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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亡漢(2)


  永壽元年春二月,司隸、冀州饑,人相食。太學生劉陶上疏陳事曰:「夫天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陛下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於肌膚,震食不即損於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合散扶傷,克成帝業,勤亦至矣,流福遺祚,至於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群醜刑隸,芟刈小民,虎豹窟於麑場,豺狼乳於春囿,貨殖者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死者悲于窀穸,生者戚於朝野,是愚臣所為諮嗟長懷歎息者也。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諛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於讒口,擅閻樂於咸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已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勢,願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絕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夾輔王室。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書奏,不省。

  延熹二年秋七月,帝召小黃門史唐衡、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等五人共定議誅梁冀。事見《梁氏之變》。

  八月,詔賞誅梁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為縣侯,超食二萬戶,璜等各萬餘戶,世謂之「五侯」。仍以悺、衡為中常侍。又封尚書令尹勳等七人皆為亭侯。

  帝既誅梁冀,故舊恩私,多受封爵。追贈皇后父鄧香為車騎將軍,封安陽侯。更封後母宣為昆陽君,兄子康、秉皆為列侯,宗族皆列校、郎將,賞賜以巨萬計。中常侍侯覽上縑五千匹,帝賜爵關內侯,又托以與議誅冀,進封高鄉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自是權勢專歸宦官矣。五侯尤貪縱,傾動內外。

  時災異數見,白馬令甘陵李雲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梁冀雖恃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扼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禦省,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恐,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禦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幹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覆議於世矣。」太常楊秉、雒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裡,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跪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常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眾皆死獄中。於是嬖寵益橫。太尉瓊自度力不能制,乃稱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李固、杜喬既以忠言橫見殘滅,而李雲、杜眾複以直道繼踵受誅,海內傷懼,益以怨結,朝野之人,以忠為諱。尚書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勢,見冀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奸計,亦取封侯。又黃門挾邪,群輩相党,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奸軌。臨冀黨誅,無可設巧,複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征,審別真偽,複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揉,所謂抵金玉於沙礫,碎圭璧于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臣世荷國恩,身輕位重,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書奏,不納。

  冬十月,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為車騎將軍。

  是時,封賞逾制,內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藩屏上國,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錄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書令黃雋先人之絕封,近習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內,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臣知封事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又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貧國乎?」帝頗采其言,為出官女五百餘人,但賜雋爵關內侯,而封萬世南鄉侯。

  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

  三年春正月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秘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塚塋。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臥虎,唐雨墮。」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虐遍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為盜賊焉。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圭,皆有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賓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屍路衢,覽、圭以事訴帝,延坐征詣廷尉,免。

  左悺兄勝為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恥之,即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玹為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法,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曆,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載與俱歸,藏於複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

  六年十二月,以衛尉周景為司空。景,榮之孫也。時宦官方熾,景與太尉楊秉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勢。而今枝葉賓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核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兼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尚書朱穆疾宦官恣橫,上疏曰:「按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放濫驕溢,莫能禁禦,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為可悉罷省,遵複往初,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即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見,複口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久,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毀之。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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