉劾,亦將杖之,贊義不受辱,欲自殺。諫議大夫鄭元弼諫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儀刑百僚,豈宜加之棰楚。」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徵邪。」元弼曰:「臣以陛下為唐太宗,故敢效魏徵。」曦怒稍解,乃釋贊,贊竟以憂卒。 開運元年春正月,唐主遣使遺閩主曦及殷主延政書,責以兄弟尋戈。曦複書,引周公誅管、蔡,唐太宗誅建成、元吉為比。延政複書,斥唐主奪楊氏國。唐主怒,遂與殷絕。 閩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閣門使連重遇既弑康宗,常懼國人之討,相與結婚以自固。閩主曦果於誅殺,嘗遊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朱、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詩「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應,二人大懼。 李後妒尚賢妃之寵,欲殺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上殊不平於二公,奈何。」會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弑曦於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啟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德者立之。」眾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袞冕,帥群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諡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號景宗。以重遇總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裡,將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宮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統軍使吳成義將兵討文進,不克。 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 夏四月,朱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將伐之,會天暑疾疫而止。 秋八月,朱文進自稱威武留後、權知閩國事,遣使奉表稱藩于晉。癸醜,以文進為威武節度使,知閩國事。 冬十月,殷主延政遣其將陳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盧進以兵二千屯長溪。泉州散員指揮使桃林留從效謂同列王忠順、董思安、張漢思曰: 「朱文進屠滅王氏,遣腹心分據諸州。吾屬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賊,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屬死有餘愧。」眾以為然。十一月,從效等各引軍中所善壯士,夜飲於從效之家,從效紿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屬討黃紹頗。吾觀諸君狀貌,皆非久處貧賤者。從吾言,富貴可圖。不然,禍且至矣。」眾皆踴躍,操白挺,逾垣而入,執紹頗,斬之。從效持州印詣王繼勳第,請主軍府。從效自稱平賊統軍使,函紹頗首,遣副兵馬使臨淮陳洪進齎詣建州。 洪進至尤溪,福州戍兵數千遮道。洪進紿之曰:「義師已誅朱福州,吾倍道逆嗣君於建州,爾輩尚守此何為乎。」以紹頗首示之,眾遂潰,大將數人從洪進詣建州。延政以繼勳為侍中、泉州刺史,從效、忠順、思安、洪進皆為都指揮使。漳州將程謨聞之,立殺刺史程文緯,立王繼成權州事。繼勳、繼成,皆延政從子也,朱文進之滅王氏,二人以疏遠獲全。 汀州刺史許文稹,奉表請降于殷。十二月癸醜,加朱文進同平章事,封閩國王。 朱文進聞黃紹頗死,大懼,以重賞募兵二萬,遣統軍使林守諒、內客省使李廷鍔將之攻泉州,鉦鼓相聞五百里。殷主延政遣大將軍杜進將兵二萬救泉州,留從效開門與福州兵戰,大破之,斬守諒,執廷鍔。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帥戰艦千艘攻福州,朱文進遣子弟為質于吳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詔臧循與樞密副使查文徽同鄉裡,循常為賈人,習福建山川,為文徽畫取建州之策。文徽表請用兵擊王延政,國人多以為不可。唐主以文徽為江西安撫使,循行境上,覘其可否。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唐主以洪州營屯都虞候邊鎬為行營招討諸軍都虞候,將兵從文徽伐殷。文徽自建陽進屯蓋竹,聞泉、漳、汀三州皆降于殷。殷將張漢真自鏞州將兵八千將至,文徽懼,退保建陽。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導殷兵襲破循軍,執循送建州,斬之。 閏月,殷吳成義聞有唐兵,詐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討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懼。乙未,朱文進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國寶于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謂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趣連重遇第,重遇方嚴兵自衛,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仁翰執槊直前刺重遇,殺之,斬其首以示眾曰:「富沙王且至,汝輩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眾踴躍從之,遂斬文進,迎吳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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