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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之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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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賊沈攸之,出自萊畝,寂寥累世,故司空沈公以從父宗廕,愛之若子,卵翼吹噓,得升官秩。廢帝昏悖,猜畏柱臣,攸之貪競乘機,凶忍趨利,躬行反噬,請銜誅旨。又攸之與譚金、童太壹等並受寵任,朝為牙爪,同功共體,世號三侯,當時親昵,情過管、鮑。遭仰革運,凶黨懼戮,攸之狡猾用數,圖全賣禍,既殺從父,又害良朋。雖呂布販君,酈寄賣友,方之斯人,未足為酷。此其不信不義,言詐翻覆,諸夏之所未有,夷狄之所不為也。泰始開闢,網漏吞舟,略其兇險,取其搏噬,故得階亂獲全,因禍保福。攸之空淺,躁而無謀,濃湖崩挫,本非己力;及北伐彭泗,望賊宵奔;重討下邳,一鼓而遁;再鄙王師,又應肆法。先帝英聖,量深河海,宥其回溪之敗,冀收曲崤之捷,故得推遷幸會,頓升崇顯,內端戎禁,外臨方牧。聖靈鼎湖,遠頒顧命,托寄崇深,義感金石。而攸之始奉國諱,喜見於容,普天同哀,己以為慶。此其樂禍幸災,大逆之罪一也。 又攸之累登蕃兵,自郢遷荊,晉熙殿下以皇弟代鎮,地尊望重,攸之肆情陵侮,斷割候迎,料擇士馬,簡算器甲,精器銳士,並取自隨,郢城所留,十不遺一,專擅略虜,罔顧國典。此其苞藏禍志,不恭不虔,大逆之罪二也。 又攸之踐荊以來,恆用奸數,既欲發兵,宜有因假,遂乃蹙迫群蠻,騷擾山谷,揚聲討伐,盡戶發上,蟻聚郭邑,伺國盛衰,從來積年,永不解甲。遂使四野百縣,路無男人;耕田載租,皆驅女弱。自古酷虐,未聞有此。其侮蔑朝廷,大逆之罪三也。 去昔桂陽奇兵囗起,京師內DS,宗廟阽危。攸之任居上流,兵強地廣,救援顛沛,實宜悉力。國家倒懸,方思身慮,威遣弱卒三千,並皆羸老,使就郢州,稟受節度,欲令判否之日,委罪晉熙。何其平日輈張,實輕周、邵,爾時恭謹,虛重皇戚。此其伏慝藏詐,持疑兩端,大逆之罪四也。 又攸之累據方州,跋扈滋甚,招誘輕狡,往者鹹納;羈絆行侶,過境必留。仕子窮困,不得歸其鄉;商人畢命,無由還其土。叛亡入境,輒加擁護;逋逃出界,必遣窮追。此其大逆之罪五也。 又攸之自任專恣,恃行慘酷,視吏若仇,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賦,暴參夷之刑。鞭捶國士,全用虜法;一人逃亡,闔宗補代。毒遍嬰孩,虐加斑白。獄囚恆滿,市血常流。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奔馳道路,號哭動天。皇朝赦令,初不遵奉,欲殺欲擊,故曠蕩之澤,長隔彼州。此其無君陵上,大逆之罪六也。 蒼梧狂凶,釁深桀、紂,猜貳外蕃,鴞目西顧。留其長息元琰,以為交質;父子分張,彌積年稔。賴社稷靈長,獨夫遄戮,攸之豫稟心靈,宜同歡幸。遂迷惑顛倒,深相嗟惜。舉言哀桀,揚聲吠堯。此其不辨是非,罔識善惡,違情背理,大逆之罪七也。 廢昏立明,先代盛典,交、廣先到,梁、秦蚤及,而攸之密邇內畿,川塗弗遠,驛書至止,晏若不聞,末遣章表,奄積旬朔。防風後至,夏典所誅,此其大逆之罪八也。 升明肇曆,恩深澤遠,申其父子之情,矜其骨肉之恩,馳遣元琰,銜使西歸,並加崇授,寵貴重疊。元琰達西,便應反命,攸之得此集聚,蒙誰之恩?不荷盛德,反生仇釁,此其大逆之罪九也。 攸之以溪壑之性,含梟鴆之腸,直置天壤,已稱醜穢。況乃舉兵內侮,逞肆奸回,斯實惡熟罪成之辰,決癰潰疽之日。幕府過荷朝寄,義百常憤,董司元戎,龔行天罰。今皇上聖明,將相仁厚,約法三章,輕刑緩賦,年登歲阜,家給人足,上有惠和之澤,下無樂亂之心。攸之不識天時,妄圖奸逆,舉無名之師,驅怨仇之黨。是以朝野審其易取,含識判其成禽。熊羆厲爪,蓄攫裂之心;虎豹摩牙,起吞噬之憤。鼓怒則冰原激電,奮發則霜野奔雷,以此定亂,豈移晷刻。雖複眾徒梗陸,舉郡阻川,何足以抗沸海之濤,當燒山之焰。 彼土士民,罹毒日久,逃竄無路,常所憫然。今複相逼,起接鋒刃,交戰之日,蘭艾難分。土崩倒戈,宜為蚤計,無使一人迷昧,而九族就禍也。弘宥之典,有如皎日。 攸之盡銳攻郢州,行事柳世隆隨宜距應,屢摧破之。攸之與武陵王贊箋曰:「江陵一總八州,地居形勝,鎮撫之重,宜以上歸。本欲仰移節蓋,改臨荊部,所以未具上聞者,欲待至止,面自諮申。不圖重關擊柝,覲接莫由。若使匡朝之誠,終蔽於聖察,襲遠之舉,近擁於郢都,則無以謝烈士之心,何用塞義夫之志,便不犯關陵漢,期一接奉。若夫斬蛟陷石之卒,裂骼卷鐵之將,煙騰飆迅,容或驚動左右,苟不獲已,敢不先布下情。」又曰:「下官位重分陝,富兼金穴,子弟勝衣,爵命已及,親黨辨菽,抽序便加,耳倦弦歌,口厭粱肉,布衣若此,複欲何求?豈不知俯眉苟安,保養余齒,何為不計百口,甘冒危難。誠感歷朝之遇,欲報之於皇家爾。昧理之徒,謂下官懷無厭之願,既貫誠于白日,不復明心于殿下。若使天必喪道,忠節不立,政複闔門碎滅,百死無恨。但高祖王業艱難,太祖劬勞日昃,蔔世不盡七百之期,宗社已成他人之有。家國之事,未審於聖心何如?」 攸之遣中兵參軍公孫方平馬步三千向武昌,太守臧渙棄郡投西陽太守王毓,奔於盆口,方平因據西陽。建甯太守張謨率二守千人攻之,方平破走。攸之攻郢城久不決,眾心離沮。升明二年正月十九日夜,劉攘兵燒營入降郢城,眾於是離散,不可複製。將曉,攸之斬劉天賜,率大眾過江,至魯山,諸軍因此散走。還向江陵,未百余裡,聞城已為雍州刺史張敬兒所據,無所歸,乃與第三子中書侍郎文和至華容界,為封人所斬送。 攸之初下,留元琰守江陵,張敬兒克城,元琰逃走。第五子幼和、幼和弟靈和、元琰子法先、懿子囗囗、文和子法征、幼和子法茂,並為敬兒所禽,伏誅。初,文和尚齊王女義興憲公主,公主早薨,有二女,至是齊王迎還第內。今皇帝即位,聽攸之及諸子喪還葬墓。攸之第二子懿,太子洗馬,先攸之卒。攸之弟登之,新安太守,去職在家,為吳興太守沈文季所收斬。登之弟雍之,鄱陽太守,先攸之卒。詔以雍之孫僧照為義興公主後。雍之與攸之異生,諸弟中最和謹,尤見親愛。攸之性儉吝,子弟不得妄用財物,唯恣雍之所須,輒取齋中服飾,分與親舊,以此為常。雍之弟榮之,尚書庫部郎,亦先攸之卒。 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史》、《漢》事多所諳憶,常歎曰:「早知窮達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及攻郢城,夜遇風浪,米船沉沒,倉曹參軍崔靈鳳女幼適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謂曰:「當今軍糧要急,而卿不以在意,將由與城內婚姻邪?」靈鳳答曰:「樂廣有言,下官豈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歡然意解。 初,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隨郡人雙泰真有幹力,召不肯來。後泰真至江陵賣買,有以告攸之者,攸之因留之,補隊副,厚加料理。泰真無停志,少日叛走,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逐討甚急。泰真殺數人,餘者不敢近。欲過家將母去,事迫不獲,單身走入蠻;追者既失之,錄其母而去。泰真既失母,乃出自歸,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賜錢一萬,轉補隊主,其矯情任算皆如此。 初,攸之賤時,與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小船出京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當至方伯。」攸之曰:「豈有三人俱有此相?」相者曰:「骨法如此,若有不驗,便是相書誤耳。」其後攸之為郢、荊二州,超之廣州,景文豫州刺史。攸之初至郢州,有順流之志。府主簿宗儼之勸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為:「攻守勢異,非旬日所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既傾根本,則郢城豈能自固。」攸之不從,既敗,諸將帥皆奔散,惟寅曰:「我委質事人,豈可苟免。我之不負公,猶公之不負朝廷也。」乃投水死。寅,字士若,東莞莒人也。 先是,攸之在郢州,州從事輒與府錄事鞭,攸之免從事官,而更鞭錄事五十。謂人曰:「州官鞭府職,誠非體要,由小人淩侮士大夫。」倉曹參軍事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自為榮鞭殺錄事。攸之自江陵下,以榮為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至,人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改易本心,不能行也。」城敗,見敬兒,敬兒問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而委城求活,所不忍也。本不蘄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歡笑而去,容無異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隨榮,至是抱持榮曰:「與邊公周遊,不忍見邊公前死,乞見殺。」兵不得行戮,以告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三軍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殺二義士。」比之臧洪及陳容。榮,金城人也。 廢帝之殞也,攸之欲起兵,問其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自古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見則成,伏則敗。昔桂陽以太白伏時舉兵,一戰授首,此近世明驗。今蕭公廢昏立明,政值太白伏時,此與天合也。且太白尋出東方,東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反。及後舉兵,珂之又曰:「今歲星守南斗,其國不可伐。」攸之不從。凡同逆丁珍東、孫同、裴茂仲、武、宗儼之並伏誅。攸之表檄文疏,皆儼之詞也。臧渙詣盆城自歸,今皇帝命斬之。餘同惡或為亂軍所殺,或遇赦得原。 史臣曰:臧質雖貪虐夙樹,問望多闕,奉義治流,本無吞噬之志也。徒欲以幼君弱政,期之于世祖,據有中流,嗣桓、庾之業。既主異穆、哀,臣皆代黨,雖禮秩外厚,而疑防內深,功高位重,終非自安之地,至於陵天犯順,其出於此乎!攸之伺隙西郢,年逾十載,擅命專威,無君已積。及天厭宋道,鼎運將離,不識代德之紀,獨迷樂推之數,公休既覆其族,攸之亦屠厥身。夫以釁亂自終,固異代如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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