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通鑒紀事本末 | 上頁 下頁
禿髮據廣武


  晉哀帝興寧三年冬十月,鮮卑禿髮椎斤卒,年一百一十,子思複鞬代統其眾。椎斤,樹機能從弟務丸之孫也。

  孝武帝太元十九年。初,禿髮思複鞬卒,子烏孤立。烏孤雄勇有大志,與大將紛陁謀取涼州。紛陁曰:「公必欲得涼州,宜先務農講武,禮俊賢,修政刑,然後可也。」烏孤從之。三河王光遣使拜烏孤冠軍大將軍、河西鮮卑大都統。烏孤與其群下謀之曰:「可受乎?」皆曰:「吾士馬眾多,何為屬人。」石真若留不對,烏孤曰:「卿畏呂光邪?」石真若留曰:「吾本根未固,小大非敵,若光致死於我,何以待之。不如受以驕之,俟釁而動,蔑不克矣。」烏孤乃受之。

  二十年秋七月,禿髮烏孤擊乙弗、折掘等諸部,皆破降之,築廉川堡而都之。廣武趙振少好奇略,聞烏孤在廉川,棄家從之。烏孤喜曰:「吾得趙生,大事濟矣。」拜左司馬。三河王光封烏孤為廣武郡公。

  二十一年夏六月,三河王呂光遣使拜禿髮烏孤為征南大將軍、益州牧、左賢王。烏孤謂使者曰:「呂王諸子貪淫,三甥暴虐,遠近愁怨,吾安可違百姓之心,受不義之爵乎。吾當為帝王之事耳。」乃留其鼓吹、羽儀,謝而遣之。

  安帝隆安元年春正月,禿髮烏孤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大赦,改元太初。治兵廣武,攻涼金城,克之。涼王光遣將軍竇苟伐之,戰於街亭,涼兵大敗。

  涼散騎常侍、太常西平郭黁,善天文數術,國人信重之。會熒惑守東井,黁謂僕射王詳曰:「涼之分野,將有大兵。主上老病,太子暗弱,太原公兇悍,一旦不諱,禍亂必起。吾二人久居內要,彼常切齒,將為誅首矣。田胡王乞基部落最強,二苑之人,多其舊眾。吾欲與公舉大事,推乞基為主,二苑之眾,盡我有也。得城之後,徐更議之。」詳從之。黁夜以二苑之眾燒洪範門,使詳為內應。事泄,詳被誅,黁遂據東苑以叛。民間皆言聖人起兵,事無不成,從之者甚眾。

  涼王光召太原公纂使討黁。纂司馬楊統謂其從兄桓曰:「郭黁舉事,必不虛發。吾欲殺纂,推兄為主,西襲呂弘,據張掖,號令諸郡,此千載一時也。」桓怒曰:「吾為呂氏臣,安享其祿,危不能救,豈可複增其難乎。呂氏若亡,吾為弘演矣。」統至番禾,遂叛歸黁。弘,纂之弟也。

  纂與西安太守石元良共擊黁,大破之。黁得光孫八人于東苑,及敗而恚,悉投於鋒上,枝分節解,飲其血以盟眾,眾皆掩目。

  涼人張捷、宋生等招集戎夏三千人反于休屠城,與黁共推涼後將軍楊軌為盟主。軌,略陽氐也。將軍程肇諫曰:「卿棄龍頭而從蛇尾,非計也。」軌不從,自稱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纂擊破黁將王斐於城西,黁兵勢漸衰,遣使請救于禿髮烏孤。九月,烏孤使其弟驃騎將軍利鹿孤帥騎五千赴之。

  二年春正月,楊軌以其司馬郭緯為平西相,帥步騎二萬北赴郭黁。禿髮烏孤遣其弟車騎將軍傉檀帥騎一萬助軌,軌至姑臧,營於城北。夏四月,涼太原公纂將兵擊楊軌,郭黁救之,纂敗還。六月,楊軌自恃其眾,欲與涼王光決戰,郭黁每以天道抑止之。涼常山公弘鎮張掖,段業使沮渠男成及王德攻之,光使太原公纂將兵迎之。楊軌曰:「呂弘精兵一萬,若與光合,則姑臧益強,不可取矣。」乃與禿髮利鹿孤共邀擊纂。纂與戰,大破之,軌奔王乞基。黁性褊急殘忍,不為士民所附,聞軌敗走,降西秦,西秦王幹歸以為建忠將軍、散騎常侍。弘引兵棄張掖東走。

  秋九月,楊軌屯廉川,收集夷夏眾至萬餘。王乞基謂軌曰:「禿髮氏才高而兵盛,且乞基之主也,不如歸之。」軌乃遣使降于西平王烏孤。軌尋為羌酋梁饑所敗,西奔仙海,襲乙弗鮮卑而據其地。烏孤謂群臣曰:「楊軌、王乞基歸誠於我,卿等不速救,使為羌人所覆,孤甚愧之。」平西將軍渾屯曰:「梁饑無經遠大略,可一戰禽也。」

  饑進攻西平,西平人田玄明執太守郭幸而代之,以拒饑,遣子為質于烏孤。烏孤欲救之,群臣憚饑兵強,多以為疑。左司馬趙振曰:「楊軌新敗,呂氏方強,洪池以北,未可冀也,嶺南五郡,庶幾可取。大王若無開拓之志,振不敢言,若欲經營四方,此機不可失也。使羌得西平,華夷震動,非我之利也。」烏孤喜曰:「吾亦欲乘時立功,安能坐守窮穀乎?」乃謂群臣曰:「梁饑若得西平,保據山河,不可複製。饑雖驍猛,軍令不整,易破也。」遂進擊饑,大破之。饑退屯龍支堡,烏孤進攻,拔之,饑單騎奔澆河,俘斬數萬。以田玄明為西平內史。樂都太守田瑤、湟河太守張禂、澆河太守王稚皆以郡降,嶺南羌胡數萬落皆附于烏孤。

  冬十一月,楊軌、王乞基帥戶數千自歸於西平王烏孤。十二月,西平王禿髮烏孤更稱武威王。

  三年春正月,武威王烏孤徙治樂都,以其弟西平公利鹿孤鎮安夷,廣武公傉檀鎮西平,叔父素渥鎮湟河,若留鎮澆河,從弟替引鎮嶺南,洛回鎮廉川,從叔吐若留鎮浩亹。夷夏俊傑,隨才授任,內居顯位,外典郡縣,鹹得其宜。

  烏孤謂群臣曰:「隴右、河西本數郡之地,遭亂分裂,至十餘國。呂氏、乞伏氏、段氏最強,今欲取之,三者何先。」楊統曰:「乞伏氏本吾之部落,終當服從。段氏書生,無能為患,且結好於我,攻之不義。呂光衰髦,嗣子微弱,纂、弘雖有才,而內相猜忌,若使浩亹、廉川乘虛迭出,彼必疲於奔命,不過二年,兵勞民困,則姑臧可圖也。姑臧舉,則二寇不待攻而服矣。」烏孤曰:「善。」

  夏六月,烏孤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召車騎大將軍傉檀入錄府國事。

  秋八月,武威王禿髮烏孤醉,走馬傷脅而卒,遺令立長君。國人立其弟利鹿孤,諡烏孤曰武王,廟號烈祖。利鹿孤大赦,徙治西平。

  四年春正月,禿髮利鹿孤大赦,改元建和。夏五月,楊軌、田玄明謀殺武威王利鹿孤,利鹿孤殺之。

  五年春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欲稱帝,群臣皆勸之。安國將軍鍮勿侖曰:「吾國自上世以來,被髮左衽,無冠帶之飾,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室廬,故能雄視沙漠,抗衡中夏。今舉大號,誠順民心。然建都立邑,難以避患,儲畜倉庫,啟敵人心。不如處晉民於城郭,勸課農桑,以供資儲,帥國人以習戰射,鄰國弱則乘之,強則避之,此久長之良策也。且虛名無實,徒足為世之質的,將安用之。」利鹿孤曰:「安國之言是也。」乃更稱河西王,以廣武公傉檀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涼州牧、錄尚書事。

  夏六月,河西王利鹿孤命群臣極言得失。西曹從事史皓曰:「陛下命將出征,往無不捷。然不以綏寧為先,唯以徙民為務,民安土重遷,故多離叛,此所以斬將拔城而地不加廣也。」利鹿孤善之。

  元興元年春三月,河西王禿髮利鹿孤寢疾,遺令以國事授弟傉檀。初,禿髮思複鞬愛重傉檀,謂諸子曰:「傉檀器識,非汝曹所及也。」故諸兄不以傳子而傳于弟。利鹿孤在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委于傉檀。利鹿孤卒,傉檀襲位,更稱涼王,改元弘昌,遷于樂都,諡利鹿孤曰康王。是歲,秦王興遣使以禿髮傉檀為車騎將軍、廣武公。

  三年春二月,南涼王傉檀畏秦之強,乃去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使于秦。秦王興曰:「車騎獻款稱藩,而擅興兵造大城,豈為臣之道乎?」尚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先王之制也。車騎僻在遐藩,密邇勍寇,蓋為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為嫌。」興善之。傉檀求領涼州,興不許。

  義熙二年夏六月,禿髮傉檀伐沮渠蒙遜,蒙遜嬰城固守。傉檀至赤泉而還,獻馬三千匹、羊三萬口于秦。秦王興以為忠,以傉檀為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涼州刺史,鎮姑臧。征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詣長安請留尚,興弗許。威見興,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於茲五年,土宇僻遠,威靈不接,士民嘗膽抆血,共守孤城。仰恃陛下聖德,俯仗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陛下奈何乃以臣等貿馬三千匹、羊三萬口,賤人貴畜,無乃不可。若軍國須馬,直煩尚書一符,臣州三千餘戶,各輸一馬,朝下夕辦,何難之有。昔漢武傾天下之資力,開拓河西,以斷匈奴右臂。今陛下無故棄五郡之地,忠良華族,以資暴虜,豈惟臣州士民墜於塗炭,恐方為聖朝旰食之憂。」興悔之,使西平人車普馳止王尚,又遣使諭傉檀。會傉檀已帥步騎三萬軍於五澗,普先以狀告之,傉檀遽逼遣王尚。尚出自清陽門,傉檀入自涼風門。

  別駕宗敞送尚還長安,傉檀謂敞曰:「吾得涼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也。」傉檀曰:「吾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如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殿下惠撫其民,收其賢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獲。」因薦本州文武名士十餘人,傉檀嘉納之。王尚至長安,興以為尚書。

  傉檀燕群僚於宣德堂,仰視歎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武威孟禕曰:「昔張文王始為此堂,於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順者可以久處。」傉檀善之。

  秋八月,禿髮傉檀以興城侯文支鎮姑臧,自還樂都。雖受秦爵命,然其車服、禮儀皆如王者。冬十一月,禿髮傉檀遷于姑臧。

  三年秋七月,禿髮傉檀複貳于秦,遣使邀乞伏熾盤熾盤,斬其使送長安。九月,禿髮傉檀將五萬餘人伐沮渠蒙遜,蒙遜與戰于均石,大破之。十一月,夏王勃勃帥騎二萬擊傉檀于文陽,殺傷萬餘人而還。傉檀帥眾追之,勃勃逆擊于武陽下,大破之,殺傷萬計。勃勃積屍而封之,號曰:「髑髏台」。

  四年夏五月,秦王興以禿髮傉檀外內多難,欲因而取之,使尚書郎韋宗往覘之。傉檀與宗論當世大略,縱橫無窮。宗退,歎曰:「奇才英器,不必華夏,明智敏識,不必讀書,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經之表,複自有人也。」歸言於興曰:「涼州雖弊,傉檀權譎過人,未可圖也。」興曰:「劉勃勃以烏合之眾猶能破之,況我舉天下之兵以加之乎?」宗曰:「不然。形移勢變,返覆萬端,陵人者易敗,戒懼者難攻。傉檀之所以敗於勃勃者,輕之也。今我以大軍臨之,彼必懼而求全。臣竊觀群臣才略,無傉檀之比者,雖以天威臨之,亦未敢保其必勝也。」興不聽,使其子中軍將軍廣平公弼、後軍將軍斂成、鎮遠將軍乞伏幹歸帥步騎三萬襲傉檀,左僕射齊難帥騎二萬討勃勃。吏部尚書尹昭諫曰:「傉檀恃其險遠,故敢違慢。不若詔沮渠蒙遜及李皓討之,使自相困斃,不必煩中國之兵也。」亦不聽。

  興遺傉檀書曰:「今遣齊難討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傉檀以為然,遂不設備。弼濟自金城,姜紀言於弼曰:「今王帥聲言討勃勃,傉檀猶豫,守備未嚴,願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民皆為吾有,孤城無援,可坐克也。」弼不從。進至漠口,昌松太守蘇霸閉城拒之。弼遣人諭之使降,霸曰:「汝棄信誓而伐與國,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弼進攻,斬之,長驅至姑臧。傉檀嬰城固守,出奇兵擊弼,破之,弼退據西苑。城中人王鐘等謀為內應,事泄,傉檀欲追首謀者而赦其餘。前軍將軍伊力延侯曰:「今強寇在外,而奸人竊發于內,危孰甚焉,不悉坑之,何以懲後?」傉檀從之,殺五千餘人。命郡縣悉散牛羊於野,斂成縱兵鈔掠,傉檀遣鎮北大將軍俱延、鎮軍將軍敬歸等擊之,秦兵大敗,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傉檀攻之,未克。

  秋七月,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帥騎二萬為諸軍後繼,至高平,聞弼敗,倍道赴之。顯遣善射者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弦未及發,傉檀材官將軍宋益等迎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傉檀,慰撫河外,引兵還。傉檀遣使者徐宿詣秦謝罪。

  冬十一月,禿髮傉檀複稱涼王,大赦,改元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為皇后,世子武台為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幸為尚書左、右僕射,昌松侯俱延為太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