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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伐柔然(1)


  晉孝武帝太元十六年。初,柔然部人世服於代,其大人郁久閭地粟袁卒,部落分為二,長子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子縕紇提別居西邊。秦王堅滅代,柔然附于劉衛辰。

  及魏王圭即位,攻擊高車等,諸部率皆服從,獨柔然不事魏。冬十月戊戌,圭引兵擊之,柔然舉部遁走,圭追奔六百里。諸將因張袞言於圭曰:「賊遠糧盡,不如早還。」圭問諸將「若殺副馬,為三日食,足乎?」皆曰:「足。」乃複倍道追之,及于大磧南床山下,大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別部帥屋擊各收餘眾遁走,圭遣長孫嵩、長孫肥追之。圭謂將佐曰:「卿曹知吾前問三日糧意乎?」曰:「不知也。」圭曰:「柔然驅畜產奔走數日,至水必留,我以輕騎追之,計其道裡,不過三日及之矣。」皆曰:「非所及也。」嵩追斬屋擊于平望川。肥追匹候跋至涿邪山,匹候跋舉眾降。獲縕紇提之子曷多汗、兄子社崘、斛律等宗黨數百人。縕紇提將奔劉衛辰,圭追及之,縕紇提亦降。圭悉徙其部眾於雲中。

  十九年冬十月,柔然昌多汗棄其父,與社崘帥眾西走。魏長孫肥追之,及於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社崘收其餘眾數百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社崘襲匹殺之。匹候跋子啟跋、吳頡等皆奔魏。社崘掠五原以西諸部,走度漠北。

  安帝元興元年春正月戊子,魏材官將軍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破之。初,魏主圭遣北部大人賀狄幹獻馬千匹求昏于秦,秦王興聞圭已立慕容後,止狄幹而絕其昏。沒奕幹、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庚寅,圭大閱兵馬,命並州諸郡積谷於平陽之幹壁以備秦。

  柔然社崘方睦于秦,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和突逆擊,大破之。社崘帥其部落遠遁漠北,奪高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擊社崘,大為所敗,倍侯利奔魏。社崘於是西北擊匈奴遺種日拔也雞,大破之,遂吞併諸部,士馬繁盛,雄於北方。其地西至焉耆,東接朝鮮,南臨大漠,旁側小國皆羈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以千人為軍,軍有將。百人為幢,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畏懦者以石擊其首而殺之。

  十二月,柔然可汗社崘聞圭伐秦,自參合陂侵魏,至豺山,及善無北澤,魏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而還。

  三年夏四月,柔然可汗社崘從弟悅代大那謀殺社崘,不克,奔魏。義熙二年夏四月,柔然社崘侵魏邊。五年十二月,柔然侵魏。

  六年春正月,魏長孫嵩將兵伐柔然。夏五月,魏長孫嵩至漠北而還,柔然追圍之于牛川。壬申,魏主嗣北擊柔然,柔然可汗社崘聞之遁走,道死。其子度拔尚幼,部眾立社崘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嗣引兵還參合陂。

  十年。初,社崘之徙高車也,高車人叱洛侯為之鄉導,以並諸部,社崘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崘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為主。」大檀者,社崘季父僕渾之子也,領別部鎮西境,素得眾心。步鹿真歸而發兵圍叱洛侯,叱洛侯自殺。遂引兵襲大檀,大檀逆擊,破之,執步鹿真及社拔,殺之,自立為可汗,號牟汗紇升蓋可汗。

  斛律至和龍,燕王跋賜斛律爵上谷侯,館之遼東,待以客禮,納其女為昭儀。斛律上書請還其國,跋曰:「今棄國萬里,又無內應,若以重兵相送則饋運難繼,兵少則不足成功,如何可還。」斛律固請,曰:「不煩重兵,願給三百騎送至敕勒,國人必欣然來迎。」跋乃遣單于前輔萬陵帥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大檀亦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于燕。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丙申,魏主嗣北擊之。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士卒凍死及墮指者什二三。

  宋營陽王景平元年春正月,柔然寇魏邊。二月戊辰,魏築長城,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餘裡,備置戍卒,以備柔然。

  八月,柔然寇河西,河西王蒙遜命世子政德擊之。政德輕騎進戰,為柔然所殺。

  文帝元嘉元年秋八月,柔然紇升蓋可汗聞魏太宗殂,將六萬騎入雲中,殺掠吏民,攻拔盛樂宮。魏世祖自將輕騎討之,三日二夜至雲中。紇升蓋引騎圍魏主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將士大懼,魏主顏色自若,眾情乃安。紇升蓋以弟子于陟斤為大將,魏人射殺之,紇升蓋懼,遁去。尚書令劉潔言于魏主曰:「大檀自恃其眾,必將複來。請俟收田畢,大發兵為二道,東西並進以討之。」魏主然之。

  十二月,魏主命安集將軍長孫翰、安北將軍尉眷北擊柔然,魏主自將屯柞山。柔然北遁,諸軍追之,大獲而還。翰,肥之子也。

  二年冬十月癸卯,魏主大舉伐柔然,五道並進。長孫翰等從東道出黑漠,廷尉卿長孫道生等出白、黑二漠之間,魏主從中道,東平公娥清出栗園,奚斤等從西道出爾寒山。諸軍至漠南,舍輜重,輕騎,齎十五日糧,度漠擊之。柔然部落大驚,絕跡北走。

  四年夏五月,魏主命龍驤將軍代人陸俟督諸軍鎮大磧,以備柔然。秋七月,柔然寇雲中,聞魏已克統萬,乃遁去。

  五年秋八月,魏主如廣甯觀溫泉。柔然紇升蓋可汗遣其子將萬騎寇魏邊,魏主自廣寧還,追之不及。

  六年夏四月,魏主將擊柔然,治兵於南郊,先祭天,然後部勒行陳。內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獨崔浩勸之。尚書令劉潔等共推太史令張淵、徐辯使言于魏主曰:「今茲己巳,三陰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北伐必敗,雖克,不利於上。」群臣因共贊之曰:「淵等少時嘗諫苻堅南伐,堅不從而敗,所言無不中,不可違也。」魏主意不快,詔浩與淵、辯論難於前。

  浩詰淵、辯曰:「陽為德,陰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夫王者用刑,小則肆諸市朝,大則陳諸原野。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修刑也。臣竊觀天文,比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蠕蠕、高車,旄頭之眾也,願陛下勿疑。」淵、辯複曰:「蠕蠕荒外無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輕疾無常,難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勞士馬以伐之。」浩曰:「淵、辯言天道,猶是其職,至於人事形勢,尤非其所知。此乃漢世常談,施之於今,殊不合事宜。何則。蠕蠕本國家北邊之臣,中間叛去。今誅其元惡,收其良民,令復舊役,非無用也。世人皆謂淵、辯通解數術,明決成敗,臣請試問之。屬者統萬未亡之前,有無敗征。若其不知,是無術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時赫連昌在坐,淵等自以未嘗有言,慚不能對。魏主大悅。

  既罷,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國隙,而舍之北伐。若蠕蠕遠遁,前無所獲,後有強寇,將何以待之。」浩曰:「不然。今不先破蠕蠕,則無以待南寇。南人聞國家克統萬以來,內懷恐懼,故揚聲動眾以衛淮北。比吾破蠕蠕,往還之間,南寇必不動也。且彼步我騎,彼能北來,我亦南往,在彼甚困,于我未勞。況南北殊俗,水陸異宜,設使國家與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何以言之。以劉裕之雄傑,吞併關中,留其愛子,輔以良將,精兵數萬,猶不能守,全軍覆沒,號哭之聲,至今未已。況義隆今日君臣,非裕時之比。主上英武,士馬精強,彼若果來,譬如以駒犢鬥虎狼也,何懼之有。蠕蠕恃其絕遠,謂國家力不能制,自寬日久。故夏則散眾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溫,南來寇抄。今掩其不備,必望塵駭散。牡馬護牝,牝馬戀駒,驅馳難制,不得水草,不過數日,必聚而困弊,可一舉而滅也。暫勞永逸,時不可失,患在上無此意。今上意已決,奈何止之。」寇謙之謂浩曰:「蠕蠕果可克乎?」浩曰:「必克。但恐諸將瑣瑣,前後顧慮,不能乘勝深入,使不全舉耳。」

  先是,帝因魏使者還告魏主曰:「汝趨歸我河南地,不然,將盡我將士之力。」魏主方議伐柔然,聞之大笑,謂公卿曰:「龜鱉小豎,自救不暇,夫何能為。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良策也。吾行決矣。」

  庚寅,魏主發平城,使北平主長孫嵩、廣陵公樓伏連居守。魏主自東道向黑山,使平陽王長孫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會柔然之庭。

  五月丁未,魏主至漠南,舍輜重,帥輕騎兼馬襲擊柔然,至栗水。柔然紇升蓋可汗先不設備,民畜滿野,驚怖散走,莫相收攝。紇升蓋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之。其弟匹黎先主東部,聞有魏寇,帥眾欲就其兄,遇長孫翰,翰邀擊,大破之,殺其大人數百。

  六月,柔然紇升蓋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竄伏山谷,雜畜布野,無人收視。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園水分軍搜討,東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斬甚眾。高車諸部乘魏兵勢,鈔掠柔然。柔然種類前後降魏者二十餘萬落,獲戎馬百餘萬匹,畜產、車廬,彌漫山澤,亡慮數百萬。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諸將慮深入有伏兵,勸魏主留止。寇謙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從。秋七月,引兵東還。至黑山,以所獲頒賜將士有差。既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聞魏兵至,不知所為,乃焚穹廬,以車自載,將數百人入南山。民畜窘聚,方六十裡,無人統領,相去百八十裡,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後聞涼州賈胡言:「若複前行二日,則盡滅之矣。」魏主深悔之。

  紇升蓋可汗憤悒而卒,子吳提立,號敕連可汗。

  八月,魏主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屯已尼陂,人畜甚眾,去魏軍千餘裡,遣左僕射安原等將萬騎擊之。高車諸部迎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千百餘萬。冬十月,魏主還平城,徙柔然、高車降附之民于漠南,東至濡源,西暨五原陰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貢賦。命長孫翰、劉潔、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鎮撫之。自是魏之民間馬牛羊及氈皮為之價賤。魏主加崔浩侍中、特進、撫軍大將軍,以賞其謀畫之功。

  八年夏六月,魏之邊吏獲柔然邏者二十餘人,魏主賜衣服而遣之,柔然感悅。閏月乙未,柔然敕連可汗遣使詣魏,魏主厚禮之。

  魏主如漠南。十一月丙辰,北部敕勒莫弗庫若干帥所部數萬騎,驅鹿數百萬頭,詣魏主行在。魏主大獵,以賜從官。十二月丁醜,還宮。十一年春二月,魏主以西海公主妻柔然敕連可汗,又納其妹為夫

  人,遣潁川王提往逆之。丁卯,敕連遣其異母兄禿鹿傀送妹,並獻馬二千匹,魏主以其妹為左昭儀。提,曜之子也。十三年冬十一月,柔然與魏絕和親,犯魏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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