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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匱之盟


  太祖建隆元年二月乙亥,尊母杜氏為皇太后。太后定州安喜人,治家嚴而有法,生五子,曰匡濟、匡胤、光義、光美、匡贊,匡濟、匡贊早卒。陳橋之變,後聞之曰:「吾兒素有大志,今果然矣。」及尊為皇太后,帝拜於殿上,太后愀然不樂。左右進曰:「臣聞母以子貴,今子為天子,胡為不樂?」太后曰:「吾聞為君難,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不可得,所以憂也。」帝再拜曰:「謹受教。」

  二年六月甲午,皇太后杜氏崩。太后疾,帝侍藥餌,不離左右。疾革,召趙普入受遺命,且問帝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帝曰:「皆祖考、太后之余慶也。」後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兒主天下爾。若周有長君,汝安得至此!汝百歲後,當傳位光義,光義傳光美,光美傳德昭。夫四海至廣,能立長君,社稷之福也。」帝泣曰:「敢不如教!」後顧謂普曰:「爾同記吾言,不可違也。」普即榻前為誓書,於紙尾署曰「臣普記」,藏之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遂崩,諡曰昭憲。

  秋七月,以弟光義為開封尹,光美為(開)[興]元據《宋史》二四四《宗室傳》、《續綱目》、薛《鑒》改。尹。

  乾德二年六月,以皇子德昭為貴州防禦使。故事,皇子出閣即封王,帝以德昭未冠,特殺其禮。

  三年六月,加弟光義中書令,光美同平章事,子德昭貴州團練使。

  開寶六年八月,趙普罷相,出為河陽三城節度使。普至河陽,上表自訴曰:「外人謂臣輕議皇弟開封尹,皇弟忠孝全德,豈有間然。矧昭憲皇太后大漸之際,臣實與聞顧命。知臣者君,願賜昭鑒!」帝手封其表,藏之金匱。

  九月,封弟光義為晉王,班宰相上。又以弟光美兼侍中,子德昭同平章事。

  九年三月,以子德芳為貴州團練使。

  九月,帝幸晉王光義第。帝友愛光義,數幸其第,恩禮甚厚。光義嘗有疾,親為灼艾,光義覺痛,帝亦取艾自灸。每對近臣言:「光義龍行虎步,他日必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冬十月,帝有疾。壬午夜,大雪,帝召晉王光義,屬以後事。左右皆不得聞,但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若有遜避之狀。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聲謂晉王曰:「好為之!」俄而帝崩,時漏下四鼓矣。宋皇后見晉王愕然,遽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於官家!」晉王泣曰:「共保富貴,無憂也。」甲寅,晉王光義即皇帝位,改名炅。號宋後為開寶皇后,遷之西宮。以弟廷美為開封尹,封齊王;兄子德昭為永興軍節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德芳為山西南道節度使、同平章事、興元尹。廷美即光美也。尋詔太祖、廷美子女並稱皇子、皇女,以示一體。

  太宗太平興國四年二月,帝自將伐漢,欲以齊王廷美掌留務。開封判官呂端言於廷美曰:「上櫛風沐雨,以申吊伐。王地處親賢,當表率扈從,若掌留務,非所宜也。」廷美遂請行,帝許之。

  八月,皇子武功王德昭自殺。初,德昭從帝征幽州,軍中嘗夜驚,不知帝所在,有謀立德昭者,帝聞不悅。及還,以征北未利,久不行太原之賞,德昭以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為之,賞未晚也!」德昭退而自刎。帝聞之驚悔,往抱其屍,大哭曰:「癡兒何至此耶?」贈中書令,追封魏王,諡曰懿。

  冬十月,論平漢功,進封齊王廷美為秦王。

  六年三月,皇子興元尹德芳卒,贈中書令、岐王,諡曰康惠。

  時盧多遜專政,趙普奉朝請累年,多遜益毀之,謂普初無立上意,普鬱鬱不得志。會晉邸舊僚柴禹錫、趙鎔、楊守一告秦王廷美驕恣,將有陰謀竊發。帝疑,以問普,普因言:「願備樞軸,以察奸變。」且自陳曰:「臣忝舊臣,為權幸所沮。」遂備道預聞昭憲太后顧命及前朝上表自訴等事。帝發金匱,得誓書,及覽普前表,因召見,謂曰:「人誰無過,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非矣。」九月,拜普司徒兼侍中,封梁國公。

  七年三月,或又告廷美欲因帝幸西池為亂,遂罷廷美開封尹,為西京留守,賜襲衣、犀帶,錢千萬緡,絹、彩各萬匹,銀萬兩,西京甲第一區。詔樞密使曹彬餞廷美于瓊林苑。以太常博士王遹判河南府事,開封府判官閻矩判留守事。進柴禹錫樞密副使,楊守一樞密都承旨,趙鎔東上合門使,賞其告廷美陰謀功也。貶左衛將軍、樞密承旨陳從(龍)[信]據《宋史》二七六本傳改。為左衛將軍,皇城使劉知信為右衛將軍,弓箭庫使惠延真為商州長史,禁軍列校皇甫繼明為汝州馬步軍都指揮使,定人王榮為濮州教練使,皆坐交通廷美及受其燕犒也。或告王榮嘗與廷美親吏狂言:「我不久當得節帥。」坐削籍,流海島。

  初,昭憲太后遺命太祖傳位於帝,帝傳之廷美以及德昭,故帝即位之初,命廷美尹開封,而德昭、德恭等皆稱皇子。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繼夭沒,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錫因上變以搖之。他日,帝以傳國意訪之趙普,普對曰:「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廷美遂得罪。趙普複相,盧多遜心不自安,普屢諷令引退,而多遜貪固權位,不能決。會普廉得多遜嘗遣堂吏趙白交通秦王事,帝大怒,責授守兵部尚書。越二日,下禦史獄,捕系中書守堂官趙白、秦府孔目官閻密、小吏王繼勳等,命翰林承旨李昉、學士扈蒙、衛尉卿崔仁冀、禦史滕中正等雜治之。多遜具伏,言累遣趙白以中書機事密告廷美,且曰:「願宮車晏駕,盡力事大王。」廷美亦遣小吏樊德明報多遜雲:「承旨言正會我意。」因遺之弓矢,多遜受之。閻密恣橫不法,言多指斥,王繼勳嘗為求訪聲妓,怙勢贓汙,皆伏罪。獄上,帝詔文武官集議朝堂,太子太師王溥等七十四人奏:「多遜及廷美顧望詛咒,大逆不道,宜行誅戮,以正刑章。趙白等處斬。」詔削奪多遜官,流崖州,並徙其家屬、期親於遠裔。趙白、樊德明、閻密、王繼勳等悉斬於都門外,籍其家財。廷美勒歸私第,其男女等複正名稱,德恭等仍為皇侄,皇侄女適韓崇業,去公主、駙馬之號,併發遣西京,就廷美居止。貶閻矩為涪州司戶參軍,孫嶼為融州司戶參軍,皆廷美官屬,坐輔導無狀也。趙普又以廷美居西京非便,諷知開封府李符上言:「廷美不悔過,怨望,乞徙遠郡,以防他變。」詔降封廷美為涪陵縣公,房州安置,妻楚國夫人張氏削國封。以閻彥進知房州,袁廓通判州事,以伺察之。普又恐符言泄,乃坐符他事,流之春州,歲餘卒。

  八年冬十月,趙普罷。廷美至房州,憂悸成疾,雍熙元年春正月,卒于房州,年三十八。帝聞之,嗚咽流涕,謂宰相宋琪、李昉等曰:「廷美自少剛愎,長益兇惡。朕以同氣至親,不忍寘之於法,俾居房陵,冀其思過。方欲推恩復舊,遽茲殞逝,痛傷奈何!」因悲泣,感動左右。詔追封為涪王,諡曰悼,為發哀成服,以其子德恭、德隆為刺史。廷美之得罪,趙普為之也,真宗即位,追複為秦王,妻張氏為楚國夫人,仁宗贈太師、尚書令,徽宗改封魏王。

  初,普以佐命功,代範質等為相,帝傾心任之,事無大小,悉諮決焉。普嘗薦某人為某官,帝不許。明日複奏,不許。明日又奏,帝大怒,裂奏牘擲地。普顏色不變,跪拾之以歸。他日,補綴舊牘,複奏如初,帝悟,卒用其人。又有群臣當遷官,帝素惡其人,不許,普堅以為請。帝怒曰:「朕固不與,卿若之何?」普曰:「刑賞,天下之刑賞,陛下豈得以喜怒專之?」帝怒甚,起,普亦隨之。帝入宮,普立宮門,久之不去,竟得允。其剛果類此。然多忌刻,屢以微時所不足者為言,帝曰:「若塵埃中可識天子、宰相,則人皆物色之矣。」普獨相且十年,頗專,嘗以私怨誣馮瓚、李美、李楫,以贓論死,廷臣多忌之。帝常幸其第,會吳越遣使致書於普,及海物十瓶,置簾下,未及發而帝至,倉卒不及屏。帝顧問何物,普以實對,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啟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謝曰:「臣未發書,實不知。」帝曰:「第受之,彼謂國家事皆由爾書生耳。」時官禁私販,秦、隴大木多冒稱普市貨都下。三司使趙玭以聞,帝大怒,即欲逐普,王溥力為救解,得止。而盧多遜與普不協,數因入對短普,帝滋不悅。先是開寶初,判大理寺雷德驤以寺官屬附會普增損刑名,憤惋,見帝面白其事,辭氣俱厲。帝怒,曳出之,貶商州司戶參軍。久之,知商州奚嶼希普意,奏德驤怨望,坐削籍,流靈武。德驤子有鄰,擊登聞鼓陳冤,並訴中書吏他不法事,帝為下禦史獄,鞫實。帝愈疑普,遂詔參知政事呂余慶、薛居正與普更知印押班,以分其權。普竟罷,終帝世不復召。久鬱鬱不得志,太宗太平興國五年,遂因上變事,得召為司徒、侍中,而秦王廷美之獄竟成於普。八年,罷為武勝軍節度使。帝作詩餞之,賜宴長春殿。普奉詩泣曰:「陛下賜臣詩,當刻石,與臣朽骨同葬泉下。」帝為之動容。明日,謂宰相曰:「普有功國家,朕昔與遊,今齒發衰矣,不欲煩以機務,因詩以道意。普感激泣下,朕亦為墮淚。」宋琪對曰:「昨普至中書,執禦詩涕泣謂臣曰:『此生餘年,無階上答,庶希來世,得效犬馬力。』今複聞宣諭,君臣始終,可謂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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