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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篡漢(1)


  漢靈帝中平元年。曹操父嵩為中常侍曹騰養子,未能審其生出本末,或雲夏侯氏子也。操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世人未之奇也,惟太尉橋玄及南陽何顒異焉。玄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顒見操,歎曰:「漢家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玄謂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將。」子將者,訓之從子劭也,好人倫,多所賞識,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論鄉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嘗為郡功曹,府中聞之,莫不改操飾行。曹操往造劭而問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為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操大喜而去。

  五年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

  六年,董卓之亂,以操為驍騎校尉。操變易姓名,間行東歸,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時縣已被卓書,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亂,不宜拘天下雄雋,因白令釋之。操至陳留,散家財,合兵得五千人。

  獻帝初平元年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諸將皆板授官號。紹與河內太守王匡屯河內,冀州牧韓馥留鄴,給其軍糧。豫州刺史孔伷屯潁川,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邈弟廣陵太守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與曹操俱屯酸棗,後將軍袁術屯魯陽,眾各數萬。豪傑多歸心袁紹者,鮑信獨謂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撥亂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君殆天之所啟乎?」

  三月,董卓在雒陽,袁紹等諸軍皆畏其強,莫敢先進。曹操曰:「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據舊京,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將據成皋,張邈遣將衛茲分兵隨之。進至滎陽汴水,遇卓將玄菟徐榮,與戰,操兵敗,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從弟洪以馬與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操,夜遁去。榮見操所將兵少,力戰盡日,謂酸棗未易攻也,亦引兵還。

  操到酸棗,諸軍十餘萬,日置酒高會,不圖進取。操責讓之,因為謀曰:「諸君聽吾計,使渤海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全制其險,使袁將軍率南陽之軍軍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高壘深壁,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兵以義動,持疑不進,失天下望,竊為諸君恥之。」邈等不能用。操乃與司馬沛國夏侯惇等詣揚州,募兵得千餘人,還屯河內。頃之,酸棗諸軍食盡,眾散。劉岱與橋瑁相惡,岱殺瑁,以王肱領東郡太守。

  二年春正月,關東諸將議,以朝廷幼沖,逼于董卓,遠隔關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劉虞,宗室賢雋,欲共立為主。曹操曰:「吾等所以舉兵,而遠近莫不響應者,以義動故也。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非有昌邑亡國之釁,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諸君北面,我自西向。」

  袁紹在河內,雲中張楊往歸之,與南單于于扶羅屯漳水。韓馥以豪傑多歸心袁紹,忌之,陰貶節其軍糧,欲使其眾離散。紹客逢紀謂紹曰:「將軍舉大事而仰人資給,不據一州,無以自全。」紹曰:「冀州兵強,吾士饑乏,設不能辦,無所容立。」紀曰:「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使取冀州,馥必駭懼,因遣辯士為陳禍福,馥必肯遜讓。」紹即以書與瓚,瓚遂引兵謀襲馥。馥與戰,不利,紹使外甥陳留高幹及馥所親潁川辛評、荀諶、郭圖等說馥曰:「公孫瓚將燕、代之卒,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其鋒不可當。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為之奈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眾,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臨危吐決,智勇過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袁氏一時之傑,將軍資三不如之勢,久處其上,彼必不為將軍下也。夫冀州天下之重資也,彼若與公孫瓚並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同盟,當今之計,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彼必厚德將軍,瓚亦不能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泰山也。」馥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曆聞而諫曰:「冀州帶甲百萬,谷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奈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馥從事趙浮、程渙等謂馥曰:「袁本初軍無鬥糧,各已離散,雖有張楊、于扶羅新附,未肯為用,不足敵也。小從事等請自以見兵拒之,旬日之間,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當開合高枕,何憂何懼。」馥又不聽,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舍,遣子送印綬以讓紹。紹遂領冀州牧,承制以廣平沮授為奮武將軍,使監護諸將,寵遇甚厚。魏郡審配、巨鹿田豐並以正直不得志于韓馥,紹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及南陽許攸、逢紀、潁川荀諶皆為謀主。

  鮑信謂曹操曰:「袁紹為盟主,因權專利,將自生亂,是複有一卓也。若抑之,則力不能制,秪以遘難。且可規大河之南,以待其變。」操善之。會黑山于毒、白繞、眭固等十餘萬眾略東郡,王肱不能禦。曹操引兵入東郡,擊白繞于濮陽,破之。袁紹因表操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三年。初,荀淑有孫曰彧,少有才名,何顒見而異之,曰:「王佐才也。」及天下亂,彧謂父老曰:「潁川四戰之地,宜亟避之。」鄉人多懷土不能去,彧獨率宗族去依韓馥。會袁紹已奪馥位,待彧以上賓之禮。彧度紹終不能定大業,聞曹操有雄略,乃去紹從操。操與語,大悅,曰:「吾子房也。」以為奮武司馬。

  曹操軍頓丘,於毒等攻東武陽。曹攻毒等本屯,毒聞之,棄武陽還。事見《黃巾之亂》。

  夏四月,青州黃巾寇兗州,劉岱與戰,為所殺。曹操部將東郡陳宮謂操曰:「州今無主,而王命斷絕,宮請說州中綱紀,明府尋往牧之,資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業也。」宮因往說別駕、治中曰:「今天下分裂,而州無主。曹東郡命世之才也,若迎以牧州,必寧生民。」鮑信等亦以為然,乃與州吏萬潛等至東郡,迎操領兗州刺史。操遂進兵,擊黃巾于壽張東,不利。賊眾精悍,操兵寡弱,操撫循激勵,明設賞罰,承間設奇,晝夜會戰,戰輒禽獲,賊遂退走。鮑信戰死。

  冬十二月,曹操追黃巾至濟北,悉降之,得戎卒三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收其精銳者,號「青州兵」。

  操辟陳留毛玠為治中從事。玠言於操曰:「今天下分崩,乘輿播蕩,生民廢業,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安固之志,難以持久。夫兵義者勝,守位以財,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如此,則霸王之業可成也。」操納其言,遣使詣河內太守張楊欲假塗西至長安,楊不聽。

  定陶董昭說楊曰:「袁、曹雖為一家,勢不久群。曹今雖弱,然實天下之英雄也,當固結之。況今有緣,宜通其上事,並表薦之,若事有成,永為深分。」楊於是通操上事,仍表薦操。昭為操作書與李傕、郭汜等,各隨輕重致殷勤。

  傕、汜見操使,以為關東欲自立天子,今曹操雖有使命,非其誠實,議留操使。黃門侍郎鐘繇說傕、汜曰:「方今英雄並起,各矯命專制,唯曹兗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將來之望也。」傕、汜乃厚加報答。繇,皓之曾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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