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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慶之傳(2)


  二十七年,使慶之自彭城徙流民數千家于瓜步,征北參軍程天祚徙江西流民于南州,亦如之。二十九年,複更北伐,慶之固諫不從,以立議不同,不使北出。是時亡命司馬黑石、廬江叛吏夏侯方進在西陽五水,誑動群蠻,自淮、汝至於江沔,鹹罹其患。十月,遣慶之督諸將討之,詔豫、荊、雍並遣軍,受慶之節度。三十年正月,世祖出次五洲,總統群帥,慶之從巴水出至五洲,諮受軍略。會世祖典簽董元嗣自京師還,陳元兇弑逆,世祖遣慶之還山引諸軍。慶之謂腹心曰:「蕭斌婦人不足數,其餘將帥,並是所悉,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力。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眾軍既集,假慶之征虜將軍、武昌內史,領府司馬。世祖還至尋陽,慶之及柳元景等並以天下無主,勸世祖即大位,不許。賊劭遣慶之門生錢無忌齎書說慶之解甲,慶之執無忌白世祖。

  世祖踐阼,以慶之為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尋出為使持節、督南兗、豫、徐、兗四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常侍如故,鎮盱眙。上伐逆定亂,思將帥之功,下詔曰:「朕以不天,有生罔二,泣血千里,志複深逆,鞠旅伐罪,義氣雲踴,群帥仗節,指難如歸。故曾未積旬,宗社載穆,遂以眇身,猥纂大統。永念茂庸,思崇徽錫。新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兗、豫、徐、兗四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南兗州刺史沈慶之,新除散騎常侍、領軍將軍柳元景,新除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宗愨,督兗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兗州刺史徐遺寶,甯朔將軍、始興太守沈法系,驃騎諮議參軍顧彬之,或盡誠謀初,宣綜戎略;或受命元帥,一戰寧亂;或稟奇軍統,協規效捷,偏師奉律,勢振東南。皆忠國忘身,義高前烈,功載民聽,誠簡朕心。定賞策勳,茲焉攸在,宜列土開邑,永蕃皇家。慶之可封南昌縣公,元景曲江縣公,並食邑三千戶。愨洮陽縣侯,食邑二千戶。遺寶益陽縣侯,食邑一千五百戶。法系平固縣侯,彬之陽新縣侯,並食邑千戶。」又特臨軒召拜。又使慶之自盱眙還鎮廣陵。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上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軍溯淮向壽陽,總統諸將。尋聞荊、江二州並反,征慶之入朝,率所領屯武帳崗,甲仗五十人入六門。魯爽先遣弟瑜進據蒙蘢,曆陽太守張幼緒率軍討瑜,值爽至,眾散而反。乃遣慶之濟江討爽。爽聞慶之至,連營稍退,自留斷後。慶之與薛安都等進與爽戰,安都臨陣斬爽。進慶之號鎮北大將軍,進督青、冀、幽三州,給鼓吹一部。前軍破賊,轉位等後至追躡一階。尋與柳元景俱開府儀同三司,辭。改封始興郡公,戶邑如故。

  慶之以年滿七十,固請辭事,上嘉其意,許之。以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又固讓,上不許。表疏數十上,又面陳曰:「張良名賢,漢高猶許其退;臣有何用,必為聖朝所須。」乃至稽顙自陳,言輒泣涕。上不能奪,聽以郡公罷就第,月給錢十萬,米百斛,衛史五十人。大明元年,又申前命,複固辭。

  三年,司空竟陵王誕據廣陵反,複以慶之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徐、兗三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率眾討之。至歐陽,誕遣客慶之宗人沈道湣齎書說慶之,餉以玉鈈刀,慶之遣道湣反,數以罪惡。慶之至城下,誕登樓謂之曰:「沈君白首之年,何為來?」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故使僕來耳!」上慮誕北奔,使慶之斷其走路。慶之移營白土,去城十八裡。夕進新亭,誕果出走,不得去,還城,事在《誕傳》。

  慶之進營洛橋西,焚其東門,值雨不克。慶之兄子僧榮,時為兗州刺史,鎮瑕丘,遣子懷明率數百騎詣受慶之節度。慶之塞漸,造攻道,立行樓土山,並諸攻具。時夏雨,不得攻城,上使禦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以激之,詔無所問。誕餉慶之食,提挈者百餘人,出自北門,慶之不問,悉焚之。誕於城上授函表,倩慶之為送,慶之曰:「我奉詔討賊,不得為汝送表。汝必欲歸死朝廷,自應開門遣使,吾為汝送護之。」每攻城,輒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為統任,當令處分有方,何蒙楯城下,身受矢石邪。脫有傷挫,為損不少。」自四月至於七月,乃屠城斬誕。進慶之司空,又固讓。於是與柳元景並依晉密陵侯鄭袤故事,朝會慶之位次司空,元景在從公之上,給恤吏五十人,門施行馬。

  四年,西陽五水蠻複為寇,慶之以郡公統諸軍討之,攻戰經年,皆悉平定,獲生口數萬人。居清明門外,有宅四所,室宇甚麗。又有園舍在婁湖,慶之一夜攜子孫徙居之,以宅還官。悉移親戚中表于婁湖,列門同閈焉。廣開田園之業,每指地示人曰:「錢盡在此中。」身享大國,家素富厚,產業累萬金,奴僮千計。再獻錢千萬,谷萬斛。以始興優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許。妓妾數十人,並美容工藝。慶之優遊無事,盡意歡愉,非朝賀不出門。每從遊幸及校獵,據鞍陵厲,不異少壯。太子妃上世祖金鏤匕箸及杅杓,上以賜慶之,曰:「卿辛勤匪殊,歡宴宜等,且觴酌之賜,宜以大夫為先也。」上嘗歡飲,普令群臣賦詩,慶之手不知書,眼不識字,上逼令作詩,慶之曰:「臣不知書,請口授師伯。」上即令顏師伯執筆,慶之口授之曰:「微命值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崗。辭榮此聖世,何愧張子房。」上甚悅,眾坐稱其辭意之美。

  世祖晏駕,慶之與柳元景等並受顧命,遺詔若有大軍旅及征討,悉使委慶之。前廢帝即位,加慶之幾杖,給三望車一乘。慶之每朝賀,常乘豬鼻無憲車,左右從者不過三五人。騎馬履行園田,政一人視馬而已。每農桑劇月,或時無人,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車,謂人曰:「我每游履田園,有人時與馬成三,無人則與馬成二。今乘此車,安所之乎。」及賜幾杖,並固讓。

  廢帝狂悖無道,眾並勸慶之廢立,及柳元景等連謀,以告慶之。慶之與江夏王義恭素不厚,發其事,帝誅義恭、元景等,以慶之為侍中、太尉,封次子中書郎文季建安縣侯,食邑千戶。義陽王昶反,慶之從帝度江,總統眾軍。少子文耀,年十餘歲,善騎射,帝愛之。又封永陽縣侯,食邑千戶。帝兇暴日甚,慶之猶盡言諫爭,帝意稍不說。及誅何邁,慮慶之不同,量其必至,乃閉清溪諸橋以絕之。慶之果往,不得度而還。帝乃遣慶之從子攸之齎藥賜慶之死,時年八十。是年初,慶之夢有人以兩匹絹與之,謂曰:「此絹足度。」謂人曰:「老子今年不免。兩匹,八十尺也。足度,無盈餘矣。」及死,賜與甚厚,追贈侍中,太尉如故,給鸞輅轀輬車,前後羽葆、鼓吹,諡曰忠武公。未及葬,帝敗。太宗即位,追贈侍中、司空,諡曰襄公。

  長子文叔,曆中書黃門郎,景和末,為侍中。慶之之死也,不肯飲藥,攸之以被掩殺之。文叔密取藥藏錄。或勸文叔逃避,文叔見帝斷截江夏王義恭支體,慮奔亡之日,帝怒,容致義恭之變,乃飲藥自殺。子秘書郎昭明,亦自縊死。泰始七年,改封蒼梧郡公。元年,還複先封。時改始興為廣興,昭明子曇亮,襲廣興郡公。齊受禪,國除。

  慶之弟劭之,元嘉中,為廬陵王紹南中郎行參軍,討建安、揭陽諸賊,病卒。

  兄子僧榮,敞之之子也。孝建初,為安成相。荊、江反叛,發兵拒臧質,質遣其安成相臧眇之討僧榮,擊破之。大明中,為兗州刺史。景和中,征為黃門郎,未還,卒。子懷明,太宗泰始初,居父憂,起為建威將軍,東征南討有功,封吳興縣子,食邑四百戶。曆位黃門侍郎,再為南兗州刺史。元徽初,丁母艱,去職。桂陽王休範為逆,起為冠軍將軍,統水軍防固石頭,朱雀失守,懷明委軍奔走,頃之憂卒。

  慶之從弟法系,字體先,亦有將用。初為趙伯符將佐,後隨慶之征五水蠻。世祖伐逆,以為南中郎參軍,加甯朔將軍,領三千人前發,與柳元景旦至新亭。元景居中營,宗愨居西營,法系居東營。東營據崗,賊攻元景,法系臨射之,所殺甚眾。法系塹外樹悉伐之令倒,賊劭來攻,緣樹以進,彭棑多開隙,選善射手,的發無不中,死者交橫。事平,以為甯朔將軍、始興太守,討蕭簡于廣州。聞台軍將至,簡誑其眾曰:「台軍是賊劭所遣。」並信之。前征北參軍顧邁被賊徙在城內,善天文,雲「荊、江有大兵。」城內由此固守。初,世祖先遣鄧琬圍簡,唯治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慮功不在己,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拔,斬蕭簡,廣州平。封庫藏付鄧琬而還。官至驍騎將軍、尋陽太守,新安王子鸞北中郎司馬。

  劭之子文秀,別有傳。慶之群從姻戚,由之在列位者數十人。

  史臣曰:張釋之雲,用法一偏,天下獄皆隨輕重。縣衡于上,四海共稟其平,法亂於朝,民無所措手足。師伯藉寵代臣,勢震朝野,傾意廝台,情以貨結,自選部至於局曹,莫不從風而靡。曲徇私請,因停詔敕,天震霣怒,僕者相望,師伯任用無改,而王、謝免職。君子謂是舉也,豈徒失政刑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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