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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楚之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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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九月辛卯,加會稽王道子黃鉞,以世子元顯為征討都督。遣衛將軍王珣、右將軍謝琰將兵討王恭,譙王尚之將兵討庾楷。己亥,譙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楷單騎奔桓玄。會稽王道子以尚之為豫州刺史,弟恢之為驃騎司馬、丹陽尹,允之為吳國內史,休之為襄城太守,各擁兵馬,以為已援。乙巳,桓玄大破官軍于白石。玄與楊佺期進至橫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領水軍皆沒。丙午,道子屯中堂,元顯守石頭。己酉,王珣守北郊,謝琰屯宣陽門以備之。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殺王國寶,自謂威無不行。仗劉牢之為爪牙,而但以部曲將遇之,牢之負其才,深懷恥恨。元顯知之,遣廬江太守高素說牢之,使叛恭,許事成即以恭位號授之。又以道子書遺牢之,為陳禍福。牢之謂其子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大恩,今為帝舅,不能冀戴王室,數舉兵向京師。吾不能審恭之志,事捷之日,必能為天子、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國威靈以順討逆,何如?」敬宣曰:「朝廷雖無成、康之美,亦無幽、厲之惡,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大人親非骨肉,義非君臣,雖共事少時,意好不協,今日討之,于情義何有。」恭參軍何澹之知其謀,以告恭。 恭以澹之素與牢之有隙,不信,乃置酒請牢之,於眾中拜之為兄,精兵堅甲,悉以配之,使帥帳下督顏延為前鋒。牢之至竹裡,斬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東莞太守高雅之還襲恭。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縱騎橫擊之,恭兵皆潰。恭將入城,雅之已閉城門,恭單騎奔曲阿,素不習馬,髀中生瘡。曲阿人殷確,恭故吏也,以船載恭,將奔桓玄。至長塘湖,為人所告,獲之,送京師,斬于倪塘。恭臨刑,猶理須鬢,神色自若,謂監刑者曰:「我暗於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豈不忠於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並其子弟黨與皆死。以劉牢之為都督兗青冀幽並徐揚州晉陵諸軍事,以代恭。 俄而楊佺期、桓玄至石頭,殷仲堪至蕪湖。元顯自竹裡馳還京師,遣丹陽尹王愷等發京邑士民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誅劉牢之。牢之帥北府之眾馳赴京師,軍於新亭,佺期、玄見之失色,回軍蔡洲。朝廷未知西軍虛實,仲堪等擁眾數萬充斥郊畿,內外憂逼。 左衛將軍桓修,沖之子也,言于道子曰:「西軍可說而解也。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專恃王恭,恭既破滅,西軍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二人必內喜,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道子納之,以玄為江州刺史,召郗恢為尚書,以佺期代恢為都督梁雍秦三州諸軍事、雍州刺史。以修為荊州刺史,權領左衛文武之鎮,又令劉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為廣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詔,敕仲堪回軍。 冬十月,殷仲堪得詔書,大怒,趣桓玄、楊佺期進軍。玄等喜於朝命,欲受之,猶豫未決。仲堪聞之,遽自蕪湖南歸,遣使告諭蔡洲軍士曰:「汝輩不各自散歸,吾至江陵,盡誅汝餘口。」佺期部將劉系帥二千人先歸。玄等大懼,狼狽西還,追仲堪至尋陽,及之。仲堪既失職,倚玄等為援,玄等亦資仲堪兵,雖內相疑阻,勢不得不合。乃以子弟交質,壬午,盟于尋陽,俱不受朝命,連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誅劉牢之及譙王尚之,並訴仲堪無罪,獨被降黜。朝廷深憚之,內外騷然。乃複罷桓修,以荊州還仲堪,優詔慰諭,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詔。禦史中丞江績劾奏桓修專為身計,疑誤朝廷,詔免修官。 初,桓玄在荊州,所為豪縱,仲堪親党皆勸仲堪殺之,仲堪不聽。及在尋陽,資其聲地,推玄為盟主,玄愈自矜倨。楊佺期為人驕悍,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密說仲堪以玄終為患,請於壇所襲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殺玄,不可複製,苦禁之。於是各還所鎮。玄亦知佺期之謀,陰有取佺期之志,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濟陰卞範之為長史,以為謀主。是時詔書獨不赦庾楷,玄以楷為武昌太守。 三年夏四月,以世子元顯為揚州刺史。元顯以廬江太守張法順為謀主。 冬十二月,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與楊佺期結婚為援。佺期屢欲攻玄,仲堪每抑止之。玄恐終為殷、楊所滅,乃告執政,求廣其所統。執政亦欲交構,使之乖離,乃加玄都督荊州四郡軍事,又以玄兄偉代佺期兄廣為南蠻校尉。佺期忿懼。楊廣欲拒桓偉,仲堪不聽,出廣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楊孜敬先為江夏相,玄以兵襲而劫之,以為諮議參軍。 佺期勒兵建牙,聲雲援洛,欲與仲堪共襲玄。仲堪雖外結佺期,而內疑其心,苦止之,猶慮弗能禁,遣從弟遹屯于北境以遏佺期。佺期既不能獨舉,又不測仲堪本意,乃解兵。 仲堪多疑少決,諮議參軍羅企生謂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斷,必及於難。吾蒙知遇,義不可去,必將死之。」 是歲,荊州大水,平地三丈,仲堪竭倉廩以賑饑民。桓玄欲乘其虛而伐之,乃發兵西上,亦聲言救洛,與仲堪書曰:「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宜共罪之。今當入沔討除佺期,已頓兵江口。若見與無貳,可收楊廣殺之。如其不爾,便當帥兵入江。」時巴陵有積谷,玄先遣兵襲取之。梁州刺史郭銓當之官,路經夏口,玄詐稱朝廷遣銓為已前鋒,乃授以江夏之眾,使督諸軍並進,密報兄偉令為內應。偉遑遽不知所為,自齎疏示仲堪。仲堪執偉為質,令與玄書,辭甚苦至。玄曰:「仲堪為人無決,常懷成敗之計,為兒子作慮,我兄必無憂也。」 仲堪遣殷遹帥水軍七千至西江口,玄使郭銓、符宏擊之,遹等敗走。玄頓巴陵,食其穀。仲堪遣楊廣及弟子道護等拒之,皆為玄所敗。江陵震駭。 城中乏食,以胡麻廩軍士。玄乘勝至零口,去江陵二十裡,仲堪急召楊佺期以自救。佺期曰:「江陵無食,何以待敵。可來見就,共守襄陽。」仲堪志在全軍保境,不欲棄州逆走,乃紿之曰:「比來收集,已有儲矣。」佺期信之,帥步騎八千,精甲耀日,至江陵,仲堪唯以飯餉其軍。佺期大怒曰:「今茲敗矣。」不見仲堪,與其兄廣共擊玄。玄畏其銳,退軍馬頭。明日,佺期引兵急擊郭銓,幾獲之。會玄兵至,佺期大敗,單騎奔襄陽。仲堪出奔酂城。玄遣將軍馮該追佺期及廣,皆獲而殺之,傳首建康。佺期弟思平、從弟尚保、孜敬逃入蠻中。仲堪聞佺期死,將數百人將奪長安,至冠軍城,該追獲之,還至柞溪,逼令自殺,並殺殷道護。仲堪奉天師道,禱請鬼神,不吝財賄,而嗇于周急。好為小惠以悅人,病者自為胗脈分藥。用計倚伏煩密,而短於鑒略,故至於敗。 仲堪之走也,文武無送者,惟羅企生從之。路經家門,弟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一執手。」企生旋馬授手,遵生有力,因牽下之,曰:「家有老母,去將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複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于路待之,見企生無脫理,策馬而去。及玄至,荊州人士無不詣玄者,企生獨不往,而營理仲堪家事。或曰:「如此,禍必至矣。」企生曰:「殷侯遇我以國士,為弟所制,不得隨之共殄醜逆,複何面目就桓求生乎?」玄聞之怒,然待企生素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吾為殷荊州吏,荊州敗不能救,尚何謝為。」玄乃收之,複遣人問企生欲何言。企生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玄乃殺企生而赦其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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