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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堅篡周(3)


  甲子,堅發關中兵,以韋孝寬為行軍元帥,郕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皆為行軍總管,以討迥。弘度,楷之孫。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計部中大夫楊尚希撫慰山東,至相州,聞宣帝殂,與尉遲迥發喪。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懼及於難。」遂夜從捷徑而遁。遲明,迥覺,追之不及,遂歸長安。堅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鎮潼關。

  雍州牧畢刺王賢與五王謀殺堅,事泄,堅殺賢並其三子,掩五王之謀不問,以秦王贄為大塚宰,杞公椿為大司徒。庚子,以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

  周青州總管尉遲勤,迥之弟子也。初得迥書,表送之,尋亦從迥。迥所統相、衛、黎、洺、貝、趙、冀、瀛、滄,勤所統青、齊、膠、光、莒等州皆從之,眾數十萬。滎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各據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毗羅據兗州,前東平郡守畢義緒據蘭陵,皆應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以城降迥。迥使其所署大將軍石遜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又遣西道行台韓長業攻拔潞州,執刺史趙威,署城人郭子勝為刺史。紇豆陵惠襲陷巨鹿,遂圍恒州。上大將軍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帥青、齊之眾圍沂州。大將軍檀讓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席毗羅眾號八萬,軍於蕃城,攻陷昌慮、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輔並州刺史李穆,穆鎖其使,封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從迥,穆深拒之。堅使內史大夫柳裘詣穆為陳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渾往布腹心。穆使渾奉尉鬥於堅曰:「願執威柄以尉安天下。」又以十三鐶金帶遺堅。十三鐶金帶者,天子之服也。堅大悅,遣渾詣韋孝寬述穆意。穆兄子崇為懷州刺史,初欲應迥。後知穆附堅,慨然太息曰:「闔家富貴者數十人,值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絕,複何面目處天地間乎。」不得已,亦附於堅。迥子誼為朔州刺史,穆執送長安。又遣兵討郭子勝,擒之。

  迥招徐州總管源雄、東郡守于仲文,皆不從。雄,賀之曾孫。仲文,謹之孫也。迥遣宇文胄自石濟,宇文威自白馬濟河,二道攻仲文。仲文棄郡走還長安,迥殺其妻子。迥遣檀讓徇地河南,丞相堅以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使詣洛陽發兵討讓,命楊素討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亦舉兵應迥。己酉,周以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以討消難。

  廣州刺史于顗,仲文之兄也,與總管趙文表不協。詐得心疾,誘文表,手殺之,因唱言文表與尉遲迥通。謀堅以迥未平,因勞勉之,即拜吳州總管。

  趙僭王招謀殺堅,邀堅過其第,堅齎酒殽就之。招引入寢室,招子員、貫及妃弟魯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間,伏壯士于室後。堅左右皆不得從,唯從祖弟開府儀同大將軍弘、大將軍元胄坐於戶側。胄,順之孫也。弘、胄皆有勇力,為堅心腹。酒酣,招以佩刀刺瓜連啖堅,欲因而刺之。元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訶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為者。」叱之使卻。胄瞋目憤氣,扣刀入衛。招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偽吐,將入後閣,胄恐其為變,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稱喉幹,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逌後至,堅降階迎之。胄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堅曰:「彼無兵馬,何能為。」胄曰:「兵馬皆彼物,彼若先發,大事去矣。胄不辭死,恐死無益。」堅複入坐。胄聞室後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堅下床趨去。招將追之,胄以身蔽戶,招不得出。堅及門,胄自後至。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壬子,堅誣招與越野王盛謀反,皆殺之,及其諸子。賞賜元胄,不可勝計。周室諸王數欲伺隙殺堅,都督臨涇李圓通常保護之,由是得免。

  周韋孝寬軍至永橋城,諸將請先攻之,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何能為。」於是引軍壁于武陟。尉遲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帥眾十萬入武德,軍於沁東。會沁水漲,孝寬與迥隔水相持不進。

  孝寬長史李詢密啟丞相堅雲:「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並受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堅深以為憂,與內史上大夫鄭譯謀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與諸將皆國家貴臣,未相服從,今正以挾令之威控禦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異,後所遣者安知其能盡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虛實難明。今一旦代之,或懼罪逃逸。若加縻縶,則自鄖公以下莫不驚疑。且臨敵易將,此燕、趙之所以敗也。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素為諸將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動亦能制之矣。」堅大悟曰:「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乃命少內史崔仲方往監諸軍,為之節度。仲方,猷之子也,辭以父在山東。又命劉昉、鄭譯,昉辭以未嘗為將,譯辭以母老。堅不悅。府司錄高熲請行,堅喜,遣之。熲受命亟發,遣人辭母而已。自是堅措置軍事,皆與李德林謀之。時軍書日以百數,德林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

  司馬消難以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岳九州及魯山等八鎮來降,遣其子永為質以求援。八月己未,詔以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賜爵隨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帥眾趣曆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趣南兗州。

  周益州總管王謙亦不附丞相堅,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梁睿至漢川不得進,堅即以睿為行軍元帥以討謙。

  梁世宗使中書舍人柳莊奉書入周,丞相堅執莊手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難,猥蒙顧托。梁主弈葉委誠朝廷,當相與共保歲寒。」時諸將競勸梁主舉兵,與尉遲迥連謀,以為「進可以盡節周氏,退可以席捲山南」。梁主疑未決。會莊至,具道堅語,且曰:「昔袁紹、劉表、王淩、諸葛誕皆一時雄傑,據要地,擁強兵,然功業莫就,禍不旋踵者,良由魏、晉挾天子,保京都,仗大順以為名故也。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司馬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于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祚。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梁主深然之,眾議遂止。

  高熲至軍,為橋于沁水。尉遲惇于上流縱火筏,熲豫為土狗以禦之。惇布陳二十餘裡,麾兵少卻,欲待孝寬軍半渡而擊之。孝寬因其卻,鳴鼓齊進。軍既渡,熲命焚橋,以絕士卒反顧之心。惇兵大敗,單騎走,孝寬乘勝進追至鄴。

  庚午,迥與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將其卒十三萬陳于城南,迥別統萬人皆綠巾錦襖,號曰:「黃龍兵」。迥弟勤帥眾五萬,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騎先至。迥素習軍旅,老猶被甲臨陳,其麾下兵皆關中人,為之力戰。孝寬等軍不利而卻。鄴中士民觀戰者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曰:「事急矣,吾當以詭道破之。」乃先射觀者,觀者皆走,轉相騰籍,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複振,因其擾而乘之,迥軍大敗,走保鄴城。孝寬縱兵圍之,李詢及思安伯代人賀婁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適迥子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樓,弘度直上龍尾追之。迥彎弓,將射弘度,弘度脫兜鍪謂迥曰:「頗相識不。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以親戚之情,謹遏亂兵,不許侵辱。事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待也。」迥擲弓於地,罵左丞相極口而自殺。弘度顧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頭。」弘升斬之。軍士在小城中者,孝寬盡坑之。勤、惇、祐東走青州,未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追獲之。丞相堅以勤初有誠款,特不之罪。李惠先自縛歸罪,堅複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禦正崔達拏為長史。達拏,暹之子也,文士無籌略,舉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敗。

  于仲文軍至蓼堤,去梁郡七裡。檀讓擁眾數萬,仲文以羸師挑戰而偽北,讓不設備,仲文還擊,大破之,生獲五千餘人,斬首七百級。進攻梁郡,迥守將劉子寬棄城走。仲文進擊曹州,獲迥所署刺史李仲康。檀讓以餘眾屯成武,仲文襲擊,破之,遂拔成武。迥將席毗羅眾十萬,屯沛縣,將攻徐州。其妻子在金鄉,仲文遣人詐為毗羅使者,謂金鄉城主徐善淨曰:「檀讓明日午時至金鄉,宣蜀公令,賞賜將士。」金鄉人皆喜。仲文簡精兵偽建迥旗幟,倍道而進。善淨望見,以為檀讓,出迎謁。仲文執之,遂取金鄉。諸將多勸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毗羅起兵之所,當寬其妻子,其兵自歸。如即屠之,彼望絕矣。」眾皆稱善。於是毗羅恃眾來薄官軍,仲文設伏擊之,毗羅軍大潰,爭投洙水死,水為之不流。獲檀讓,檻送京師。斬毗羅,傳首。

  韋孝寬分兵討關東叛者,悉平之。堅徙相州於安陽,毀鄴城及邑居。分相州置毛州、魏州。梁主聞迥敗,謂柳莊曰:「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堅之初得政也,待黃公劉昉、沛公鄭譯甚厚,賞賜不可勝計,委以心膂,言無不從,朝野傾屬,稱為「黃、沛」。二人皆恃功驕恣,溺於財利,不親職務。及辭監軍,堅始疏之,恩禮漸薄。高熲自軍所還,寵遇日隆。時王謙、司馬消難未平,堅憂之,忘寢與食。而昉逸遊縱酒,相府事多遺落。堅乃以高熲代昉為司馬,不忍廢譯,陰敕官屬不得白事於譯。譯猶坐聽事,無所關預,惶懼,頓首求解職,堅猶以恩禮慰勉之。

  周王誼帥四總管至鄖州,司馬消難擁其眾,以魯山、甑山二鎮來奔。

  九月庚戌,以隋世子勇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塚宰,總統舊齊之地。壬子,以左丞相堅為大丞相,罷左、右丞相之官。

  冬十月,周丞相堅殺陳惑王純及其子。周梁睿將步騎二十萬討王謙。謙分命諸將據險拒守,睿奮擊,屢破之,蜀人大駭。謙遣其將達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帥眾十萬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城中戰士不過二千,總管昌黎豆盧勣晝夜拒守,凡四旬,時出奇兵擊惎等,破之。會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劍閣入,進逼成都。謙令達奚惎、乙弗虔城守,親帥精兵五萬,背城結陳。睿擊之,謙戰敗,將入城,惎、虔以城降。謙將麾下三十騎走新都,新都令王寶執之。戊寅,睿斬謙及高阿那肱,劍南平。

  十二月甲子,周以大丞相堅為相國,總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塚宰之號,進爵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為隋國。贊拜不名,備九錫之禮。堅受王爵、十郡而已。

  十三年春二月甲寅,隋王始受相國、百揆、九錫之命,建台,置官。丙辰,詔進王妃獨孤氏為王后,世子勇為太子。開府儀同大將軍庾季才勸隋王宜以今月甲子應天受命。太傅李穆、開府儀同大將軍盧賁亦勸之。於是周主下詔,遜居別宮。甲子,命兼太傅杞公椿奉冊,大宗伯趙煚奉皇帝璽紱,禪位於隋。隋王冠遠遊冠,受冊璽,改服紗帽、黃袍,入禦臨光殿,服袞冕,如元會之儀。大赦,改元開皇。命有司奉冊祠於南郊。遣少塚宰元孝矩代太子勇鎮洛陽。孝矩名矩,以字行,天賜之孫也,女為太子妃。

  少內史崔仲方勸隋主除週六官,依漢、魏之舊,從之。置三師、三公及尚書、門下、內史、秘書、內侍五省,禦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衛等十二府,以分司統職。又置上柱國至都督十一等勳官,以酬勤勞,特進至朝散大夫七等散官,以加文武官之有德聲者。改侍中為納言。以相國司馬高熲為尚書左僕射,兼納言,相國司錄京兆虞慶則為內史監,兼吏部尚書,相國內郎李德林為內史令。

  乙丑,追尊皇考為武元皇帝,廟號太祖,皇妣呂氏為元明皇后。丙寅,修廟、社。立王后獨孤氏為皇后,王太子勇為皇太子。丁卯,以大將軍趙煚為尚書右僕射。己巳,封周靜帝為介公,周氏諸王皆降爵為公。

  初,劉、鄭矯詔以隋主輔政,楊後雖不預謀,然以嗣主幼沖,恐權在他族,聞之甚喜。後知其父有異圖,意頗不平,形於言色。及禪位,憤惋逾甚。隋主內甚愧之,改封樂平公主。久之,欲奪其志,公主誓不許,乃止。

  隋主與周載下大夫北平榮建緒有舊,隋主將受禪,建緒為息州刺史,將之官,隋主謂曰:「且躊躇,當共取富貴。」建緒正色曰:「明公此旨,非僕所聞。」及即位來朝,帝謂之曰:「卿亦悔不。」建緒稽首曰:「臣位非徐廣,情類楊彪。」帝笑曰:「朕雖不曉書語,亦知卿此言不遜。」

  上柱國竇毅之女聞隋受禪,自投堂下,撫膺太息曰:「恨我不為男子,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陽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滅吾族。」毅由是奇之。及長,以適唐公李淵。淵,昞之子也。

  虞慶則勸隋主盡滅宇文氏,高熲、楊惠亦依違從之。李德林固爭,以為不可。隋主作色曰:「君書生,不足與議此。」於是周太祖孫譙公幹憚、冀公絢、閔帝子紀公湜、明帝子豐阝公貞、宋公實、高祖子漢公贊、秦公贄、曹公允、道公充、蔡公兌、荊公元、宣帝子萊公衍、郢公述皆死。德林由是品位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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