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書 > 宋史全文 | 上頁 下頁 |
宋高宗紹興九年(2) |
|
六月辛酉,權吏部侍郎謝祖信知潭州。祖信既力論趙鼎落職,於是章氏諸孫咸集闕下,再謀理訴,並及史事。上偶知之,謂執政曰:「聞章惇家有人欲陳訴,以趙鼎去,便謂事有更變。此事乃出朕意,鼎何豫聞?有從官為之主議者。」執政奏:「謝祖信,章氏子婿也。」遂命出守。宰臣秦檜乞以上所賜禦書真草《孝經》刻之金石,以傳示後世。上曰:「十八章,世人以為童蒙之書,不知聖人精微之學,不出乎此也。朕宮中無事,因學草聖,遂以賜卿,豈足傳後?。」檜請再三,乃從之。 甲子,提舉江州太平觀胡交修兼翰林學士。中興後學士三人者自此始。 己巳,士㒟、張燾自西京朝陵還,入見。燾奏疏言:「夷虜之禍,上及山陵,瞻望柏城,至於慟哭。雖誅討殄滅之,未足以雪此恥而複此讎也。祖宗在天之靈震怒既久,豈容但已?異時躬行天罰,得無望于陛下乎?伏望益修武備,以俟釁隙,起而應之,電掃風驅,雲徹席捲,盡俘丑類,告功諸陵。如是然後盡天子之孝,而為人子孫責塞矣。」上問諸陵寢如何,燾不對,惟言:「萬世不可忘此賊!」上黯然。 《高抬貴手》曰:痛哉張燾之謁陵寢也!上問如何,燾不對,惟言:「萬世不可忘此賊!」石澗水至之祥,父老驚歎,而西京遺民夾道歡迎,皆言久隔王化,不圖今日複得為宋民者,乘此機也撫定遺民,汜掃舊物,修車備器,以修宣王東都之會,庶幾可也。夫何敵去而舞,上恬下偷,惟曰韓肖胄等充報謝使而已,秦檜加少保、加國公而已。大赦天下,誇示奇功,而長安咫尺,王曰遄歸,故老含涕而絕望,黃河嗚咽以流悲。檜之肉,其可食乎!此紹興八年、九年之間虛老歲月,坐失機會,秦檜主和之議沮之也。 燾又言:「頃劉豫初廢,人情洶洶,而我斥堠不明,坐失機會。今又聞敵於淮揚作筏,及造繩索甚多。諸將以朝廷嘗有不得遣間探指揮,遂不復遣。敵人奸猾,廣置耳目,我之動息,彼無不知。敵之情狀,我則漠然不聞。臣又見黃河船盡拘北岸,悉為敵用,往來自若,此無一人敢北渡者。」又言:「酈瓊部伍皆西陲勁兵,今在河南,尚可收用。新疆賦租已蠲,而使命絡繹,推恩支費,猶用兵興時例。願加裁損,非甚不得已勿遣使,以寬民力。」又論陝西諸帥皆不相下,動輒喧爭,請置一大帥使之節制。燾所言皆切中時務,而秦檜方主議和,惟恐少忤敵意,故事皆不行。四川宣撫使吳玠薨于仙人關治所,年四十七。訃聞,詔輟朝二日,贈少師,賻帛千疋。玠禦下嚴而有恩,故士樂為之死。其後制置使胡世將問玠所以勝於其弟璘,璘曰:「敵令酷而下必死,每戰非累日不決,然其弓矢不若中國之勁,吾常以長技洞重甲于數百步外。又據其形便,爭出銳卒,與之為無窮,以沮其堅忍之勢。至於決機兩陣之間,則璘有不能言。」玠後諡武安。初,富平既失律,蜀口屢危,金人必欲以全取勝,獨賴玠以為固,由是蜀人至今思之。 壬申,簽書樞密院事樓炤至長安,留十余日,李世輔因遂說夏人南歸。夏人多懷土,獨與願從者二千人來。炤聞之,因與宣諭使周聿皆以書招世輔歸朝。 癸酉,澧州軍事推官韓紃除名勒停,送循州編管,坐傾險懷奸、動搖國計也。時紃上書論議和非計,故竄之。 乙亥,王倫自京城赴金國議事。初,右副元帥宗弼密言于金主亶曰:「河南之地,本達蘭、宗磐主謀割與南宋,二人必陰結彼國。今使已至汴京,未可令過界。」倫有雲中舊吏隸宗弼帳下,密來謁倫,告以宗弼誅達蘭。倫具言於朝,乞早為之備。而秦檜但奏趣倫過界。倫將使指北行。時宗磐等謀為變,遂命中山府拘倫,且會本路簽軍,以複取河南為名,將作亂。 丁醜,夏國主乾順薨。 ◇ 秋七月己卯朔,金主亶執其領三省事宋國王宗磐、充國王宗雋、滕王宗英、虞王宗偉。先是,金人吳矢者謀反,下大理獄,事連宗磐等。 辛巳,皆坐誅。 丁亥,秦檜留身論治道,上曰:「禦眾以寬,朕于宮中,未嘗輕用鞭撲,往者劉豫苛虐,聞此間仁政,即以為笑。趙鼎屢勸朕勵威,朕不謂然。今得失之效何如哉?」檜言:「陛下與豫勢異,豫之叛逆,人所不與,非劫以威,不能苟延歲月。陛下承祖宗之德,惟仁政可懷遠爾。」上因曆述古今帝王治跡,專以仁祖為法。是日,王倫至中山府,為金人所拘。 甲午,詔三省催促刑部,將今赦未檢舉人速其事因,申省取旨。以久旱,用言者請也。 丁酉,命四川制置使胡世將兼權主管四川宣撫使司職事。世將自成都馳赴河池。 己亥,秦檜言:「陛下齋居蔬食,以祈天雨澤。考之典禮,惟當損太官常膳。」上曰:「雖損膳,豈免日殺一羊?天意好生,朕實不忍。」既而雨應。 庚子,王倫在中山府,始聞金國內變,俄傳都元帥宗弼昨夜抵城外,已還祁州矣。少頃,引接者令倫等赴元帥府。 辛醜,臨安府火。 ◇ 八月己酉,複淮南諸州學官員。簽書樞密院事樓炤自鳳翔東歸。 甲寅,新夔州路提點刑獄喻汝礪行駕部員外郎。汝礪始以勾龍如淵薦,故得召,及對,首論:「願革近時文章骫骳之習,以還西京典雅鴻奧之風,起中興博大混一之氣。」又論:「蜀中之力何以屈?非兵屈之,官之冗者屈之也。非官之冗者屈之,士大夫之濫賞者屈之也。官之冗,賞之濫,濫與冗偕,焉取人之父兄子弟所以相養活之具?而潰敗磔犁之,吾國幾何而不屈乎?吾國屈矣,於何而可以伐人之國乎?」上甚嘉納,且面諭曰:「不見卿久矣,英論如昔。」遂下所奏之疏付中書。秦檜使人諭以「上將用君,君宜與時高下,毋妄言。」汝礪不答。翌日,遂有是命。 戊午,金都元帥宗弼殺魯國王昌于祁州。昌臨刑,謂宗弼曰:「我死之後,禍必及爾,宜早圖之。」 辛酉,吏部員外郎徐度言:「新複州縣遺民久罹暴虐,如州之僚屬、縣之令佐,最為近民,尤當謹擇。」上曰:「度所論極當。新疆百姓久被虐政,若州縣官非其人,朕之德意何以自達?」 乙亥,初,金人欲得王威、趙榮,已遣還之。韓世忠遺秦檜書曰:「榮、威不忘本朝,以身歸順,父母妻子,悉遭屠滅,相公尚忍遣之,無複中原望耶?」檜漸,乃令榮、威自六合趙淮西而去。 丙子,命常州津遣通微處士陳得一赴史館,補修《奉元曆》。 ◇ 九月戊寅朔,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李世輔言:「初歸朝日,有父母兄弟之讎,臣曾報復,乞待罪。」詔世輔有功鄜延,特放罪。後四日引對便殿,上諭曰:「卿忠義歸朝,立功顯著。」乃起複故官,賜名忠輔,除樞密院都統制。俄又賜名顯忠。 癸未,樓炤言:「川陝既分屯人馬,已將自兵興以來創生科敷悉行蠲免,凡八十余萬貫石。」上曰:「四川久屯大兵,不無科須。今故地歸複,兵各分遣,得以減罷,遂可愛養民力矣。」上欣然,喜見於色。胡世將為川陝宣撫副使,置司河池,諸路並聽節制。世將精神明悟,閑習吏治。其守成都,甚有政績,至是就用之。世將既除宣副,諸將皆賀。世將語之曰:「世將不能騎射,不知敵情,不諳邊事。朝廷所以遣來者,襲國朝之故事,以文臣為制將爾。自今以往,軍中事務,皆不改吳宣撫之規摹。世將有所未達,諸公明以指示。或諸公有所未達者,亦當奉聞,各推誠心,勿相疑忌,共濟國事可也。」諸將皆拜謝。初,資政殿大學士張守帥江西,以郡縣供億科擾煩重。上疏請蠲積欠,損和買,罷和糴,及裁減軍器物料。上欲行之,時秦檜方損度支為月進,且日虞四方財用之不至也,覽疏怒,謂人曰:「張帥何損國如是?」守聞之,歎曰:「彼謂損國,乃益國也。」至是,成都闕帥,檜遂擬以守代胡世將。上曰:「張守素弱,豈堪遠道?江西盜賊甯息,人方安之,無庸易也。」檜乃止。 庚寅,罷經制司,其諸路常平事令提刑兼領,用曾統奏也。常平法起於西漢,歲豐則斂,歉則散,後世講之尤詳。秋成則斂,春饑則散,可以平物價,抑兼併,人有接食,官無折閱,法至良也。 辛卯,樓炤奏以閣門祗候、知同州郝抃知陝州。上問秦檜曰:「陝州合差是何臣寮?」檜曰:「舊系差文人。」上曰:「武臣作郡,往往不曉民事,又多恣橫。今日所還州郡久陷夷偽,尤須守臣得人,使之愛養百姓,武臣非所任也。可自今只差文臣,庶能宣佈德澤,亦以收還威柄。」 ◇ 冬十月辛亥,詔侍從各薦士二人。時言者請遵祖宗故事,詔中外各舉所知,特加親擢。如此,則庶僚無附下之嫌,大臣免招權之謗。上亦以中原隔絕,遺才必多,故有是命。同簽書樞密院事王倫始見金主亶于禦林子。倫致上命,亶悉無所答,令其翰林待制耶律紹文為宣勘官,問倫:「還知元帥罪否?」倫對:「不知。」又問:「無一言及歲幣,卻要割地。但知有元帥,豈知有上國?」倫曰:「昨者簽宣蕭哲以國書來,許割河南,歸梓宮、太后,天下皆知上國尋海上舊盟,與民休息,使人奉命通好兩國耳。」 癸醜,權吏部尚書兼史館修撰張燾知成都府兼本路宣撫使、四川制置司,限二月結局。初,成都謀帥,上諭秦檜曰:「張燾可付以便宜,使治成都。第道遠,恐其憚行。」檜退,召燾諭旨。燾曰:「君命也,燾其敢辭?」上大喜,遂有是命。上諭檜曰:「燾雖安撫一路,如四川前日無名橫斂、不急冗費,可令蠲減,以寬民力。」以成都帥臣而得行四川民事自燾始。 庚午,詔新成都府路安撫使張燾令引對。燾奏:「蜀白軍興以來,困於征繇,民力凋弊。官吏既不加恤,又從而誅剝之。去朝廷遠,無所赴訴。臣俟至部,首宣陛下德意,俾一路之民咸沾惠澤。」上曰:「豈惟一路,應四川寬恤事件,悉委卿措置。」燾因奏:「臣入界即行詢訪民間,一利一害,先次罷行;官吏有貪冒慘酷為民之蠹者,臣先次放罷,續行按發,庶幾遠民速沾實惠。」上皆可之。燾又言:「今茲和議甫定,征戰暫息,亦可謂閒暇之時矣。況來年歲在庚申,乃藝祖開基之載,得非陛下中興之時乎?時不可失,願陛下鑒詩人閒暇之語,稽孔孟發明之意,汲汲專以治政刑為務。」上曰:「朕當書此語置之座右。」 乙亥,簽書樞密院事樓炤乞賜告省侍於明州。上謂宰執曰:「群臣之有親者,朕未嘗奪其情。昨蕭振以親為言,亦令奉親而來,庶使不失為臣為子之道。今炤可給假迎侍。」湖北、京西宣撫使岳飛來朝。初,乘氏人李寶少無賴,尚節氣,鄉人號為潑李三。飛入朝,寶願歸軍中,飛以為馬軍,未之奇也。寶怏怏,與其徒謀北歸。事露,飛盡斬之。寶抗言:「欲歸者寶也,眾皆不豫。」飛奇而釋之。寶願歸山東,會合忠義人立功。飛許之。寶募得八百人赴飛軍,飛乃以寶統領軍馬,屯龔城。金主亶複遣耶律紹文至驛,諭奉使王倫言:「卿留雲中無還期,及貸之還,曾無以報反間,貳我君臣。」乃遣副使藍公佐先歸,論歲貢、正朔、誓表、冊命等事,而拘倫以俟報,已而遷之河間,遂不復遣。 ◇ 十一月己醜,故追複左通直郎、直龍圖閣張所特與一子官,仍賜其家銀、絹百匹兩。先是,湖北、京西宣撫使岳飛言所忠義。上命復舊官。飛又言:「好生惡死,人之常情。所以忠許國,義不顧身,雖斧鉞在前,凜然不易其色。乞與旌加褒異,使天下忠義之士皆知所勸。」故有是命。戶部侍郎周聿言:「陝西士人學術各荒,拙于為文。若與四川類試,必不能中程。乞別立字號。」上曰:「陝西久陷偽境,朕欲加惠遠方,可令禮部措置。」川、陝分類試額自此始。 庚寅,右正言陳淵入對,論:「比年以來,恩惠太泛,賞給太厚,匪頒賜予之費太過。府庫空虛而發之不已,財賦匱竭而取之益詳。陵寢未成,郊祀不遠,內有諸將之饋,外有鄰境之好,所用既眾而所入實寡,此臣所甚懼也。臣願陛下凡有錫賚,法之所無而於例有疑者,三省得以共議,戶部得以執奏,有司得以獻其疑,台諫得以論其失,一有失當,即行改正,時前日之弊,庶幾可息矣。」翌日進呈,上謂宰執曰:「朕未嘗有一毫之妄費。」秦檜曰:「淵初除諫垣,職在規正故耳。」上曰:「淵老成有學,乃楊時之婿。聞嘗講《論語》、《中庸》。可令其子適進來上。」因論:「極高明而道中庸,此不可分作二事。」檜等曰:「陛下之學,深造聖域,非臣下所及。」 ◇ 十二月辛酉,參知政事李光罷。光與右僕射秦檜議事不合,於上前紛爭,且言檜之短,殿中侍御史何鑄因劾光狂悖失禮。光引疾求去,上命以資政殿學士出守。言者又擊之,後三日,以光提舉臨安府洞霄宮。宗正丞鄭鬲乞以常平錢於民輸賦未畢之時悉數和糴,從之。上謂宰執曰:「常平法不許他用,惟時賑荒恤饑,取於民者,還以予民也。」 己巳,給事中兼侍講劉一止、起居郎周葵並罷。初,一止、葵皆以言事忤秦檜,二人應詔舉左宣教郎呂廣問,廣問嘗為李光屬官,光欲除館職,檜不許,殿中侍御史何鑄即奏二人非知廣問,特迫於光之囑而舉之,是欺陛下也。詔一止、葵落職與宮祠。新陝西轉運副使李唐孺為四川轉運副使。女真萬戶呼沙呼北攻蒙兀部,糧盡而還,蒙古追襲之,至上京之西北,大敗其眾于海嶺。金主亶以其叔呼勒瑪為招討使,提點夏國、韃靼兩國市場。韃靼者在金國之西北,其近漢地謂之熟韃靼,食有粳稻;其遠者謂之生韃靼,止以射獵為生。性勇悍,然地不產鐵,故矢鏃但以骨為之。遼人初置市場與之回易,而鐵禁甚嚴,至金人始弛其禁。又劉豫不用鐵錢,繇是河東、陝西鐵錢率自雲中貨於韃靼,韃靼得之,遂大作軍器焉。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