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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弑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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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四月。卜者蘇玄明與染坊供人張韶善,玄明謂韶曰:「我為子蔔,當升殿坐,與我共食。今主上晝夜球獵,多不在宮中,大事可圖也。」韶以為然,乃與玄明謀結染工無賴者百餘人,丙申,匿兵于紫草車,載以入銀台門,伺夜作亂。未達所詣,有疑其重載而詰之者,韶急,即殺詰者,與其徒易服揮兵,大呼趣禁庭。 上時在清思殿擊球,諸宦者見之,驚駭,急入閉門,走白上,盜尋斬關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有寵於上,每兩軍角伎藝,上常佑右軍。至是,上狼狽欲幸右軍,左右曰:「右軍遠,恐遇盜,不若幸左軍近。」上從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馬存亮聞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負上入軍中,遣大將康藝全將騎卒入宮討賊。上憂二太后隔絕,存亮複以五百騎迎二太后至軍。 張韶升清思殿,坐禦榻,與蘇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驚曰:「事止此邪。」韶懼而走。會康藝金與右軍兵馬使尚國忠引兵至,合擊之,殺韶、玄明及其党,死者狼籍,逮夜始定。餘党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 時宮門皆閉,上宿于左軍。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恇駭。丁酉,上還宮,宰相帥百官詣延英門賀,來者不過數十人。盜所曆諸門,監門宦者三十五人法當死,己亥,詔並杖之,仍不改職任。壬寅,厚賞兩軍立功將士。 冬十月戊戌,翰林學士韋處厚諫上宴遊,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損壽,臣是時不死諫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歲,臣安敢畏死而不諫乎。」上感其言,賜錦彩百匹,銀器四。 敬宗寶曆元年。上游幸無常,昵比群小,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二月壬午,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稀晚。二曰《正服》,以諷服禦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徵求玩好。四曰《納誨》,以諷侮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群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其《納誨箴》略曰:「漢驁流湎,舉白浮鐘。魏睿侈汰,陵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防微箴》略曰:「亂臣猖獗,非可遽數。玄服莫辨,觸瑟始僕。柏穀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餐,斯可戒懼。」上優詔答之。 冬十月,上欲幸驪山溫湯,左僕射李絳、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屢諫,不聽。拾遺張權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玄宗宮驪山而祿山亂。先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上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十一月庚寅,幸溫湯,即日還宮,謂左右曰:「彼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二年夏六月甲子,上禦三殿,令左右軍、教坊、內園為擊球、手搏、雜戲。戲酣,有斷臂碎首者,夜漏數刻乃罷。壬辰,宣索左藏見在銀十萬兩,金七千兩,悉貯內藏,以便賜與。 道士趙歸真說上以神仙,僧惟貞、齊賢、正簡說上以禱祠求福,皆出入宮禁,上信用其言。山人杜景先請遍歷江、嶺,求訪異人。有潤州人周息元,自言壽數百歲,上遣中使迎之。八月乙巳,息元至京師,上館之禁中山亭。 上遊戲無度,狎昵群小,善擊球,好手搏,禁中及諸道爭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內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複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醜,上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球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弑上於室內。劉克明等矯稱上旨,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權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于紫宸外廡。 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議,以衛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策、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 時事起倉猝,守澄等以翰林學士韋處厚博通古今,一夕處置,皆與之共議。守澄等欲號令中外,而疑所以為辭。處厚曰:「正名討罪,于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諱避。」又問:「江王當如何踐阼。」處厚曰:「詰朝當以王教佈告中外,以已平內難,然後群臣三表勸進,以太皇太后令冊命即皇帝位。」當時皆從其言,時不暇複問有司,凡百儀法,皆出於處厚,無不葉宜。 癸卯,以裴度攝蒙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外廡,王素服涕泣。甲辰,見諸軍使于少陽院。趙歸真等諸術士及敬宗時佞幸者皆流嶺南或邊地。 乙巳,文宗即位。上自為諸王,深知兩朝之弊,及即位,勵精求治,去奢從儉。詔宮女非有職掌者皆出之,出三千餘人。五坊鷹犬,准元和故事,量留校獵外,悉放之。有司供宮禁年支物,並准貞元故事。省教坊、翰林、總監冗食千二百餘員,停諸司新加衣糧。禦馬坊場及近歲別貯錢谷,所占陂田,悉歸之有司。先宣索組繡、雕縷之物,悉罷之。敬宗之世,每月視朝不過一二,上始復舊制,每奇日未嘗不視朝,對宰相群臣延訪政事,久之方罷。待制官舊雖設之,未嘗召對,至是屢蒙延問。其輟朝、放朝皆用偶日,中外翕然相賀,以為太平可冀。 文宗太和二年。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春三月辛巳,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蕡對策,極言其禍。其略曰:「陛下宜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篡弑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遠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蕭牆,奸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複生於今日。」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持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陵迫脅之心,複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能治於前,當治於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則可以虔奉典謨,克承丕構矣。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奸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又曰:「臣聞昔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奸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誠能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又曰:「法宜畫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員,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則亡命於北,或正刑於外則破律於中,法出多門,人無所措,實由兵農勢異,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兵事,止於養勳階。軍容閣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衛社稷,而暴足以侵軼裡閭。羈絏藩臣,幹陵宰輔,隳裂王度,汨亂朝經。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禦英豪。有藏奸觀釁之心,無仗節死難之義,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蓋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 閏月甲午,賢良方正裴休、李合、李甘、杜牧、馬植、崔璵、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等見劉蕡策,皆嘆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諫官禦史欲論奏,執政抑之。李合曰:「劉蕡下第,我輩登科,能無厚顏。」乃上疏,以為「蕡所對策,漢魏以來無與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聞,恐忠良道窮,綱紀遂絕。況臣所對不及蕡遠甚,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不報。蕡由是不得仕於朝,終於使府禦史。牧,佑之孫。植,勳之子。式,起之子。慎由,融之玄孫也。 四年。上患宦官強盛,憲宗、敬宗弑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橫,招權納賄,上不能制。嘗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申錫請漸除其逼。上以申錫沈厚忠謹,可倚以事,擢為尚書右丞。秋七月癸未,以申錫同平章事。 五年春二月,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以密旨諭之。璠泄其謀,鄭注、王守澄知之,陰為之備。 上弟漳王湊賢,有人望,注令神策都虞豆盧著誣告申錫謀立漳王。戊戌,守澄奏之,上以為信然,甚怒。守澄欲即遣二百騎屠申錫家,飛龍使馬存亮固爭曰:「如此,則京城自亂矣,宜召他相與議其事。」守澄乃止。 是日旬休,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中使曰:「所召無宋公名。」申錫知獲罪,望延英,以笏叩額而退。宰相至延英,上示以守澄所奏,相顧愕眙。上命守澄捕豆盧著所告十六宅宮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於禁中鞫之,師文亡命。三月庚子,申錫罷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冤者,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庭核實,由是獄稍緩。正雅,翃之子也。晏敬則等自誣服,稱申錫遣王師文達意于王,豫結異日之知。 獄成,壬寅,上悉召師保以下及台省府寺大臣面詢之。午際,左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蔣系、裴休、韋溫等複請對於延英,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與大臣議之矣。」屢遣之出,不退。玄亮叩頭流涕曰:「殺一匹夫猶不可不重慎,況宰相乎。」上意稍解,曰:「當更與宰相議之。」乃複召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已為宰相,假使如所謀,複欲何求。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按詐覺,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癸卯,貶漳王湊為巢縣公,宋申錫為開州司馬。存亮即日請致仕。玄亮,磁州人。質,通五世孫。系,乂之子。元褒,江州人也。晏敬則等坐死及流竄者數十百人,申錫竟卒於貶所。 七年。前邠甯行軍司馬鄭注依倚王守澄,權勢薰灼,上深惡之。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合內奏彈注「內通敕使,外連朝士,兩地往來,蔔射財賄,晝伏夜動,幹竊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請付法司。」旬日之間,章數十上。守澄匿注於右軍,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皆惡注。左軍將李弘楚說元素曰:「鄭注奸猾無雙,卵鷇不除,使成羽翼,必為國患。今因禦史所劾,匿軍中,弘楚請以中尉意詐為有疾,召使治之,來則中尉延與坐,弘楚侍側,伺中尉舉目,擒出杖殺之。中尉因見上叩頭請罪,具言其奸,楊、王必助中尉進言。況中尉有翼戴之功,豈以除奸而獲罪乎。」元素以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佞辭泉湧。元素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倦。弘楚詗伺,往復再三,元素不顧,以金帛厚遺注而遣之。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斷,必不免他日之禍矣。」因解軍職去。頃之,疽發背卒。王涯之為相,注有力焉,且畏王守澄,遂寢李款之奏。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尋奏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朝野駭歎。 冬十二月庚子,上始得風疾,不能言。於是王守澄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上征注至京師,飲其藥,頗有驗,遂有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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