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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了翁傳


  魏了翁,字華父,邛州蒲江人。年數歲,從諸兄入學,儼如成人。少長,英悟絕出,日誦千餘言,過目不再覽,鄉里稱為神童。年十五,著《韓愈論》,抑揚頓挫,有作者風。

  慶元五年,登進士第。時方諱言道學,了翁策及之。授僉書劍南西川節度判官廳公事,盡心職業。嘉泰二年,召為國子正。明年,改武學博士。開禧元年,召試學士院。韓侂胄用事,謀開邊以自固,遍國中憂駭而不敢言。了翁乃言:「國家紀綱不立,國是不定,風俗苟偷,邊備廢弛,財用凋耗,人才衰弱,而道路籍籍,皆謂將有此北伐之舉,人情恟恟,憂疑錯出。金地廣勢強,未可卒圖,求其在我,未見可以勝人之實。盍亦急於內修,姑逭外攘。不然,舉天下而試於一擲,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策出,眾大驚。改秘書省正字。禦史徐柟即劾了翁對策狂妄,獨侂胄持不可而止。

  明年,遷校書郎,以親老乞補外,乃知嘉定府。行次江陵,蜀大將吳曦以四川叛,了翁策其必敗。又明年,曦誅,蜀平,了翁奉親還裡。侂胄亦以誤國誅。朝廷收召諸賢,了翁預焉。會史彌遠入相專國事,了翁察其所為,力辭召命。丁生父憂,解官心喪,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士爭負笈從之。由是蜀人盡知義理之學。

  差知漢州。漢號為繁劇,了翁以化善俗為治。首蠲積逋二十余萬,除科抑賣酒之弊,嚴戶婚交訐之禁,複為文諭以厚倫止訟,其民敬奉條教不敢犯。會境內橋壞,民有壓死者,部使者以聞,詔降官一秩、主管建甯府武夷山沖佑觀。未數月,複元官、知眉州。眉雖為文物之邦,然其俗習法令,持吏短長,故號難治。聞了翁至,爭試以事。乃尊禮耆耇,簡拔俊秀,朔望詣學宮,親為講說,誘掖指授,行鄉飲酒禮以示教化,增貢士員以振文風。複蟆頤堰,築江鄉館,利民之事,知無不為。士論大服,俗為之變,治行彰聞。

  嘉定四年,擢潼川路提點刑獄公事。八年,兼提舉常平等事,遷轉運判官。戢吏奸,詢民瘼,舉刺不避權右,風采肅然。上疏乞與周惇頤、張載、程顥、程頤錫爵定諡,示學者趣向,朝論韙之,如其請。遂甯闕守,了翁行郡事。即具奏乞修城郭備不虞,廷議靳其費,了翁增埤浚隍,如待敵至者。後一年,潰卒攻掠郡縣,知其有備不敢逞,人始服豫防之意。十年,遷直秘閣、知瀘州、主管潼川路安撫司公事。丁母憂,免喪,差知潼川府。約己裕民,厥績大著。若游似、吳泳、牟子才,皆蜀名士,造門受業。

  十五年,被召入對,疏二千餘言。首論人與天地一本,必與天地相似而後可以無曠天位,並及人才、風俗五事,明白切暢。又論郡邑強幹弱枝之弊,所宜變通。蓋自了翁去國十有七年矣,至是上迎勞優渥,嘉納其言。進兵部郎中,俄改司封郎中兼國史院編修官。轉對,論江、淮、襄、蜀當分為四重鎮,擇人以任,虛心以聽,假以事權,資以才用,為聯絡守禦之計。次論蜀邊墾田及實錄闕文等事,皆下其章中書。十六年,為省試參詳官,遷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

  十七年,遷秘書監,尋以起居舍人再辭而後就列。入奏,極言事變倚伏、人心向背、疆埸安危、鄰寇動靜,其幾有五,謂:「宜察時幾而共天命,尊道揆而嚴法守,集思廣益,汲汲圖之,不猶愈於坐觀事會,而聽其勢之所趨乎?」又論士大夫風俗之弊,謂:「君臣上下同心一德,而後平居有所補益,緩急有所倚仗。如人自為謀,則天下之患有不可終窮者。今則面從而腹誹,習諛而踵陋,臣實懼焉。盍亦察人心之邪正,推世變之倚伏,開拓規模,收拾人物,庶幾臨事無乏人之歎。」其言剴切,無所忌避,而時相始不樂矣。

  甯宗崩,理宗自宗室入即位,時事忽異,了翁積憂成疾,三疏求閑不得請,遷起居郎。明年,改元寶慶,雷發非時,上有「朕心終夕不安」之語,了翁入對,即論:「人主之心,義理所安,是之謂天,非此心之外,別有所謂天地神明也。陛下盍即不安而求之,對天地,事太母,見群臣,親講讀,皆隨事反求,則大本立而無事不可為矣。」又論:「講學不明,風俗浮淺,立朝無犯顏敢諫之忠,臨難無仗節死義之勇。願敷求碩儒,丕闡正學,圖為久安長治之計。」又請申命大臣,于除授之際,公聽並觀,然後實意所孚,善類皆出矣。

  屬濟王黜削以死,有司顧望,治葬弗虔。了翁每見上,請厚倫紀,以弭人言。應詔言事者十餘人,朝士惟了翁與洪諮夔、胡夢昱、張忠恕所言能引義劘上,最為切至,而了翁亦以疾求去。右正言李知孝劾夢昱竄嶺南,了翁出關餞別,遂指了翁首倡異論,將擊之,彌遠猶外示優容。俄權尚書工部侍郎,了翁力以疾辭,乃以集英殿修撰知常德府。越二日,諫議大夫朱端常遂劾了翁欺世盜名,朋邪謗國,詔降三官、靖州居住。初,了翁再入朝,彌遠欲引以自助,了翁正色不撓,未嘗私謁。故三年之間,循格序遷,未嘗處以要地。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遠千里負書從學。乃著《九經要義》百卷,訂定精密,先儒所未有。

  紹定四年複職,主管建甯府武夷山沖佑觀。五年,改差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尋知遂寧府,辭不拜。進寶章閣待制、潼川路安撫使、知瀘州。瀘大藩,控制邊面二千里,而武備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奏葺其城樓櫓雉堞,增置器械,教習牌手,申嚴軍律,興學校,蠲宿負,複社倉,創義塚,建養濟院。居數月,百廢具舉。彌遠薨,上親庶政,進華文閣待制,賜金帶,因其任。

  了翁念國家權臣相繼,內擅國柄,外變風俗,綱常淪斁,法度墮弛,貪濁在位,舉事弊蠹,不可滌濯。遂應詔上章論十弊,乞復舊典以彰新化:一曰複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曰複二府之典以集眾議,三曰複都堂之典以重省府,四曰複侍從之典以來忠告,五曰複經筵之典以熙聖學,六曰複台諫之典以公黜陟,七曰複製誥之典以謹命令,八曰複聽言之典以通下情,九曰複三衙之典以強主威,十曰複製閫之典以黜私意。疏列萬言,先引故實,次陳時弊,分別利害,粲若白黑。上讀之感動,即於經筵舉之成誦。其後,舊典皆複其初。

  臣庶封章多乞召還了翁及真德秀,上因民望而並招之,用了翁權禮部尚書兼直學士院。入對,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以為進退人物之本,以杜奸邪窺伺之端。次論故相十失猶存,又及修身、齊家、選宗賢、建內小學等,皆切於上躬者。他如和議不可信,北軍不可保,軍實財用不可恃,凡十餘端。複口奏利害,晝漏下四十刻而退。兼同修國史兼侍讀,俄兼吏部尚書。經幃進讀,上必改容以聽,詢察政事,訪問人才。複條十事以獻,皆苦心空臆,直述事情,言人所難。上悉嘉納,且手詔獎諭。又奏乞收還保全彌遠家御筆,乞定趙汝愚配享寧廟,乞趣崔與之參預政事,乞定履畝之令以寬民力,乞詔從臣集議以救楮弊,乞儲閫才以備緩急。又因進故事:如儲人才、凝國論,如力圖自治之策,如下罪己之詔,如分別襄、黃二帥是非,如究見黃陂叛卒利害,如分任諸帥區處降附。

  還朝六閱月,前後二十餘奏,皆當時急務。上將引以共政,而忌者相與合謀排擯,而不能安於朝矣。執政遂謂近臣惟了翁知兵體國,乃以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密院事督視京湖軍馬。會江、淮督府曾從龍以憂畏卒,並以江、淮付了翁。朝論大駭,以為不可,三學亦上書爭之。適邊警遝至,上心焦勞,了翁嫌於避事,既五辭弗獲,遂受命開府,宣押同二府奏事,上勉勞尤至。尋兼提舉編修《武經要略》,恩數同執政,進封臨邛郡開國侯,又賜便宜詔書如張浚故事。朝辭,面賜禦書唐人嚴武詩及「鶴山書院」四大字,仍賜金帶鞍馬,詔宰臣飲餞於關外。乃酌上下流之中,開幕府江州,申儆將帥,調遣援師,褒死事之臣,黜退懦之將,奏邊防十事。甫二旬,召為僉書樞密院事。赴闕奏事,時以疾力辭不拜。蓋在朝諸人始謀假此命以出了翁,既出,則複以建督為非,雖恩禮赫奕,而督府奏陳動相牽制,故遽召還,前後皆非上意也。

  尋改資政殿學士、湖南安撫使、知潭州,複力辭,詔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未幾,改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嘉熙元年,改知福州、福建安撫使。累章乞骸骨,詔不允。疾革,複上疏。門人問疾者,猶衣冠相與酬答,且曰:「吾平生處己,澹然無營。」複語蜀兵亂事,蹙額久之,口授遺奏,少焉拱手而逝。後十日,詔以資政殿大學士、通奉大夫致仕。

  遺表聞,上震悼,輟視朝,嘆惜有用才不盡之恨。詔贈太師,諡文靖,賜第宅蘇州,累贈秦國公。

  所著有《鶴山集》、《九經要義》、《周易集義》、《易舉隅》、《周禮井田圖說》、《古今考》、《經史雜抄》、《師友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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