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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篡齊(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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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乙未,詔蕭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從事」。衍留驍騎將軍鄭紹叔守尋陽,與陳伯之引兵東下。謂紹叔曰:「卿,吾之蕭何、寇恂也。前塗不捷,我當其咎。糧運不繼,卿任其責。」紹叔流涕拜辭。比克建康,紹叔督江、湘糧運,未嘗乏絕。 甲申,東昏侯以李居士為江州刺史,冠軍將軍王珍國為雍州刺史,建安王寶寅為荊州刺史,輔國將軍申胄監郢州,龍驤將軍扶風馬仙琕監豫州,驍騎將軍徐元稱監徐州軍事。珍國,廣之子也。是日,蕭衍前軍至蕪湖,申胄軍二萬人棄姑孰走,衍進軍據之。戊申,東昏侯以後軍參軍蕭璝為司州刺史,前輔國將軍魯休烈為益州刺史。 蕭衍之克江、郢也,東昏侯遊騁如舊,謂茹法珍曰:「須來至白門前,當一決。」衍至近道,乃聚兵為固守之計,簡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軍,其不可活者,於朱雀門內日斬百餘人。 衍遣曹景宗等進頓江寧。丙辰,李居士自新亭選精騎一千至江寧。景宗始至,營壘未立,而師行日久,器甲穿弊。居士望而輕之,鼓噪前薄之。景宗奮擊,破之,因乘勝而前,徑至皂莢橋。於是王茂、鄧元起、呂僧珍進據赤鼻邏,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戰,眾軍擒之于陳。衍至新林,命王茂進據越城,鄧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呂僧珍據白板橋。李居士覘知僧珍眾少,帥銳卒萬人直來薄壘。僧珍曰:「吾眾少,不可逆戰,可勿遙射,須至塹裡,當並力破之。」俄而皆越塹拔柵。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發,自帥馬步三百人出其後,城上人複逾城而下,內外奮擊,居士敗走,獲其器甲不可勝計。居士請于東昏侯,燒南岸邑屋以開戰場,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皆盡。衍諸弟皆自建康自拔赴軍。 冬十月甲戌,東昏侯遣征虜將軍王珍國、軍主胡虎牙將精兵十萬餘人陳于朱雀航南,宦官王寶孫持白虎幡督戰,開航背水,以絕歸路。衍軍小卻,王茂下馬,單刀直前,其甥韋欣慶執鐵纏槊以翼之,衝擊東軍,應時而陷。曹景宗縱兵乘之,呂僧珍縱火焚其營,將士皆殊死戰,鼓噪震天地。珍國等眾軍不能抗,王寶孫切罵諸將、帥,直閣將軍席豪發憤突陳而死。豪,驍將也,既死,士卒土崩,赴淮死者無數,積屍與航等,後至者乘之以濟。於是東昏侯諸軍望之皆潰。衍軍長驅至宣陽門,諸將移營稍前。 陳伯之屯西明門,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輒呼與耳語。衍恐其複懷翻覆,密語伯之曰:「聞城中甚忿卿舉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為慮。」伯之未之信。會東昏侯將鄭伯倫來降,衍使伯倫過伯之,謂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以封賞,須卿複降,當生割卿手足。卿若不降,複欲遣刺客殺卿。宜深為備。」伯之懼,自是始無異志。 戊寅,東昏甯朔將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援,屯東宮。己卯,和詐東昏雲出戰,因以其眾來降。光祿大夫張環棄石頭還宮。李居士以新亭降於衍,琅邪城主張木亦降。壬午,衍鎮石頭,命諸軍攻六門。東昏燒門內營署、官府,驅逼士民,悉入宮城,閉門自守。衍命諸軍築長圍守之。 楊公則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以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失色,公則曰:「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兵乃退。公則所領皆湘州人,素號怯懦,城中輕之,每出蕩,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 先是,東昏遣軍主左僧慶屯京口,常僧景屯廣陵,李奴獻屯瓜步,及申胄自姑孰奔歸,使屯破墩,以為東北聲援。至是,衍遣使曉諭,皆帥其眾來降。衍遣弟輔國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鎮破墩,從弟甯朔將軍景鎮廣陵。 巴東獻武公蕭穎胄以蕭璝與蔡道恭相持不決,憂憤成疾,十一月壬午,卒。夏侯詳秘之,使似其書者假為教命,密報蕭衍,衍亦秘之。詳徵兵雍州,蕭偉遣蕭憺將兵赴之。璝等聞建康已危,眾懼而潰,璝及魯休烈皆降。乃發穎胄喪,贈侍中、丞相。於是眾望盡歸於衍。 崔慧景之逼建康也,東昏侯拜蔣子文神為假黃鉞、使持節、相國、太宰、大將軍、錄尚書事、揚州牧、鐘山王。及衍至,又尊子文為靈帝,迎神像入後堂,使巫禱祀求福。及城閉,城中軍事悉委王珍國,兗州刺史張稷入衛京師,以稷為珍國之副。稷,環之弟也。 時城中實甲猶七萬人,東昏素好軍陳,與黃門、刀敕及宮人于華光殿前習戰鬥,詐作被創勢,使人以板掆去,用為厭勝。常於殿中戎服騎馬出入,以金銀為鎧胄,具裝飾以孔翠。晝眠夜起,一如平常。聞外鼓叫聲,被大紅袍,登景陽樓屋上望之,弩幾中之。 始東昏與左右謀,以為陳顯達一戰即敗,崔慧景圍城尋走,謂衍兵亦然,敕太官辦樵、米為百日調而已。及大桁之敗,眾情凶懼,茹法珍等恐士民逃潰,故閉城不復出兵。既而長圍已立,塹柵嚴固,然後出蕩,屢戰不捷。東昏尤惜金錢,不肯賞賜。法珍叩頭請之,東昏曰:「賊來獨取我邪。何為就我求物。」後堂儲數百具榜,啟為城防,東昏欲留作殿,竟不與。又督禦府作三百人精仗,待圍解以擬屏除,金銀雕鏤雜物,倍急於常。眾皆怨怠,不為致力。外圍既久,城中皆思早亡,莫敢先發。 茹法珍、梅蟲兒說東昏曰:「大臣不留意,使圍不解,宜悉誅之。」王珍國、張稷懼禍。珍國密遣所親獻明鏡于蕭衍,衍斷金以報之。兗州中兵參軍馮翊張齊,稷之腹心也,珍國因齊密與稷謀,同弑東昏。齊夜引珍國就稷,造膝定計,齊自執燭,又以計告後閣舍人錢強。十二月丙寅夜,強密令人開雲龍門,珍國、稷引兵入殿,禦刀豐勇之為內應。東昏在含德殿作笙歌,寢未熟,聞兵入,趨出北戶,欲還後宮,門已閉。宦者黃泰平刀傷其膝,僕地,張齊斬之。稷召尚書右僕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鐘下,令百僚署箋,以黃油裹東昏首,遣國子博士范雲等送詣石頭。右衛將軍王志歎曰:「冠雖敝,何可加足。」取庭中樹葉挼服之,偽悶,不署名。衍覽箋無志名,心嘉之。亮,瑩之從弟。志,僧之子也。衍與範雲有舊,即留帷幄。王亮在東昏朝以依違取容。蕭衍至新林,百僚皆間道送款,亮獨不遣。東昏敗,亮出見衍。衍曰:「顛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豈有今日之舉。」城中出者,或被劫剝。楊公則親帥麾下陳於東掖門,衛送公卿、士民,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衍使張弘策先入清宮,封府庫及圖籍。于時城內珍寶委積,弘策禁勒部曲,秋毫無犯。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等四十一人皆屬吏。 初,海陵王之廢也,王太后出居鄱陽王故第,號宣德宮。己巳,蕭衍以宣德大後令追廢涪陵王為東昏侯,褚後及太子誦並為庶人。以衍為中書監、大司馬、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晉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以王亮為長史。壬申,更封建安王寶寅為鄱陽王。癸酉,以司徒、揚州刺史晉安王寶義為太尉,領司徒。 己卯,衍入屯閱武堂,下令大赦。又下令「凡昏制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原,悉皆除蕩。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咸從原例。」又下令「通檢尚書眾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辨,依事議奏。」又下令「收葬義師,掩瘞逆徒之死亡者。」潘妃有國色,衍欲留之,以問侍中領軍將軍王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乃縊殺於獄。並誅嬖臣茹法珍等。以宮女二千分賚將士。乙酉,以輔國將軍蕭宏為中護軍。 衍之東下也,豫州刺史馬仙琕擁兵不附衍,衍使其故人姚仲寶說之,仙琕先為設酒,乃斬於軍門以徇。衍又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琕曰:「大義滅親。」又欲斬之,軍中為請,乃得免。衍至新林,仙琕猶於江西日抄運船。衍圍宮城,州郡皆遣使請降,吳興太守袁昂獨拒境不受命。昂,覬之子也。衍使駕部郎考城江革為書與昂曰:「根本既傾,枝葉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為忠。家門屠滅,非所為孝。豈若翻然改圖,自招多福。」昂複書曰:「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為役。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惟僕一人敢後至者,政以內揆庸素,文武無施,雖欲獻心,不增大師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軍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尚複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惟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躊躇,未遑薦璧。」昂問時事于武康令北地傅映,映曰:「昔元嘉之末,開闢未有,故太尉殺身以明節。司徒當寄託之重,理無苟全,所以不顧夷險,以徇名義。今嗣主昏虐,曾無悛改,荊、雍協舉,乘據上流,天人之意可知。願明府深慮,無取後悔。」及建康平,衍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撫東土,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門,世有忠節,天下須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吳興,宣衍旨,昂亦不請降,開門撤備而已。仙琕聞台城不守,號泣謂將士曰:「我受人任寄,義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為忠臣,君為孝子,不亦可乎?」乃悉遣城內兵出降,餘壯士數十,閉門獨守。俄而兵入,圍之數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滿,兵不敢近。日暮,仙琕乃投弓曰:「諸軍但來見取,我義不降。」乃檻送石頭。衍釋之,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令天下見二義士。」衍謂仙琕曰:「射鉤、斬袪,昔人所美,卿勿以殺使、斷運自嫌。」仙琕謝曰:「小人如失主犬,後主飼之,則複為用矣。」衍笑,皆厚遇之。 丙戌,蕭衍入鎮殿中。梁武帝天監元年春正月,齊和帝遣兼侍中席闡文等慰勞建康。戊戌,迎宣德太后入宮,臨朝稱制,衍解承制。壬寅,進大司馬衍都督中外諸軍事,劍履上殿,贊拜不名。 初,大司馬與黃門侍郎范雲、南清河太守沈約、司徒右長史任昉同在竟陵王西邸,意好敦密。至是,引雲為大司馬諮議參軍、領錄事,約為驃騎司馬,昉為記室參軍,與參謀議。前吳興太守謝朏、國子祭酒何胤先皆棄官家居,衍奏征為軍諮祭酒,朏、胤皆不至。 大司馬內有受禪之志,沈約微扣其端,大司馬不應。他日,又進曰:「今與古異,不可以淳風期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今童兒牧皆知齊祚已終,明公當承其運,天文讖記,又複炳然。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苟歷數所在,雖欲謙光,亦不可得己。」大司馬曰:「吾方思之。」約曰:「公初建牙樊、沔,此時應思。今王業已成,何所複思。若不早定大業,脫有一人立異,即損威德。且人非金玉,時事難保,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子孫。若天子還都,公卿在位,則君臣分定,無複異心。君明於上,臣忠於下,豈複有人方更同公作賊。」大司馬然之。約出,大司馬召范雲告之,雲對略同約旨。大司馬曰:「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雲出語約,約曰:「卿必待我。」雲許諾,而約先期入。大司馬命草具其事,約乃出懷中詔書並諸選置,大司馬初無所改。俄而雲自外來,至殿門,不得入,徘徊壽光閣外,但雲:「咄咄。」約出,問曰:「何以見處。」約舉首向左,雲笑曰:「不乖所望。」有頃,大司馬召雲入,歎約才智縱橫,且曰:「我起兵於今三年矣,功臣諸將,實有其勞,然成帝業者,卿二人也。」 甲寅,詔進大司馬位相國、總百揆、揚州牧,封十郡為梁公,備九錫之禮,置梁百司,去錄尚書之號,驃騎大將軍如故。二月辛酉,梁公始受命。 丙寅,詔梁國選諸要職,悉依天朝之制。於是以沈約為吏部尚書兼右僕射,範雲為侍中。 丙戌,詔梁公增封十郡,進爵為王。癸巳,受命,赦國內及府州所統殊死以下。齊和帝東歸,至姑孰。丙辰,下詔禪位於梁。 夏四月辛酉,宣德太后令曰:「西詔至,帝憲章前代,敬禪神器于梁,明可臨軒,遣使恭授璽紱,未亡人歸於別宮。」壬戌,發策,遣兼太保尚書令亮等奉皇帝璽綬詣梁宮。丙寅,梁王即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是日追贈兄懿為丞相,封長沙王,諡曰宣武,葬禮依晉安平獻王故事。 丁卯,奉和帝為巴陵王,宮于姑孰,優崇之禮,皆仿齊初。奉宣德太后為齊文帝妃,王皇后為巴陵王妃,齊世王、侯封爵悉從降省,唯宋汝陰王不在除例。 追尊皇考為文皇帝,廟號太祖。皇妣為獻皇后。追諡妃郗氏為宣德皇后。封文武功臣車騎將軍夏侯詳等十五人為公、侯。立皇弟中護宏為臨川王,南徐州刺史秀為安成王,雍州刺史偉為建安王,左衛將軍恢為鄱陽王,荊州刺史憺為始興王。以宏為揚州刺史。 戊辰,巴陵王卒。時上欲以南海郡為巴陵國,徙王居之。沈約曰:「古今殊事,魏武所雲不可慕虛名而受實禍」。上頷之,乃遣所親鄭伯禽詣姑孰,以生金進王。王曰:「我死不須金,醇酒足矣。」乃飲,沉醉,伯禽就折殺之。以謝沐縣公寶義為巴陵王,奉齊祀。寶義幼有廢疾,不能言,故獨得全。 齊南康侯子恪及弟祁陽侯子範嘗因事入見,上從客謂曰:「天下公器,非可力取,苟無期運,雖項籍之力終亦敗亡。宋孝武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皆鴆之,朝臣以疑似枉死者相繼。然或疑而不能去,或不疑而卒為患。如卿祖以材略見疑,而無如之何。湘東以庸愚不疑,而子孫皆死其手。我于時已生,彼豈知我應有今日。固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我初平建康,人皆勸我除去卿輩以壹物心。我于時依而行之,誰謂不可。正以江左以來,代謝之際,必相屠滅,感傷和氣,所以國祚不長。又齊、梁雖雲革命,事異前世,我與卿兄弟雖複絕服,宗屬未遠,齊業之初,亦共甘苦,情同一家,豈可遽如行路之人。卿兄弟果有天命,非我所殺。若無天命,何忽行此。適足示無度量耳。且建武塗炭卿門,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為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撥亂返正,我豈得不釋戈推奉邪。我自取天下於明帝家,非取之於卿家也。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曹志,魏武帝之孫,為晉忠臣。況卿今日猶是宗室,我方坦然相期,卿無複懷自外之意。少待,自當知我寸心。」子恪兄弟凡十六人皆仕梁,子恪、子範、子質、子顯、子雲、子暉並以才能知名,曆官清顯,各以壽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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