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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廢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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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七月,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遂複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孝武皇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這》,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裡,洗沐,賜禦衣。太僕以軨獵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已而群臣奏上璽綬,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 侍御史嚴延年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寢,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初,許廣漢女適皇曾孫,一歲,生子奭。數月,曾孫立為帝,許氏為倢伃。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擬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倢伃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許氏。霍光以後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歲餘,乃封為昌成君。 宣帝本始元年春,詔有司論定策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封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車騎將軍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賜爵關內侯八人。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上謙遜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禦。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為中郎將,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党親連體,根據於朝廷。及昌邑王廢,光權益重,每朝見,上虛已斂容,禮下之已甚。 三年春正月癸亥,恭哀許皇后崩。時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成君,道無從。會許後當娠,病,女醫淳於衍者,霍氏所愛,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為我求安池監」。衍如言報顯,顯因生心,辟左右字謂衍曰:「少夫幸報我以事,我亦欲報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願以累少夫。」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成君即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當先嘗,安可」顯曰:「在少夫為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願盡力。」即搗附子,齎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併合太醫大丸以飲皇后,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對曰:「無有」遂加煩懣,崩。衍出,過見顯,相勞問,亦未敢重謝衍。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系詔獄,劾不道。顯恐急,即以狀具語光,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猶與。會奏上,光署衍勿論。顯因勸光內其女入宮。 四年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為皇后。轝駕、侍從益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後時縣絕矣。 地節二年春,霍光病篤,車駕自臨問,上為之涕泣。光上書謝恩,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去病祀。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三月庚午,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中二千石治塚,賜梓宮葬具,皆如乘輿制度,諡曰宣成侯。發三河卒穿複土,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下詔複其後世,疇其爵邑,世世無有所與。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國家新失大將軍,宜顯明功臣,以填藩國,毋空大位,以塞爭權。宜以車騎將軍安世為大將軍,毋令領光祿勳事,以其子延壽為光祿勳。」上亦欲用之。夏四月戊申,以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 上思報大將軍德,乃封光兄孫山為樂平侯,使以奉車都尉領尚書事。魏相因昌成君許廣漢奏封事,言:「《春秋》譏世卿,惡宋三世為大夫及魯季孫之專權,皆危亂國家。自後元以來,祿去王室,政由塚宰。今光死,子複為右將軍,兄子秉樞機,昆弟、諸婿據權勢,在兵官,光夫人顯及諸女皆通籍長信宮,或夜詔門出入,驕奢放縱,恐浸不制。宜有以損奪其權,破散陰謀,以固萬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諸上書者皆為二封,署其一曰:「副」,領尚書者先發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複因許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帝善之,詔相給事中,皆從其議。 三年夏四月戊申,立子奭為皇太子,以丙吉為太傅,太中大夫疏廣為少傅。封太子外祖父許廣漢為平恩侯,又封霍光兄孫中郎將雲為冠陽侯。霍顯聞立太子,怒恚不食,歐血,曰:「此乃民間時子,安得立。即後有子,反為王邪?」複教皇後令毒太子。皇后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輒先嘗之,後挾毒不得行。 霍氏驕侈縱橫。太夫人顯廣治第室,作乘輿輦,加畫,繡絪馮,黃金塗,韋絮薦輪,侍婢以五采絲挽顯遊戲第中。與監奴馮子都亂。而禹、山亦並繕治第宅,走馬馳逐平樂館。雲當朝請,數稱病私出,多從賓客,張圍獵黃山苑中,使倉頭奴上朝謁,莫敢遣者。顯及諸女晝夜出入長信宮殿中,無期度。 帝自在民間,聞知霍氏尊盛日久,內不能善。既躬親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給事中。顯謂禹、雲、山「女曹不務奉大將軍餘業,今大夫給事中,他人壹間女,能複自救邪?」後兩家奴爭道,霍氏奴入禦史府,欲趶闒大夫門。禦史為叩頭謝,乃去。人以謂霍氏,顯等始知憂。 會魏大夫為丞相,數燕見言事,平恩侯與侍中金安上等徑出入省中。時霍山領尚書,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關尚書,群臣進見獨往來,於是霍氏甚惡之。上頗聞霍氏毒殺許後而未察,乃徙光女婿度遼將軍、未央衛尉平陵侯范明友為光祿勳,出次婿諸吏、中郎將、羽林監任勝為安定太守。數月,複出光娣婿給事中、光祿大夫張朔為蜀郡太守,群孫婿中郎將王漢為武威太守。頃之,複徙光長女婿張樂衛尉鄧廣漢為少府。戊戌,更以張安世為衛將軍,兩宮衛尉、城門、北軍兵屬焉。以霍禹為大司馬,冠小冠,無印綬。罷其屯兵官屬,特使禹官名與光俱大司馬者。又收范明友度遼將軍印綬,但為光祿勳。及光中女婿趙平為散騎都尉、光祿大夫,將屯兵,又收平騎都尉印綬。諸領胡、越騎、羽林及兩宮衛將屯兵,悉易以所親信許、史子弟代之。 四年。霍顯及禹、山、雲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縣官信之,盡變易大將軍時法令,發揚大將軍過失。又,諸儒生多寠人子,遠客饑寒,喜妄說狂言,不避忌諱,大將軍常仇之。今陛下好與諸儒生語,人人自書對事,多言我家者。嘗有上書言我家昆弟驕恣,其言絕痛,山屏不奏。後上書者益黠,盡奏封事,輒下中書令出取之,不關尚書,益不信人。又聞民間讙言霍氏毒殺許皇后,甯有是邪?」顯恐急,即以其實告禹、山、雲。禹、山、雲驚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縣官離散、斥逐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誅罰不小,奈何?」於是始有邪謀矣。 雲舅李竟所善張赦,見雲家卒卒,謂竟曰:「今丞相與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誅此兩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長安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金吾捕張赦等。後有詔,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謂曰:「此縣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惡端已見,久之猶發。發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諸女各歸報其夫,皆曰:「安所相避。」 會李竟坐與諸侯王交通,辭語及霍氏,有詔「雲、山不宜宿衛,免就第。」山陽太守張敞上封事曰:「臣聞公子季友有功于魯,趙衰有功于晉,田完有功于齊,皆疇其庸,延及子孫。終後田氏篡齊,趙氏分晉,季世顓魯。故仲尼作《春秋》,跡盛衰,譏世卿最甚。乃者大將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將軍二十歲,海內之命,斷於掌握。方其隆盛時,感動天地,侵迫陰陽。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寵故大將軍,以報功德足矣。間者輔臣顓政,貴戚大盛,君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侯皆就第。及衛將軍張安世,宜賜幾杖歸休,時存問召見,以列侯為天子師。明詔以恩不聽,群臣以義固爭而後許之,天下必以陛下為不忘功德,而朝臣為知禮,霍氏世世無所患苦。今朝廷不聞直聲,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策之得者也。今兩侯巳出,人情不相遠,以臣心度之,大司馬及其枝屬必有畏懼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計也。臣敞願于廣朝白髮其端,直守遠郡,其路無由。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計,然不召也。 禹、山等家數有妖怪,舉家憂愁。山曰:「丞相擅減宗廟羔、菟、蛙,可以此罪也。」謀令太后為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鄧廣漢承太后制引斬之,因廢天子而立禹。約定未發,雲拜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會事發覺,秋七月,雲、山、明友自殺,顯、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十家。太僕杜延年以霍氏舊人,亦坐免官。八月己酉,皇后霍氏廢,處昭台宮。乙丑,詔封告霍氏反謀者男子張章、期門董忠、左曹楊惲、侍中金安上、史高皆為列侯。惲,丞相敞子。安上,車騎將軍日磾弟子。高、史良娣兄弟也。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眾必害之。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其後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於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於上行,餘各以功次坐,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卿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邪。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鄉使福說得行,則國無裂土出爵之費,臣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發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匹,後以為郎。 帝初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後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霍氏之禍萌於驂乘。後十二歲,霍後複徙雲林館,乃自殺。 班固贊曰:霍光受繈褓之托,任漢室之寄,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無術,暗于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後,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死財三年,宗族誅夷,哀哉。 臣光曰:霍光之輔漢室,可謂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執之,久而不歸,鮮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詐,固可以親政矣。況孝宣十九即位,聰明剛毅,知民疾苦,而光久專大柄,不知避去,多置親黨,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憤於上,吏民積怨於下,切齒側目,待時而發,其得免於身幸矣,況子孫以驕奢趣之哉。雖然,向使孝宣專以祿秩、賞賜富其子孫,使之食大縣,奉朝請,亦足以報盛德矣。乃複任之以政,授之以兵,及事叢釁積,更加裁奪,遂至怨懼以生邪謀。豈徒霍氏之自禍哉,亦孝宣醞釀以成之也。昔鬥椒作亂于楚,莊王滅其族而赦箴尹克黃,以為子文無後,何以勸善。夫以顯、禹、雲,山之罪,雖應夷滅,而光之忠勳不可不祀。遂使家無唯類,孝宣亦少恩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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