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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宗元祐四年


  己巳元祐四年

  春正月甲申,左司諫韓川為集賢校理、權發遣棣州,以數言胡宗愈不聽故也。

  己亥,詔罷回河及修減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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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甲辰,司空、同平章軍國事呂公著卒,贈太師、申國公,諡正獻。公著識慮深敏,量閎而學粹,苟便於國,不以私利害動其心。與人至誠,不事表襮,其好士樂善出於天性,士大夫有以人物為意者,必問其所知,與其所聞相參核,以待上求。神宗嘗謂執政曰:「呂公著之于人才,其言不欺,如權衡之稱物。」上前議政事盡誠去飾,博取眾人之善以為善,至其所當守,毅然不可回奪也。

  壬戌,禦邇英殿,召講讀官講《尚書》,讀寶訓。司馬康講《洪範》至「義用三德」,上問曰:「只此三德,為更有德?」康對曰:「皋陶所陳有九德,如柔而立、剛而塞、強而毅之類是也。」先是,上恭默未言,起居舍人王岩叟喜,聞德音,因欲風諫,退而上言:「陛下既能審而問之,必能體而行之。三德者,人君之大本,得之則治,失之則亂,不可須臾去者也。三數雖少,推而廣之,足以盡天下之要。陛下誠能用以修己安人,則堯舜三代之盛可坐致也。」

  己巳,知鄧州蔡確為觀文殿大學士,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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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甲戌,蘇頌等奏:撰進漢唐故事,分門增修。詔以《邇英要覽》為名。劉安世言:「自去年四月以後,凡十八次疏論列胡宗愈罪狀,未睹施行。」又以狀申三省,乞將所奏請付外施行。

  己卯,尚書右丞胡宗愈為資政殿學士、知陳州。詳定製造水運渾儀所奏:「宋以火德王天下,所造渾儀,其名水運,甚非吉兆。」詔以元祐渾天儀象為名。劉安世言:「去冬迄春,雨雪愆期,夏苗將槁,秋種未布。伏望特罷宴樂,以示閔雨之意。」

  丁亥,詔罷春宴。蘇軾為龍圖閣學士、知杭州,從軾請也。既逾月,軾言:「臣近以臂疾堅乞一郡,但謂朝廷哀憐衰疾,許從私便。及出朝參,乃聞近日台官論奏臣罪狀甚多,而陛下不肯降出。伏望聖慈盡將台諫官章疏降付有司,今盡理根治,所貴天下曉然知臣有罪無罪,不是陛下屈法庇臣,則雖死無所恨矣。夫君子之所重者,名節也,故有捨生取義、殺身成仁、可殺不可辱之語。而爵位利祿,蓋古者有志之士所謂鴻毛敝屣也。人臣知此輕重,然後可與事君父。」

  辛卯午時,有流星出自東北方,向西北方急流,至濁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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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月癸卯,給事中趙君錫奏:「蘇軾乞外任,遂除杭州。軾之丈追攀六經,蹈藉班、馬,知無不言,故壬人畏憚,為之銷縮,公論倚重,隱如長城。使之在朝,用其善言,則天下蒙福;聽其讜論,則聖心開益;行其詔令,則四方風動。伏望收還軾所除新命,複留禁林,仍侍經幄。」

  戊申,詔:「應進士不兼試詩賦人,許依舊法取。應於本經外增治一經,增試一場;《論語》、《孟子》分兩場試。」

  壬子,先是,知漢陽軍吳處厚言:「蔡確昨謫安州,不自循省,包蓄怨心,作《夏中登車蓋亭絕名》十篇,內二篇譏訕尤甚。其詩雲:『矯矯名臣郝甑山,忠言直節上元間。釣台蕪沒知何處,歎息思公俯碧灣。』右譏訕朝廷,情理切害。按唐郝處俊封甑山公,上元初,高宗多疾,欲遜位武后,處俊諫曰:『昔魏文帝著令,不許皇后臨朝。

  今陛下奈何欲身傳位天后乎?』由是事沮。臣竊以太皇太后垂簾聽政,蔡確不思於它而思處俊,此其意何也?又雲:『喧豗六月浩無津,行見沙洲東兩濱。如帶溪流何足道,沉沉滄海會揚塵。』言海會有揚塵,時人壽幾何,尤非佳語。滄海揚塵事,出葛洪《神仙傳》,此乃時運之大變,不知確吟詩托意如何?」詔令蔡確開具因依,實封聞奏,乃令委知州錢景陽繳進蔡確元題詩本。

  戊午,禮部言:「經義、詩賦,進士聽習一經,第一場試本經義二道、《論語》或《孟子》義一道,第二場賦及律詩一首,第三場論一首,第四場子史時務策二道。經義進士並習兩經,以《詩》、《禮記》、《周禮》、《左氏春秋》為大經、《周易》、《公羊》、《谷梁》、《儀禮》為中經。願習二大經者聽,即不得遍占兩中經。其治《左氏春秋》者,不得以《公羊》、《谷梁》為中經。第一場試本經義三道、《論語》義一道,第二場本經義三道、《孟子》義一道,餘如前。並以四場通定高下去留,不以人數多寡,各取五分,即零分及元額解一人者,聽取辭理優長之人。」從之。

  丙寅,詔兗州至聖文宣王廟置教授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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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辛未,著作郎范祖禹為右諫議大夫兼侍講。祖禹上言:「古先明王欲治天下,先正其本,在於人君一心而已。天下治亂出於君心,君心一正,則萬事無不正。若皇帝聖心曉然,明於邪正是非,它日眾說不能惑,小人不能進,則萬事定矣。」

  癸酉,禦史中丞李常為兵部尚書,盛陶為太常少卿,中書舍人曾肇為給事中。常與陶皆坐不言蔡確也。右司諫吳安詩論肇教彭汝礪救確而不自言,其奸乃過於汝礪,肇尋亦坐左遷。

  辛巳,詔蔡確責授左中散大夫,守光祿卿、分司南京。

  丙戌,蔡確既責,梁燾、吳安詩、劉安世以為責輕,傅堯俞、侍御史朱光庭相繼論列。范祖禹言:「確之罪惡,天下不容。伏乞處以典刑,重行竄謫。」獨范純仁、王存以為不可。純仁上疏雲:「陛下臨禦以來,政化清明如青天白日,無輕氛薄翳;道德純備如精金美玉,無纖瑕小疵。今以一蔡確之故,煩朝廷行稀闊之刑,天下久安,人所罕見。必生疑駭。」

  丁亥,詔蔡確責授英州別駕、新州安置。呂大防及劉摯等初以確母老,不欲令過嶺,太皇太后曰:「山可移,此州不可移!」大防等遂不敢言。純仁退,謂大防曰:「此路荊棘七八十年矣,奈何開之?吾儕政恐亦不免耳。」李常罷新除兵部尚書,出知鄧州,坐不言蔡確,為諫官所攻也。彭汝礪依前朝奉郎、知徐州,坐營救蔡確,並不草確與盛陶等責詞,故黜之。曾肇為寶文閣待制、知穎州,亦坐諫官有言也。是日,詔丁憂人邢恕候服闕日,落直龍圖閣,降授承議郎、添差監永州在城鹽倉兼酒稅。先是,恕自襄州移河陽,專抵鄧州見蔡確,相與謀日者所造定策事。及司馬康赴闕,恕特詔康道河陽,因勸康作書稱確,為它日全身保家之計。康與恕同年登科,又以恕出其父光門下,信之,作書如恕言。恕本意必得康書者,以謂司馬光之子雲爾,則確定策事可取信於世。既而梁燾自潞州以左諫議召,恕亦要燾出河陽,既至,恕連日夜論確定策功不休,且以康與確書為證,燾不悅。會吳處厚奏確詩,燾因是遂與劉安世等共請誅確。確既貶竄,恕亦坐責。康初欲從恕招,邵雍之子伯溫謂康曰:「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先見朋友。」康曰:「已諾之矣。」伯溫曰:「恕傾巧,或以事要休公,公休若從之,則必為異日之悔矣。」公休,康字也。及燾等論確、恕罪,亦指康書。詔令康分析,康乃悔之。梁燾言:「範純仁無愛君報國之誠,有挾邪朋奸之跡。近者蔡確怨望作詩,乃出死力以主張,文奸言以辨解。」劉安世言:「範純仁略無經國之志,惟有朋奸之心,顯助奸慝,極力救解。」吳安詩言:「王存亦嘗助純仁救蔡確。今純仁理當黜罷,王存亦不可獨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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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甲辰,宣制,以範純仁依前官為觀文殿學士、知潁昌府。王存為端明殿學士、知蔡州。太皇太后曰:「諫官言純仁黨確,則恐不然,但所見偏繆耳。」又曰:「王存殊無執守,前日為範純仁所目,便留身同救蔡確。」

  邵伯溫論曰:「公卿大夫當知國體,以蔡確奸邪,投之死地何足惜?然嘗為宰相,當以宰相待之。范忠宣公有文正公餘風,知國體者也,故欲薄確之罪。言即不用,退而行確詞命,然後求去,君子長者仁人用心也。確死南荒,豈獨有傷國體哉?劉摯、粱燾、王岩叟、劉安世忠直有餘,然疾惡已甚,不知國體,以貽後日縉紳之禍,不能無過也。一吳處厚,以前宰相詩為譏謗,非所以厚風俗,罪之可也。蔡確故人臣,不可以愧其心可也。朝廷當治確及其黨妄貪定策之功,使誣罔之跡曉然,以詔天下後世,罪其造謀者可也,詩不當罪也。嗚呼!紹聖初,亦賢者可以有為之時也,而用章惇之兇暴,蔡卞之奸邪,一時輕躁險薄之徒皆進,使宣仁被謗,哲宗致疑,離間骨肉,禍患幾五十年不解,卒致邊境之亂,悲夫!

  丙午,翰林學士許將為尚書右丞,戶部尚書韓忠彥為尚書左丞,簽書樞密院事趙瞻為同知樞密院事。蘇轍為吏部侍郎,後三日,改翰林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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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七月乙亥,知樞密院事安燾以母喪去位。著作佐郎兼侍講司馬康言:「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乘今秋熟,令州縣廣糴民食,所餘悉歸於官。今冬來春令饑民就食,俟鄉土豐穰,乃還本土。」劉安世等言:「利民之法,無善於常平。伏望取今日已前應幹常平敕令,專委戶部刪為一書。見在常平錢,乘今秋豐稔之時,令五路糴粟。」范祖禹言:「若止以常平錢取糴,亦恐未廣。祖宗置內藏庫,本以備軍旅非常之用。仁宗嘗出錢一百萬以助常平糴本。」詔戶部指揮諸路提刑司下豐熟州縣,依條量添錢廣行收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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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壬寅,吏部言:「縣令罷任,委知州、通判考察課績,以德義、清謹、公平、勤恪為四善,治事之最、勸課之最、撫養之最分三等,及七事為上,五為中一,餘為下,次月申監司類聚。

  每半年一次同行審覆。若有能否尤著者,別為優劣等,知州除太中大夫、觀察使以上及二京留守、安撫使、鈐轄不考察外,其餘並委監司依此考察。」從之。詔郡縣考課優等人,令三省考察任使。從梁燾請也。已未,詔輔臣分詣諸宮寺祈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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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辛巳,大饗明堂,大赦天下。劉安世言:「祖宗之朝,所以擇監司之意甚謹,嚴考績之制甚詳。嘗考《唐六典》,監察禦史之職,掌分察百僚、巡按郡縣。是禦史非特糾尚書六司之過失,而亦按治諸路也。欲望以天下諸路分隸六察,間遣巡行,按其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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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十月戊申,蘇轍奏神宗皇帝禦制集九十卷。詔于寶文閣收藏。

  癸醜,上禦邇英閣,召講讀官講三朝寶訓。終,侍讀蘇頌等奏曰:「陛下勤求治道,仰法祖宗,臣等不能發明。上資聖鑒。」上遣內臣宣答曰:「祖宗治道,茲有本原。逮此終篇,悉資開發。頌等稽首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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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壬申,給事中范祖禹言:「臣今領工房,伏見朝廷應副修河司須索功費漸大,枉費財力,有害無利。」因具河不可回之理二條,不可回及不必回之事二十條。先是,梁燾、劉安世進對延和殿,太皇太后令具可用臣僚姓名進入,於是燾、安世共奏:「吏部尚書傅堯俞素有德行,眾人推服,凝重有守,得大臣體。翰林學士承旨蘇頌學問該博,練達典故,神宗朝任知制誥,以不草奸人李定為禦史詞落職歸班,遂有重名。伏望聖慈早賜詢考。」

  癸未,孫固為光祿大夫、知樞密院事,劉摯為守門下侍郎,傅堯俞為守中書侍郎。知杭州蘇軾言:「浙西艱食無甚,今歲兩浙水鄉種麥絕少,深恐來年必有饑饉盜賊之憂。轉運司上供額斛及補填舊欠共一百六十余萬碩,乞且起一半或三分之二。」詔許留上供米三之一,由是米不翔貴。複得賜度牒百道易米以救饑者,明年方春,即減半價糶常平米,又作飦粥藥劑,活者甚眾。杭本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作六井。及白居易複浚西湖,放水入運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頃。然湖水多葑,至是,湖中葑田積二十五萬余丈而水無幾,而六井亦幾廢。軾始至,浚茆山、鹽橋二河,以茆山一河專受江潮,以鹽橋一河專受湖水,以餘力複治六井,民稍獲其利。軾曰:「若取葑田積之湖中為長堤,以通南北,則葑田去而行者便矣。」乃取救荒之余複請於朝,得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楊柳於其上,望之如畫圖,杭人名之「蘇公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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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劉安世言:「臣前月末聞權罷講筵,意謂將有燕享。今複半月,講臣久不得望清光。乃者民間喧傳禁中見求乳母,乃謂陛下稍疏先王之經典,浸近後庭之女寵。此聲流播,實損聖德。」先是,范祖禹上疏:「陛下未建中宮而先近幸左右,好色伐性,傷於太早,有損聖德,不益聖體。」又上疏太皇太后:「外議籍籍,皆謂皇帝已近女色,後宮將有就館者。

  有識聞之,無不寒心。今聖心已有所知,雖不能防於未形,猶可以止其將然。俟中宮既建,然後漸廣繼嗣之路,則陛下亦可以不勞聖慮矣。」它日呂大防奏事,太皇太后詰曰:「劉安世有文字言禁中求乳母事,此非官家所要,乃先帝一二小公主尚須飲乳也。官家常在老身榻前閣內寢處,宜無此。可說與安世,令休入文字。」其後章惇為宰相,上語惇曰:「元祐初,太皇太后遣宮嬪在朕左右者凡二十人,皆年長。一日,覺十人者非素使,令頃之十人至。十人還,複易十人去,其去而還者皆色慘沮,若嘗涕泣者,朕甚駭,不敢問。後乃知因劉安世等上疏,太皇太后詰之。」惇與蔡卞謀誣元祐大臣嘗有廢立議,指安世、祖禹言為根,二人遂得罪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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