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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之亂(3)


  九月,侯景聞台軍討之,問策于王偉。偉曰:「邵陵若至,彼眾我寡,必為所困。不如棄淮南,決志東向,帥輕騎直掩建康。臨賀反其內,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貴拙速,宜即進路。」景乃留外弟中軍大都督王顯貴守壽陽,癸未,詐稱遊獵出,壽陽人不之覺。冬十月庚寅,景揚聲趣合肥,而實襲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降之,執刺史豐城侯泰。泰,范之弟也先,為中書舍人,傾財以事時要,超授譙州刺史。至州,遍發民丁,使擔腰輿、扇、傘等物,不限士庶。恥為之者,重加杖責,多輸財者,即縱免之,由是人皆思亂。及侯景至,人無戰心,故敗。

  庚子,詔遣甯遠將軍王質帥眾三千巡江防遏。景攻曆陽太守莊鐵,丁未,鐵以城降。因說景曰:「國家承平歲久,人不習戰,聞大王舉兵,內外震駭,宜乘此際,速趨建康,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若使朝廷徐得為備,內外小安,遣羸兵千人直據採石,大王雖有精甲百萬,不得濟矣。」景乃留儀同三司田英、郭駱守曆陽,以鐵為導,引兵臨江。江上鎮戍相次啟聞。上問討景之策于都官尚書羊侃,侃請「以二千人急據採石,令邵陵王襲取壽陽,使景進不得前,退失巢穴,烏合之眾,自然瓦解。」朱異曰:「景必無渡江之志。」遂寢其議。侃曰:「今茲敗矣。」

  戊申,以臨賀王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事,屯丹楊郡。正德遣大船數十艘,詐稱載荻,密以濟景。景將濟,慮王質為梗,使諜視之。會臨川太守陳昕啟稱「採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不能濟。」上以昕為雲旗將軍,代質戍採石,征質知丹楊尹事。昕,慶之之子也。質去採石,而昕猶未下渚。諜告景雲:「質已退」,景使折江東樹枝為驗,諜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己酉,自橫江濟於採石,有馬數百匹,兵八千人。是夕,朝廷始命戒嚴。

  景分兵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南津校尉江子一帥舟師千餘人,欲于下流邀景,其副童桃生家在江北,與其徒先潰走,子一收餘眾步還建康。子一,子四之兄也。

  太子見事急,戎服入見上,稟受方略。上曰:「此自汝事,何更問為。內外軍悉以付汝。」太子乃停中書省,指授軍事,物情惶駭,莫有應募者。朝廷猶不知臨賀王正德之情,命正德屯朱雀門,甯國公大臨屯新亭,太府卿韋黯屯六門,繕修宮城,為受敵之備。大臨,大器之弟也。

  己酉,景至慈湖,建康大駭,禦街人更相劫掠,不復通行。赦東西冶、尚方錢署及建康系囚,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都督城內諸軍事,以羊侃為軍師將軍副之,南浦侯推守東府,西豐公大春守石頭,輕車長史謝禧、始興太守元貞守白下,韋黯與右衛將軍柳津等分守宮城諸門及朝堂。推,秀之子。大春,大臨之弟。津,仲禮之父也。攝諸寺庫公藏錢,聚之德陽堂,以充軍實。

  庚戌,侯景至板橋,遣徐思玉來求見上,實欲觀城中虛實。上召問之,思玉詐稱叛景請間陳事。上將屏左右,舍人高善寶曰:「思玉從賊中來,情偽難測,安可使獨在殿上。」朱異侍坐,曰:「徐思玉豈刺客邪。」思玉出景啟,言:「異等弄權,乞帶甲入朝,除君側之惡」。異甚慚悚。景又請遣了事舍人出相領解,上遣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隨思玉勞景於板橋。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舉何名。」景曰:「欲為帝也。」王偉進曰:「朱異等亂政,除奸臣耳。」景既出惡言,遂留季,獨遣寶亮還宮。

  百姓聞景至,競入城,公私混亂,無複次第。羊侃區分防擬,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斬數人,方止。是時梁興四十七年,境內無事,公卿在位及閭裡士大夫罕見甲兵,賊至猝迫,公私駭震。宿將已盡,後進少年並出在外,軍旅指撝,一決於侃。侃膽力俱壯,太子深仗之。

  辛亥,景至朱雀桁南,太子以臨賀王正德守宣陽門,東宮學士新野庾信守朱雀門,帥宮中文武三千餘人營桁北。太子命信開大桁以挫其鋒,正德曰:「百姓見開桁,必大驚駭,可且安物情。」太子從之。俄而景至,信帥眾開桁,始除一舶,見景軍皆著鐵面,退隱於門。信方食甘蔗,有飛箭中門柱,信手甘蔗應弦而落,遂棄軍走。南塘游軍沈子睦,臨賀王正德之黨也,複閉桁渡景。太子使王質將精兵三千援信,至領軍府,遇賊,未陳而走。正德帥眾于張侯橋迎景,馬上交揖,既入宣陽門,望闕而拜,歔欷流涕,隨景渡淮。景軍皆著青袍,正德軍並著絳袍碧裡,既與景合,悉反其袍。景乘勝至闕下,城中恟懼,羊侃詐稱得射書,雲:「邵陵王、西昌侯援兵已至近路」,眾乃少安。西豐公大春棄石頭奔京口,謝禧、元貞棄白下走,津主彭文粲等以石頭城降景,景遣其儀同三司於子悅守之。

  壬子,景列兵繞台城,幡旗皆黑,射啟於城中,曰:「朱異等蔑弄朝權,輕作威福,臣為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若誅朱異等,臣則斂轡北歸。」上問太子「有是乎。」對曰:「然。」上將誅之。太子曰:「賊以異等為名耳,今日殺之,無救於急,適足貽笑將來。俟賊平,誅之未晚。」上乃止。

  景繞城既匝,百道俱攻,鳴鼓吹唇,喧聲震地。縱火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羊侃使鑿門上為竅,下水沃火。太子自捧銀鞍,往賞戰士。直閣將軍朱思帥戰士數人逾城出外灑水,久之方滅。賊又以長柯斧斫東掖門,門將開,羊侃鑿扇為孔,以槊刺殺二人,斫者乃退。景據公交車府,正德據左衛府,景党宋子仙據東宮,範桃棒據同泰寺。景取東宮妓數百分給軍士。東宮近城,景眾登其牆射城內。至夜,景於東宮置酒奏樂,太子遣人焚之,台殿及所聚圖書皆盡。景又燒乘黃廄、士林館、太府寺。癸醜,景作木驢數百攻城,城上投石碎之。景更作尖項木驢,石不能破。羊侃使作雉尾炬,灌以膏蠟,叢擲焚之,俄盡。景又作登城樓,高十餘丈,欲臨射城中。侃曰:「車高塹虛,彼來必倒,可臥而觀之。」及車動,果倒。

  景攻既不克,士卒死傷多,乃築長圍以絕內外,又啟求誅朱異等。城中亦射賞格出外曰:「有能送景首者,授以景位,並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朱異、張綰議出兵擊之,上問羊侃。侃曰:「不可。今出人若少,不足破賊,徒挫銳氣。若多,則一旦失利,門隘橋小,必大致失亡。」異等不從,使千餘人出戰,鋒未及交,退走,爭橋赴水死者太半。

  侃子鷟為景所獲,執至城下,以示侃。侃曰:「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計一子,幸早殺之。」數日,複持來,侃謂鷟曰:「久以汝為死矣,猶在邪。」引弓射之。景以其忠義,亦不之殺。

  莊鐵慮景不克,托稱迎母,與左右數十人趣曆陽,先遣書紿田英、郭駱曰:「侯王已為台軍所殺,國家使我歸鎮。」駱等大懼,棄城奔壽陽。鐵入城,不敢守,奉其母奔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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