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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平突厥(2)


  七年春三月丁酉,突厥寇原州。夏五月辛未,寇朔州。六月,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州兵擊破之。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總管秦武通擊卻之。戊寅,突厥寇原州,遣甯州刺史鹿大師救之,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邀其歸路。庚辰,突厥寇隴州,遣護軍尉遲敬德擊之。癸未,突厥寇陰盤。己醜,突厥吐利設與苑君璋寇並州。

  或說上曰:「突厥所以屢寇關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若焚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息矣。」上以為然,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將徙都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裴寂皆贊成其策,蕭瑀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諫。秦王世民諫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光宅中夏,精兵百萬,所征無敵,奈何以胡寇擾邊,遽遷都以避之,貽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漢廷一將,猶志滅匈奴,況臣忝備藩維,願假數年之期,請系頡利之頸,致之闕下。若其不效,遷都未晚。」上曰:「善。」建成曰:「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秦王之言,得無似之。」世民曰:「形勢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敢虛言也。」閏月己未,詔世民、元吉將兵出豳州以禦突厥,上餞之于蘭池。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並州,京師戒嚴。戊寅,寇綏州,刺史劉大俱擊卻之。

  是時,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連營南上,秦王世民引兵拒之。會關中久雨,糧運阻絕,士卒疲於征役,器械頓弊,朝廷及軍中鹹以為憂。世民與虜遇於豳州,勒兵將戰。己卯,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西,陳於五隴阪,將士震恐。世民謂元吉曰:「今虜騎憑陵,不可示之以怯,當與之一戰,汝能與我俱乎。」元吉懼曰:「虜形勢如此,奈何輕出,萬一失利,悔可及乎。」世民曰:「汝不敢出,吾當獨往,汝留此觀之。」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告之曰:「國家與可汗和親,何為負約,深入我地。我秦王也,可汗能鬥,獨出與我鬥,若以眾來,我直以此百騎相當耳。」頡利不之測,笑而不應。世民又前,遣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無香火之情也。」突利亦不應。世民又前,將渡溝水,頡利見世民輕出,又聞香火之言,疑突利與世民有謀,乃遣止世民曰:「王不須渡,我無他意,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乃引兵稍卻。是後霖雨益甚,世民謂諸將曰:「虜所恃者弓矢耳,今積雨彌時,筋膠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飛鳥之折翼,吾屋居火食,刀槊犀利,以逸制勞,此而不乘,將複何待。」乃潛師夜出,冒雨而進,突厥大驚。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突利悅,聽命。頡利欲戰,突利不可,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請和親,世民許之。思摩,頡利之從叔也。突利因自托於世民,請結為兄弟,世民亦以恩意撫之,與盟而去。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于杜陽穀。壬申,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上引升禦榻,慰勞之。思摩貌類胡,不類突厥,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曆處羅、頡利世,常為夾畢特勒,終不得典丘為設。既入朝,賜爵和順王。丁酉,遣左僕射裴寂使於突厥。九月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冬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八年。初,上以天下大定,罷十二軍。既而突厥為寇不已,辛亥,複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簡練士馬,議大舉擊突厥。甲寅,涼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襲都督府,入子城,長史劉君傑擊破之。

  夏六月丙子,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及彈箏峽,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丙戌,頡利可汗寇靈州。丁亥,以右衛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以禦之,以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先是,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秋七月甲辰,上謂侍臣曰:「突厥貪婪無厭,朕將征之,自今勿複為書,皆用詔敕。」己酉,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丙辰,代州都督藺謨與突厥戰於新城,不利,覆命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李高遷趨大穀以禦之。丁巳,命秦王屯蒲州以備突厥。

  八月壬戌,突厥逾石嶺寇並州,癸亥,寇靈州,丁卯,寇潞、沁、韓三州。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行軍總管任環屯太行以禦突厥。頡利可汗將兵十餘萬大掠朔州。壬申,並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于太谷,全軍皆沒,瑾脫身奔李靖。行軍長史溫彥博為虜所執,虜以彥博職在機近,問以國家兵糧虛實,彥博不對,虜遷之陰山。庚辰,突厥寇靈州,甲申,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丙戌,突厥寇綏州。丁亥,頡利可汗遣使請和而退。

  九月癸巳,突厥設賀咄設陷並州一縣,丙申,代州都督藺謨擊破之。丙午,右領軍王君廓破突厥於幽州,俘斬二千餘人。寇厥寇藺州。冬十月,突厥寇鄯州,遣霍公柴紹救之。十一月戊戌,突厥寇彭州。

  九年春二月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楊毛擊之。三月辛亥,突厥寇靈州。癸醜,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事泄,突厥囚之。丁巳,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

  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戰于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癸未,突厥寇西會州。五月戊戌,突厥寇秦州。突厥寇蘭州。六月,突厥寇隴州,辛未,寇渭州,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擊之。秋七月己醜,柴紹破突厥于秦州,斬特勒一人,士卒首千餘級。八月丙辰,突厥遣使請和。

  癸亥,詔傳位於太子。甲子,太宗即皇帝位於東宮顯德殿。

  初,稽胡酋長劉屳成帥眾降梁師都,師都信讒,殺之,由是所部猜懼,多來降者。師都浸衰弱,乃朝於突厥,為之畫策,勸令入寇。於是頡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餘萬騎寇涇州,進至武功,京師戒嚴。

  己卯,突厥進寇高陵。辛巳,涇州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于涇陽,大破之,獲其俟斤阿史德烏沒啜,斬首千餘級。癸未,頡利可汗進至渭水便橋之北,遣其腹心執失思力入見,以觀虛實。思力盛稱「頡利、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今至矣。」上讓之曰:「吾與汝可汗面結和親,贈遺金帛,前後無算。汝可汗自負盟約,引兵深入,於我無愧。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我今先斬汝矣。」思力懼而請命。蕭瑀、封德彝請禮遣之,上曰:「我今遣還,虜謂我畏之,愈肆憑陵。」乃囚思力于門下省。

  上自出玄武門,與高士廉、房玄齡等六騎徑詣渭水上,與頡利隔水而語,責以負約。突厥大驚,皆下馬羅拜。俄而諸軍繼至,旌甲蔽野,頡利見執矢思力不返,而上挺身輕出,軍容甚盛,有懼色。上麾諸軍使卻而布陳,獨留與頡利語。蕭瑀以上輕敵,叩馬固諫。上曰:「吾籌之己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放兵大掠,不可複製。故朕輕騎獨出,示若輕之,又震曜軍容,使知必戰,出虜不意,使之失圖。虜入我地既深,必有懼心,故與戰則克,與和則固矣。制服突厥,在此一舉,卿第觀之。」是日,頡利來請和,詔許之。上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斬白馬,與頡利盟於便橋之上。突厥引兵退。

  蕭瑀請於上曰:「突厥未和之時,諸軍爭請戰,陛下不許,臣等亦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吾觀突厥之眾雖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賄是求。當其請和之時,可汗獨在水西,達官皆來謁我,我若醉而之,因襲擊其眾,勢如拉朽。又命長孫無忌、李靖伏兵於幽州以待之,虜若奔歸,伏兵邀其前,大軍竊其後,覆之如反掌耳。所以不戰者,吾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靜以撫之。一與虜戰,所損甚多,虜結怨既深,懼而修備,則吾未可以得志矣。故卷甲韜戈,啖以金帛,彼既得所欲,固當自退,志意驕墮,不復設備,然後養威俟釁,一舉可滅也。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此之謂矣,卿知之乎。」瑀再拜曰:「非所及也。」

  九月,突厥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上不受,但詔歸所掠中國戶口,征溫彥博還朝。丁未,上引諸衛將卒習射於顯德殿庭,諭之曰:「戎狄侵盜,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小安,則人主逸游忘戰,是以寇來莫之能禦。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築苑,專習弓矢,居閑無事,則為汝師,突厥入寇,則為汝將,庶幾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於是日引數百人教射於殿庭,上親臨試,中多者賞以弓、刀、帛,其將帥亦加上考。

  太宗貞觀元年夏五月,宛君璋帥眾來降。初,君璋引突厥陷馬邑,殺高滿政,退保恒安。其眾皆中國人,多棄君璋來降。君璋懼,亦請,降捍北邊以贖罪,上皇許之。君璋請約契,上皇遣雁門人元普賜之金券。頡利可汗複遣人招之,君璋猶豫未決。恒安人郭子威說君璋,以「恒安地險城堅,突厥方強,且當倚之以觀變,未可束手於人。」君璋乃執元普送突厥,複與之合,數與突厥入寇。至是,見頡利政亂,知其不足恃,遂帥眾來降。上以君璋為隰州都督、芮國公。

  初,突厥性淳厚,政令質略。頡利可汗得華人趙德言,委用之。德言專其威福,多變更舊俗,政令煩苛,國人始不悅。頡利又好信任諸胡而疏突厥,胡人貪冒,多反復,兵革歲動。會大雪,深數尺,雜畜多死,連年饑饉,民皆凍餒。頡利用度不給,重斂諸部,由是內外離怨,諸部多叛,兵浸弱。言事者多請擊之,上以問蕭瑀、長孫無忌曰:「頡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今擊之則新與之盟,不擊恐失機會,如何而可。」瑀請擊之。無忌對曰:「虜不犯塞,而棄信勞民,非王者之師也。」上乃止。

  初,西突厥曷薩那可汗方強,敕諸部皆臣之,曷薩那徵稅無度,敕勒相帥叛之,附於頡利。頡利政亂,薛延陀與回紇拔野古等叛之,頡利不能制。事見《唐平鐵勒》。

  頡利益衰,國人離散。會大雪,平地數尺,羊馬多死,民大饑。頡利恐唐乘其弊,引兵入朔州境上,揚言會獵,實設備焉。鴻臚卿鄭元璹使突厥還,言於上曰:「戎狄興衰,專以羊馬為候。今突厥民饑畜瘦,此將亡之兆也,不過三年。」上然之。群臣多勸上乘間擊突厥,上曰:「新與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災,不仁。乘人之危以取勝,不武。縱使其種落盡叛,六畜無餘,朕終不擊,必待有罪,然後討之。」

  二年。初,突厥突利可汗建牙直幽州之北,主東偏,奚、霫等數十部多叛突厥來降,頡利可汗以其失眾,責之。及薛延陀、回紇等敗欲穀設,頡利遣突厥討之,突利兵又敗,輕騎奔還。頡利怒,拘之十餘日而撻之,突利由是怨,陰欲叛頡利。頡利數徵兵於突利,突利不與,表請入朝。上謂侍臣曰:「曏者突厥之強,控弦百萬,憑陵中夏,用是驕恣,以失其民。今自請入朝,非困窮肯如是乎。朕聞之,且喜且懼。何則。突厥衰則邊境安矣,故喜。然朕或失道,他日亦將如突厥,能無懼乎。卿曹宜不惜苦諫,以輔朕之不逮也。」

  頡利發兵攻突利,夏四月丁亥,突利遣使來求救。上謀于大臣曰:「朕與突厥為兄弟,有急不可不救。然頡利亦與之有盟,奈何。」兵部尚書杜如晦曰:「戎狄無信,終當負約,今不因其亂而取之,後悔無及。夫取亂侮亡,古之道也。」

  丙申,契丹酋長帥其部落來降。頡利遣使,請以梁師都易契丹。上謂使者曰:「契丹與突厥異類,今來歸附,何故索之。師都中國之人,盜我土地,暴我百姓,突厥受而庇之。我興兵致討,轉來救之,彼如魚游釜中,何患不為我有。借使不得,亦終不以降附之民易之也。」先是,上知突厥政亂,不能庇梁師都,以書諭之,師都不從。上遣夏州都督長史劉旻、司馬劉蘭成圖之。旻等數遣輕騎踐其禾稼,多縱反間,離其君臣,其國漸虛,降者相屬。其名將李正寶等謀執師都,事泄來奔,由是上下益相疑。旻等知可取,上表請兵。上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殿中少監薛萬均擊之,又遣旻等據朔方東城以逼之。師都引突厥兵至城下,劉蘭成偃旗臥鼓不出。師都宵遁,蘭成追擊,破之。突厥大發兵救師都,柴紹等未至朔方數十裡,與突厥遇,奮擊,大破之,遂圍朔方。突厥不敢救,城中食盡,壬寅,師都從父弟洛仁殺師都以城降,以其地為夏州。

  秋九月己未,突厥寇邊,朝臣皆請修古長城,發民乘堡鄣。上曰:「突厥災異相仍,頡利不懼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朕方為公掃清沙漠,安用勞民遠修鄣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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