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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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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宗至德元載春正月乙卯朔,祿山自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以達奚珣為侍中,張通儒為中書令,高尚、嚴莊為中書侍郎。 李隨至睢陽,有眾數萬。丙辰,以隨為河南節度使,以前高要尉許遠為睢陽太守兼防禦使。濮陽客尚衡起兵討祿山,以郡人王棲曜為衙前總管,攻拔濟陰,殺祿山將邢超然。 顏杲卿使其子泉明、賈深、翟萬德獻李欽湊首及何千年、高邈于京師。張通幽泣請曰:「通幽兄陷賊,乞與泉明偕行,以救宗族。」杲卿哀而許之。至太原,通幽欲自托于王承業,乃教之留泉明等,更其表,多自為功,毀短杲卿,別遣使獻之。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備未完,史思明、蔡希德引兵皆至城下。杲卿告急於承業,承業既竊其功,利於城陷,遂擁兵不救。杲卿晝夜拒戰,糧盡矢竭,壬戌,城陷。賊縱兵殺萬餘人,執杲卿及袁履謙等送洛陽。王承業使者至京師,玄宗大喜,拜承業羽林大將軍,麾下受官爵者以百數。征顏杲卿為衛尉卿,朝命未至,常山已陷。 杲卿至洛陽,祿山數之曰:「汝自范陽功曹,我奏汝為判官,不數年超至太守,何負於汝而反邪。」杲卿瞑目罵曰:「汝本營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為三道節度使,恩幸無比,何負於汝而反。我世為唐臣,祿位皆唐有,雖為汝所奏,豈從汝反邪。我為國討賊,恨不斬汝,何謂反也。臊羯狗,何不速殺我。」祿山大怒,並袁履謙等縛於中橋之柱而咼之。杲卿、履謙比死,罵不虛口。顏氏一門死於刀鋸者三十餘人。 史思明、李立節、蔡希德既克常山,引兵擊諸郡之不從者,所過殘滅,於是鄴、廣平、巨鹿、趙、上穀、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複為賊守。饒陽太守盧全誠獨不從,思明等圍之。河間司法李奐將七千人,景城長史李暐遣其子祀將八千人救之,皆為思明所敗。 上命郭子儀罷圍雲中,還朔方,益發兵進取東京。選良將一人分兵先出井陘,走河北。子儀薦李光弼,癸亥,以光弼為河東節度使,分朔方兵萬人與之。甲子,加哥舒翰左僕射、同平章事。 乙丑,安祿山遣其子慶緒寇潼關,哥舒翰擊卻之。己巳,加顏真卿戶部侍郎兼本郡防禦使。真卿以李暐為副。二月丙戌,加李光弼魏郡太守、河北道採訪使。 史思明等圍饒陽,二十九日不下,李光弼將蕃、漢步騎萬餘人、太原弩手三千人出井陘。己亥,至常山,常山團練兵三千人殺胡兵,執安思義出降。光弼謂思義曰:「汝自知當死否?」思義不應。光弼曰:「汝久更陳行,視吾此眾,可敵思明否。今為我計當如何。汝策可取,當不殺汝。」思義曰:「大夫士馬遠來疲弊,猝遇大敵,恐未易當,不如移軍入城,早為備禦,先料勝負,然後出兵。胡騎雖銳,不能持重,苟不獲利,氣沮心離,于時乃可圖矣。思明今在饒陽,去此不二百里,昨暮羽書已去,計其先鋒來晨必至,而大軍繼之,不可不留意也。」光弼悅,釋其縛,即移軍入城。史思明聞常山不守,立解饒陽之圍。明日未旦,先鋒已至,思明等繼之,合二萬餘騎,直抵城下。光弼遣步卒五千自東門出戰,賊守門不退。光弼命五百弩于城上齊發射之,賊稍卻。乃出弩手千人,分為四隊,使其矢發發相繼,賊不能當,斂軍道北。光弼出兵五千,為槍城于道南,夾滹沱水而陳。賊數以騎兵搏戰,光弼之兵射之,人馬中矢者大半,乃退小憩,以俟步兵。有村民告賊步兵五千自饒陽來,晝夜行百七十裡,曆九門南逢壁度,憩息。光弼遣步騎各二千,匿旗鼓,並水潛行,至逢壁,賊方飯,縱兵掩擊,殺之無遺。思明聞之,失勢,退入九門。時常山九縣,七附官軍,惟九門、槁城為賊所據。光弼遣裨將張奉璋以兵五百戍石邑,餘皆三百人戍之。 上以吳王祗為靈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馬使。賈賁前至雍丘,有眾二千。先是,譙郡太守楊萬石以郡降安祿山,逼真源令河東張巡使為長史,西迎賊。巡至真源,帥吏民哭于玄元皇帝廟,起兵討賊,吏民樂從者數千人。巡選精兵千人,西至雍丘,與賈賁合。 初,雍丘令令狐潮以縣降賊,賊以為將,使東擊淮陽救兵於襄邑。破之,俘百餘人,拘於雍丘,將殺之,往見李庭望。淮陽兵遂殺守者,潮棄妻子走,故賈賁得以其間入雍丘。庚子,潮引賊精兵攻雍丘,賁出戰,敗死。張巡力戰卻賊,因兼領賁眾,自稱吳王先鋒使。 三月乙卯,潮複與賊將李懷仙、楊朝宗、謝元同等四萬餘眾奄至城下,眾懼,莫有固志。巡曰:「賊兵精銳,有輕我心。今出其不意擊之,彼必驚潰。賊勢小折,然後城可守也。」乃使千人乘城,自帥千人,分數隊,開門突出。巡身先士卒,直沖賊陳,人馬辟易,賊遂退。明日,複進攻城,設百炮環城,樓堞皆盡,巡於城上立木柵以拒之。賊蟻附而登,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賊不得上。時伺賊隙,出兵擊之,或夜縋斫營,積六十餘日,大小三百餘戰,帶甲而食,裹瘡複戰,賊遂敗走。巡乘勝追之,獲胡兵二千人而還,軍聲大振。 初,戶部尚書安思順知祿山反謀,因入朝奏之。及祿山反,上以思順先奏,不之罪也。哥舒翰素與之有隙,使人詐為祿山遺思順書,於關門擒之以獻,且數思順七罪,請誅之。丙辰,思順及弟太僕卿元貞皆坐死,家屬徙嶺外。楊國忠不能救,由是始畏翰。 郭子儀至朔方,益選精兵,戊午,進軍於代。戊辰,吳王祗擊謝元同,走之,拜陳留太守、河南節度使。 壬午,以河東節度使李光弼為范陽長史、河北節度使。加顏真卿河北採訪使。真卿以張澹為支使。先是,清河客李萼,年二十餘,為郡人乞師於真卿曰:「公首唱大義,河北諸郡恃公以為長城。今清河,公之西鄰,國家平日聚江、淮、河南錢帛於彼以贍北軍,謂之天下北庫,今有布三百餘萬匹,帛八十餘萬匹,錢三十餘萬緡,糧三十餘萬斛。昔討默啜,甲兵皆貯清河庫,今有五十餘萬事。戶七萬,口十餘萬。竊計財足以三平原之富,兵足以倍平原之強。公誠資以士卒,撫而有之,以二郡為腹心,則餘郡如四支,無不隨所使矣。」真卿曰:「平原兵新集,尚未訓練,自保恐不足,何暇及鄰。雖然,借若諾子之請,則將何如乎。」萼曰:「清河遣僕銜命於公者,非力不足而借公之師以當寇也,亦欲觀大賢之明義耳。今仰瞻高意,未有決辭定色,僕何敢遽言所為哉。」真卿奇之,欲與之兵,眾以為萼年少輕慮,徒分兵力,必無所成,真卿不得已,辭之。萼就館,複為書說真卿,以為「清河去逆效順,奉粟帛器械以資軍,公乃不納而疑之。僕回轅之後,清河不能孤立,必有所系托,將為公西面之強敵,公能無悔乎。」真卿大驚,遽詣其館,以兵六千借之,送至境,執手別。真卿問曰:「兵已行矣,可以言子之所為乎。」萼曰:「聞朝廷遣程千里將精兵十萬出崞口討賊,賊據險拒之,不得前。今當引兵先擊魏郡,執祿山所署太守袁知泰,納舊太守司馬垂,使為西南主人。分兵開崞口,出千里之師,因討汲、鄴以北至於幽陵郡縣之未下者。平原、清河帥諸同盟,合兵十萬,南臨孟津,分兵循河,據守要害,制其北走之路。計官軍東討者不下二十萬,河南義兵西向者亦不減十萬,公但當表朝廷堅壁勿戰,不過月餘,賊必有內潰相圖之變矣。」真卿曰:「善。」命錄事參軍李擇交及平原令範冬馥將其兵,會清河兵四千及博平兵千人軍千堂邑西南。袁知泰遣其將白嗣深等將二萬餘人來逆戰,三郡兵力戰盡日,魏兵大敗,斬首萬餘級,捕虜千餘人,得馬千匹,軍資甚眾。知泰奔汲郡,遂克魏郡,軍聲大振。 時北海太守賀蘭進明亦起兵,真卿以書召之並力。進明將步騎五千渡河,真卿陳兵逆之,相揖,哭於馬上,哀動行伍。進明屯平原城南,休養士馬,真卿每事諮之,由是軍權稍移於進明矣,真卿不以為嫌。真卿以堂邑之功讓進明,進明奏其狀,取捨任意。敕加進明河北招討使,擇交、冬馥微進資級,清河、博平有功者皆不錄。進明攻信都郡,久之不克。錄事參軍長安第五琦勸進明厚以金帛募勇士,遂克之。 李光弼與史思明相守四十餘日,思明絕常山糧道。城中乏草,馬食薦藉。光弼以車五百乘之石邑取草,將車者皆衣甲,弩手千人衛之,為方陳而行,賊不能奪。蔡希德引兵攻石邑,張奉璋拒卻之。光弼遣使告急于郭子儀,子儀引兵自井陘出,夏四月壬辰,至常山,與光弼合,蕃、漢步騎共十餘萬。甲午,子儀、光弼與史思明等戰於九門城南,思明大敗。中郎將渾瑊射李立節,殺之。瑊,釋之之子也。思明收餘眾奔趙郡,蔡希德奔巨鹿。思明自趙郡如博陵,時博陵已降官軍,思明盡殺郡官。河朔之民苦賊殘暴,所在屯結,多至二萬人,少者萬人,各為營以拒賊。及郭、李軍至,爭出自效。庚子,攻趙郡,一日,城降。士卒多虜掠,光弼坐城門,收所獲,悉歸之,民大悅。子儀生擒四千人,皆舍之,斬祿山太守郭獻璆。光弼進圍博陵,十日不拔,引兵還恒陽就食。 安祿山使平盧節度使呂知誨誘安東副大都護馬靈察,殺之。平盧游奕使武陟劉客奴、先鋒使董秦及安東將王玄志同謀討誅知誨,遣使逾海與顏真卿相聞,請取范陽以自效。真卿遣判官賈載齎糧及戰士衣助之。真卿時惟一子頗,才十餘歲,使詣客奴為質。朝廷聞之,以客奴為平盧節度使,賜名正臣。玄志為安東副大都護,董秦為平盧兵馬使。 南陽節度使魯炅立柵于滍水之南,安祿山將武安珣、畢思琛攻之。五月丁巳,炅眾潰,走保南陽,賊就圍之。太常卿張垍薦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征吳王祗為太僕卿,以巨為陳留譙郡太守、河南節度使,兼統嶺南節度使何履光、黔中節度使趙國珍、南陽節度使魯炅。國珍,本犃牂柯夷也。戊辰,巨引兵自藍田出趣南陽,賊聞之,解圍走。 令狐潮複引兵攻雍丘。潮與張巡有舊,於城下相勞苦如平生。潮因說巡曰:「天下事去矣,足下堅守危城,欲誰為乎?」巡曰:「足下生平以忠義自許,今日之舉,忠義何在?」潮慚而退。 郭子儀、李光弼還常山,史思明收散卒數萬踵其後。子儀選驍騎更挑戰,三日至行唐,賊疲,乃退。子儀乘之,又敗之於沙河。蔡希德至洛陽,安祿山複使將步騎二萬人北就思明。又使牛廷玠發范陽等郡兵萬餘人助思明,合五萬餘人,而同羅、曳落河居五分之一。子儀至恒陽,思明隨至,子儀深溝高壘以待之,賊來則守,去則追之,晝則耀兵,夜斫其營,賊不得休息。數日,子儀、光弼議曰:「賊倦矣,可以出戰。」壬午,戰於嘉山,大破之,斬首四萬級,捕虜千餘人。思明墜馬,露髻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槍歸營,奔於博陵。光弼就圍之,軍聲大振,於是河北十餘郡皆殺賊守將而降。 漁陽路再絕,賊往來者皆輕騎竊過,多為官軍所獲,將士家在漁陽者,無不搖心。祿山大懼,召高尚、嚴莊詬之曰:「汝數年教我反,以為萬全。今守潼關,數月不能進,北路已絕,諸軍四合,吾所有者止汴、鄭數州而已,萬全何在。汝自今勿來見我。」尚、莊懼,數日不敢見。田幹真自關下來,為尚、莊說祿山曰:「自古帝王經營大業,皆有勝敗,豈能一舉而成。今四方軍壘雖多,皆新募烏合之眾,未更行陳,豈能敵我薊北勁銳之兵,何足深憂。尚、莊皆佐命元勳,陛下一旦絕之,使諸將聞之,誰不內懼。若上下離心,臣竊為陛下危之。」祿山喜曰:「阿浩,汝能豁我心事。」即召尚、莊,置酒酣晏,自為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阿浩,幹真小字也。祿山議棄洛陽,走歸范陽,計未決。 是時天下以楊國忠驕縱召亂,莫不切齒。又祿山起兵以誅國忠為名,王思禮密說哥舒翰,使抗表請誅國忠,翰不應。思禮又請以三十騎劫取以來,至潼關殺之。翰曰:「如此,乃翰反,非祿山也。」或說國忠「今朝廷重兵盡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於公豈不危哉。」國忠大懼,乃奏:「潼關大軍雖盛,而後無繼,萬一失利,京師可憂。請選監牧小兒三千于苑中訓練。」上許之,使劍南軍將李福德等領之。又募萬人屯灞上,令所親杜幹運將之,名為禦賊,實備翰也。翰聞之,亦恐為國忠所圖,乃表請灞上軍隸潼關。六月癸未,召杜幹運詣關白事,斬之,國忠益懼。 會有告崔乾祐在陝,兵不滿四千,皆羸弱無備,上遣使趣哥舒翰進兵複陝、洛。翰奏曰:「祿山久習用兵,今始為逆,豈肯無備。是必羸師以誘我,若往,正墮其計中。且賊遠來,利在速戰,官軍據險以扼之,利在堅守。況賊殘虐失眾,兵勢日蹙,將有內變,因而乘之,可不戰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務速。今諸道徵兵尚多未集,請且待之。」郭子儀、李光弼亦上言:「請引兵北取范陽,覆其巢穴,質賊党妻子以招之,賊必內潰。潼關大軍,惟應固守以弊之,不可輕出。」國忠疑翰謀已,言於上,以賊方無備,而翰逗留,將失機會。上以為然,續遣中使趣之,項背相望。翰不得已,撫膺慟哭,丙戌,引兵出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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