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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侂胄專政(1)


  光宗紹熙五年秋七月甲子,皇子擴即位。

  乙丑,立皇后韓氏。後,琦六世孫,父曰同卿,侂胄則其季父也。被選入宮,能順適兩宮意,遂歸嘉王邸。至是,立為後。

  己巳,以趙汝愚兼權參知政事。汝愚首裁抑僥倖,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領望治。

  己亥,複召留正赴都堂治事。趙汝愚乞免兼參知政事,乃拜右丞相。汝愚辭曰:「同姓之卿,不幸處君臣之變,敢言功乎?」

  戊寅,加殿前都指揮使郭杲為武康軍節度使。辛巳,以趙汝愚為樞密使。壬午,以韓侂胄為汝州防禦使。初,侂胄欲推定策功,意望節鉞。汝愚曰:「吾宗臣,汝外戚也,豈可言功。惟爪牙之臣則當推賞。」乃加杲節鉞,但遷侂胄防禦使。侂胄大失望,然以傳達詔旨,浸見親幸,時時乘間竊弄威福。知臨安府徐誼告汝愚曰:「侂胄異時必為國患,宜飽其欲而遠之。」不聽。汝愚欲推葉適之功,適辭曰:「國危效忠,職也。適何功之有。」及聞侂胄觖望,與知閣劉弼言於汝愚曰:「侂胄所望不過節鉞,宜與之。」不從。適歎曰「禍自此始矣。」遂力求補外。

  八月丙辰,內批罷左丞相留正。時,韓侂胄浸謀預政,數詣都堂,正使省吏諭之曰:「此非知閣日往來之地。」侂胄怒而退。會正與汝愚議山陵不合,侂胄因間之於帝,遂以手詔罷正,出知建康府。

  以趙汝愚為右丞相。汝愚本倚留正共事,怒韓侂胄不以告,及來謁,因不見之,侂胄慚憤。羅點曰:「公誤矣。」汝愚悟,乃見之,侂胄終不懌。

  九月壬申,以京鏜僉書樞密院事。初,帝欲除鏜帥蜀,趙汝愚謂人曰:「鏜望輕資淺,豈可當此方面。」鏜聞而憾之,由是韓侂胄引以自助。鏜時已變素守,群憸附和,視正士如仇讎。衣冠之禍自此始。

  冬十月,內批以謝深甫為禦史中丞,劉德秀為監察禦史,罷右正言黃度。時,韓侂胄日夜謀去趙汝愚,知閣門事劉弼亦以不得與內禪,心懷不平,因謂侂胄曰:「趙相欲專大功,君豈惟不得節鉞,將恐不免嶺海之行。」侂胄愕然問計,曰:「惟有用台諫耳。」侂胄問若何而可,弼曰:「御筆批出是也。」侂胄然之,遂以內批拜給事中謝深甫為中丞。會汝愚請令近臣薦禦史,侂胄密以其党劉德秀屬深甫,遂以內批用之。由是劉三傑、李沐等牽連以進,言路皆侂胄之人,排斥正士。侍講朱熹憂其害政,每因進對,為帝切言之。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同劾侂胄,會龜年出護使客,不果。熹複貽書汝愚,當以厚賞酬侂胄之勞,勿使預政。汝愚為人疏,謂其易制,不以為慮。黃度將上疏論侂胄之奸,侂胄覺之,以御筆除度知平江府。度言:「蔡京擅權,天下所由以亂。今侂胄假御筆逐諫臣,使俛首去,不得效一言,非國之利也。」固辭,奉祠歸養。

  未幾,複內批罷侍講朱熹。(原注:熹事見《道學紀》〕游仲鴻上疏曰:「陛下宅憂之時,御批數出,不由中書。前日宰相留正之去,去之不以禮。諫官黃度之去,去之不以正。近日講官朱熹之去,複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諫官、講官,而能自為聰明者也。願亟還熹,毋使小人得志,以養成禍亂。」王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遷易台諫,悉出內批,非盛世事也。崇甯、大觀間,事出御批,遂成北狩之禍。杜衍為相,常積內降十數封還。今宰相不敢封納,台諫不敢彈奏,此豈可久之道。」皆不報。

  十一月庚戌,以韓侂胄兼樞密都承旨。初,詔侂胄可特遷二官。侂胄意不滿,力辭,乃止遷一官,為宜州觀察使,怨趙汝愚益深。至是,特遷都承旨。

  十二月乙丑,吏部侍郎兼侍講彭龜年見韓侂胄用事,權勢重于宰相,上疏條奏其奸,謂「進退大臣,更易言官,皆初政最關大體。若大臣或不能知,而侂胄知之,假託聲勢,竊弄威福,不去必為後患。」上覽奏,駭曰:「侂胄,朕托以肺腑,信而不疑,不謂如此。」龜年又言:「陛下逐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毋使天下人謂陛下去君子易,去小人難。」於是龜年、侂胄俱請祠。帝欲兩罷其職,陳騤進曰:「以閣門去經筵,何以示天下。」既而內批「龜年與郡,侂胄進一官,與在京官觀。」

  給事中林大中、同中書舍人樓鑰繳奏曰:「陛下眷禮舊僚,一朝龍飛,延問無虛日,不三數月間,或死或斥,賴龜年一人尚留。今又去之,四方謂其以盡言得罪,恐傷政體。且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日遠,不復侍左右。留者納祠,則召見無時。請留龜年經筵,而命侂胄以外任,則事體適平,人無可言者。」上批「龜年已為優異,侂胄本無過尤,可並書行。」大中與鑰同奏「龜年除職與郡以為優異,則侂胄之轉承宣使,非優異乎。若謂侂胄本無過尤,則龜年論事,實出於愛君之忱,豈得為過。龜年既已決去,侂胄難於獨留,宜畀外任或外祠,以慰公議。」不聽。由是侂胄愈橫。禦史中丞謝深甫劾陳傅良,罷之。

  己巳,陳騤罷,以餘端禮知樞密院事,京鏜參知政事,鄭僑同知樞密院事。陳騤與趙汝愚素不協,未嘗同堂語。及爭彭龜年事,韓侂胄語人曰:「彭侍郎不貪好官,固也。元樞亦欲為好人耶?」故罷之,而引京鏜居政府,以間汝愚。汝愚孤立于朝,天子亦無所倚信。

  以趙彥逾為四川制置使。時,彥逾為工部尚書,自以有功於帝室,冀趙汝愚引居政府,及除蜀帥,大怒,遂與韓侂胄合。因陛辭,疏廷臣姓名於帝,指為汝愚之黨,且曰:「老奴今去,不惜為陛下言之。」由是帝亦疑汝愚矣。

  甯宗慶元元年二月戊寅,罷右丞相趙汝愚。初,韓侂胄欲逐汝愚而難其名,謀於京鏜,鏜曰:「彼宗姓也,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網打盡矣。」侂胄然之,以秘書監李沐嘗有怨於汝愚,引為右正言,使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於社稷,乞罷其政,以奠安天位,杜塞奸源。是日,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以觀文殿大學士出知福州。甲申,謝深甫等論汝愚冒居相位,今既罷免,不當加以書殿隆名,帥藩重寄,乞令奉祠思咎。命提舉洞霄宮。直學士院鄭湜草制詞,有曰:「頃我家之多難,賴碩輔之精忠。持危定傾,安社稷以為悅,任公竭節,利國家無不為。」坐無貶詞,亦免官。

  兵部侍郎章穎侍經幃,帝曰:「諫官有言趙汝愚者,卿等謂何。」穎奏言:「天地變遷,人情危疑,加以敵人嫚侮,國勢未安,未可輕退大臣。願降詔宣諭汝愚,無聽其去。」國子祭酒李祥言:「去歲壽皇崩,兩宮隔絕,中外洶洶,留正棄宰相而去,官僚幾欲解散,君喪無主,國命如發。汝愚不畏滅族,決策立陛下,風塵不搖,天下複安,社稷之臣也。奈何無念功至意,忽體貌常典,使精忠直節,拂鬱黯暗,何以示後世。」知臨安府徐誼素為汝愚所器,凡有政務,多諮訪之,誼隨事裨助,不避形跡。又嘗勸汝愚早退,及預防侂胄之奸,侂胄尤怨之。及是,與國子博士楊簡亦抗論留汝愚。李沐劾為黨,皆斥之。

  夏四月丁巳,大府寺丞呂祖儉奏言趙汝愚之忠,韓侂胄怒曰:「呂寺丞乃與我事耶?」祖儉乃上封事曰:「陛下初政清明,登用忠良。然曾未逾時,朱熹老儒也,彭龜年舊學也,有所論列,則亟許之去。至於李祥老成篤實,非有偏比,蓋眾聽所共孚者,今又終於斥逐。臣恐自是天下有當言之事,必將相視以為戒,鉗口結舌之風一成而未易反,是豈國家之利耶?」又曰:「今之能言之士,其所難非在於得罪君父,而在忤意權勢。姑以臣所知者言之,難莫難於論災異,然言之而不諱者,以其事不關於權勢也。若乃御筆之降,廟堂不敢重違,台諫不敢深論,給舍不敢固執,蓋以其事關貴近,深慮乘間激發而重得罪也。故凡勸導人主事從中出者,蓋欲假人主之聲勢以漸竊威權耳。比者聞之道路,左右暬禦,於黜陟廢置之際間得聞者,車馬輻輳,其門如市,恃權怙寵,搖撼外庭。臣恐事勢浸淫,政歸幸門,不在公室,凡所薦進皆其所私,凡所傾陷皆其所惡,豈但側目憚畏,莫敢指言而,阿比順從,內外表裡之患,必將形見。臣因李祥獲罪而深及此者,是豈矯激自取罪戾哉。實以士氣頹靡之中,稍忤權臣,則去不旋踵,私憂過計,深憂陛下之勢孤,而相與維持宗社者浸寡也。」疏上。有旨,祖儉朋比罔上,送韶州安置。中書舍人鄧馹繳奏,祖儉不當貶。中降旨「祖儉意在無君,罪當誅竄,逐已從寬。」會樓鑰進讀呂公著元祐初所上十事,因進曰:「如公著社稷臣,猶將十世宥之,祖儉乃其孫也,今投嶺外,萬一即死,陛下有殺諫臣名,臣竊惜之。」帝問「祖儉所言何事。」人始知詔州之貶不出上意。尋改吉州。

  庚申,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道、林仲麟、蔣傅、徐範六人,伏闕上書曰:「自古國家禍亂之由,初非一端,惟小人中傷君子,其禍尤慘。黨錮敝漢,朋黨亂唐,大率由此。元祐以來,邪正交攻,卒成靖康之變,臣子所不忍言,陛下所不忍聞也。近者,諫官李沐論罷趙汝愚,中外諮憤,而李沐以為父老歡呼。蒙蔽天聽,一至於此。陛下獨不念去歲之事乎。人情驚疑,變在朝夕,是時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議,雖百李沐,罔知攸濟。當國家多難,汝愚位樞府,本兵柄,指揮操縱,何向不可。不以此時為利,今上下安妥,乃有異意乎。章穎、李祥、楊簡發於中激,力辨其非,即遭斥逐。六館之士,拂膺憤怨。李沐自知邪正不兩立,思欲盡覆正人以便其私,必托朋黨以罔陛下之聽。臣恐君子、小人消長之機,於此一判,則靖康已然之驗,何堪再見於今日耶。伏願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簡之非党,灼李沐之回邪,竄沐以謝天下,還祥、簡以收士心。」疏上,詔宏中等罔亂上書,扇搖國是,悉送五百裡外編管。中書舍人鄧馹繳奏留之,不聽。是日,有旨,李沐除右諫議大夫,劉德秀除右正言。知臨安府錢象祖捕諸生押送貶所。未幾,出馹知泉州。時天下號宏中等為六君子。

  秋七月癸酉,加韓侂胄保甯節度使。

  十一月丙午,竄故相趙汝愚於永州。初,韓侂胄忌汝愚,必欲置之死,以息人言。至是,用何澹疏,落汝愚觀文殿大學士及宮觀,監察禦史胡紘遂上言:「汝愚倡引偽徒,謀為不軌,乘龍授鼎,假夢為符。」因條奏其十不遜,且及徐誼。詔謫汝愚寧遠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誼惠州團練副使,南安軍安置。時,汪義端當制,遂用漢誅劉屈犛、唐戮李林甫事,示欲殺之之意。趙師古亦上書乞斬汝愚,帝不從。

  二年春正月壬午,趙汝愚卒於衡州。初,汝愚之貶,謂諸子曰:「觀侂胄之意,必欲殺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行至衡州,病作。衡守錢鍪承侂胄風旨,窘辱備至,汝愚暴卒,天下聞而冤之。訃聞,上命追復原官,許歸葬。中書舍人吳宗旦繳還複官之命。汝愚嘗夢孝宗授以湯鼎,背負白龍升天,後翼嘉王以素服即位,蓋其驗也,讒者遂以為罪雲。

  秋七月,量徙流人呂祖儉等於內郡。祖儉移高安,尋卒。祖儉嘗曰:「因世變有所摧折失其素履者,固不足言矣。因世變而意氣有所加者,亦私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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