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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公綽墓誌銘


  ▼呂諫議公綽墓誌銘〔王珪〕

  翰林侍讀學士東平呂公諱公綽,丞相文靖許國公長子也。少補廣文諸生,遂任為本監主簿,累遷將作監丞,知開封府陳留縣。代還,賜五品服,讀書于崇文院,遷大理寺丞。天聖中,朝廷清明,天下晏然少事。上方向儒學,招選茂異,以興禮文之盛。公于此時屢獻所為文章,得召試學士院。時內出集上書囊為殿帷賦,因托古以諷。上覽見稱,除直集賢院。公讓不授,改校理。泛恩遷太子中允。文靖當國,公力遠貴埶,久處閑曹。文靖出藩淮陽,上令以前所讓職授之,兼判國子監。文靖還秉政,公懇蘄補外,得知鄭州,遷太常丞。秩滿,判吏部南曹、尚書刑部。文靖再鎮許昌,乃判三司理欠司,遷太常博士。遭秦國夫人憂,服除,判太常寺,興修憂文總錄,特加工部員外郎、三司判官。文靖複相,換太常寺,遷刑部員外郎。

  慶曆三年,除史館修撰。是歲,文靖告老,以太尉就第,猶領國史。公援李宗諤避親故事,益辭。上嘉之,賜金紫,糾察在京刑獄。未幾,文靖薨,除兵部員外郎,複充館職。公流涕讓還,不授。明年,遂以前所讓之命,即家在所賜之。終制,複判太常寺,兼提舉修祭器。召試政事府,擢知制誥,曆審官院、流內銓、三班院,複判尚書刑部,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永興軍,以樞密直學士知秦州,迭帥兩路。明堂大饗,遷刑部郎中。召還,以龍圖閣學士權知開封府。歲餘,屢請罷,以翰林侍讀學士、集賢殿修撰知審刑院,判太常寺。頃之,改龍圖閣學士、知徐州,尋複為侍讀學士,徙河陽。過都,留侍經席。

  至和二年十月,遷右司郎中,未拜命,疾革。是月十四日,以訃聞。賜其誥於家,年五十七,特贈左諫議大夫,錄孤,賻物加等。公為人沉介篤雅,少時已能感悟,卓然有遠致。初為陳留,言:「畿內久雨傷稼,縣官不收民租,而蠶事不登,則未嘗寬布帛之斂。今繭絲失時不可得,願以緡折縑,如公上之直,以從民便。」其識事強敏,雖久吏弗如。康定初,元昊叛河西,國家比歲調發,海內蕭然煩費矣。公言:「民者,國之根本也。今天下軍需之所急,及它無名之算,不知幾萬億,是皆浚民之膏澤也,豈長計哉!願詔近臣與三司更議,審其有以寬民者均節之,其不急者一切罷去。」公四典太常,尤明於禮學,自三代沿革、國朝典章之盛,靡不該達。請複太醫署,設令、丞、府、史,如天官醫師,職以救民疾病。鈞容直傅中指,假旌纛羽鑰等,為優笑之助。公曰:「先王盛德之樂也。」執以為不可。自是優人不敢以太常禮服為戲。郊廟祭器,弊久不修,而法度又不合古,請以時更造。間歲,天子出嘉實,敕有司薦廟,必先詔禮官議中式而後行。

  公乃引月令天子四時嘗新,所以薦羞之具,悉以圖上。歲行六十一祠,禘祫二祭,其薦祼興俯、玉帛彛器、菁茅醯醢、鐘石歌奏,皆有儀式。會成一秩,名曰郊祀總儀,今遵行之。國家饗天地,禮祖宗、日月百神之靈以之五方、山林、川澤、墳衍之類,鹹有樽罍之數。自古以五齊三酒分實其中,又加明水、明酒,以達陰陽之潔氣。今有司徒設樽罍,而酌用一撙為獻,甚非所以禮神之至。公遂建議:周制實齊酒以分行酌數,沿有唐遺法,求方鑒,取明水。嘗論祖宗配郊,當正位作主,以明同尊天地。又謂:「古者婦人無諡,自漢、晉以來,皇后多因帝諡為稱。國家順、僖、翼、宣四帝曁太祖、太宗皇后,悉同廟諡,獨章聖皇帝五後節惠曰莊,與諡典不合,願易名為章,追正前失。」上曰:「恭依。」

  明年,天子遂詣廟行改諡禮,問何人建明,左右以公名對。公時居憂,天子惻然思之,卒拜公為兵部員外郎、史館修撰。公糾察刑獄,言:「獄者人之大命。異時民抵重辟,獄具未報,為典獄吏潛寘,堇死獄中。先朝初置糾察,即專擿茲奸。今狴牢扄密,上下蒙蓋,情無由知。當疏購條,使令自陳,則奸黨壞落。又京師諸獄吏未嘗推選,皆無由剽攻,群不逞之人,今不可盡斥,可先鋤其跡尤者,後有所補。悉募人保證,收其良能而用之,並為制祿廩,使畏法差自重。三司遠年逋責,有自天禧以來尚淹系妻孥,窮究所負。」公承詔多為蠲除之。

  虎翼卒劉慶告變,下吏案驗,乃慶始謀,眾不從,反訐以誣眾,且覬幸得賞。公言:「京師衛兵多,使奸人得計,則無以安眾心。」卒論慶法外。

  舊鄭無學,公始興之,又丐田為糧,以給諸生。其後鄭人繼策進士科,而學者寖廣。公嘗行春坐隴上,詢民間疾苦。或言近歲藉牛為產,民懼役重弗畜,故田疇多荒。乃歎曰:「先朝不征農器,正為此爾。」遽表除之。在西掖,會天子坐迎陽門,召近臣對策,上從容謂公曰:「緣所問外有安危得失,於今所宜究慮者,條一二以聞。」公因言:「郡國數地震,乃陰乘陽時,則有下人謀上者,願陛下謹之。」未幾,果有殿廬竊發之變。在長安,言:「關陝之西,自軍興以來,民力大困。今瘡痍未完,誠不宜它斂,願少寬河楗之費。」秦鳳本道土兵,其技能攻守,與戍卒之習異。公敕使分隸將領,各勵所長,故其威聲張,部分明,常若寇至。前此邊將爭遣人深入覘虜,而利其貨貲,卒不得虛實。已乃妄言洶洶,鼔賊聲勢,眾頗患之。

  公乃自設耳目,網絡張布,揣知虜情。每裁處邊奏,別自精審。至出入應變,機會之速,雖左右不得聞。古渭州諸羌以地來獻,公曰:「國家威懷萬里,顧利尋尺之地耶?」亟報謝之。後有納其說,卒生邊患。夏人入天都山,斬材木,具轉鬥,稍逼亭障。公戒守者益持重,嚴烽火,遠斥候,以須其至,虜亦不敢犯。涇原誘蕃酋米廝哥至朝,指令秦鳳署吏。公曰:「米廝哥數犯約,頻年抄邊。今昧利一來,非鄉慕禮化。譬若鷹隼,飽則襲人,不可留也。」乃諭以禍福,斥去,戎人皆慹伏。

  西人習騎戰,而弓箭手多闕馬,緩急不足用。公夙曉諸塞,均其戶為三等,十丁為一社,至秋成時,令勸募出金帛益市馬以分給之,聞者爭出應令。是歲得馬數千,後襲以為常。開封府有營婦,夫戍未還,夜盜入斷腕,主名不立,都人諠言駭異,且逾久未獲。公以謂「非其夫仇,不宜決意戕害至此」,亟遣馳詰其夫,果獲同營韓元者,具奸狀伏誅,都下稱為神明。

  久之,有言執政事上委平獄疑,而言者並以侵公。公初不自辨,上以公嘗請徐,乃出知徐州。及陛辭日,會其事白甚,卒無纎芥,上遂欲留公不遣。公頓首謝曰:「陛下幸察臣之心,臣死無恨,豈以臣重去職哉?」上乃諭宰府,令具證左付公,明不以為累。至徐州,屬歲旱大饑,不及聞。上即日發倉廩賑窮乏,全活者甚眾。是歲孟夏朔日蝕,上責躬慮刑,需德音天下。公捧詔歎曰:「陛下聖德甚厚,宜無過舉,以招變異。或者以蠻蜑母子不早就刀鋸,乃豢之官署,假息於須臾,使二廣之冤積而為殄,以幹純陽之精。」書奏,立誅之。還朝,會春夏久不雨,民狼顧失望。公入奏事,上問所以變複之術,公陳前代王者親錄冤獄,其精誠所交,必有甘雨之應。上曰:「即如卿言。方朕之誕月也,天下聞之,必謂朕自要福,宜少須後至。」

  五月朔,上遂禦便殿決系囚,未畢而雨澍,天子益器經術之言。公素不為激厲行,常畏懼滿溢,兢兢如弗容。其在朝廷,信道行已,不以毀譽攖其心。推誠待人,表裡單盡。平居無它嗜好,維以書史日自娛。前後典劇藩,務先信恩,其祗冒弗率,則以法重繩之。平生好論議,必推原事情,究心隱微,要之切于時病。又善為訓辭,其重輕有體,時論予之。公既日益顯,如侍從之職,皆文靖所嘗曆者。仲氏龍圖,同時雍容近班,又相繼尹畿甸,天下之人談衣冠之盛者,必以呂氏為世家。公殊孝友,每任子必先諸族。公捐館,而諸孫猶有未命者。

  公字仲裕,其先開封人。曾祖某,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祁國公。曾妣李氏,追封越國太夫人。祖某,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魏國公。祖妣王氏,追封榮國太夫人。父某,守太尉致仕、許國公,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諡文靖。妣馬氏,秦國夫人,追封齊國太夫人。

  公娶上官氏,賢明慈順,兵部員外郎佖之女,封京兆郡君。

  子六人:長希傑,太常博士;次未名而亡;希道,屯田員外郎,端粹才令;次亡;次希俊,太常寺太祝;次希亞,秘書省正字。

  女二人:長適淮南轉運使、刑部員外郎、集賢校理李中師,次適太常博士程嗣恭。

  孫五人:嘉問、之問、延問,太常寺太祝;君問、昭問,守將作監主簿。

  公累階朝散大夫,勳護軍,爵開國伯,邑食八百戶。《文集》二十卷,藏於家。

  公考終之歲,以十月朔謁告拜文靖墓下。既悲慟,召寺僧指地之北偏曰:「餘其歸此。」或竊恠之,公曰:「死生不有數邪?」明年某月某日,遂葬公于鄭州新鄭縣懷忠鄉神崧裡,從文靖之塋。乃先指之壬吉,果符其言。嗚呼!可謂達矣。

  銘曰:

  呂氏之先,其本自薑。四獄之後,固大而昌。
  于顯文穆,實相太宗。文靖繼武,三拜上公。
  卓哉有子,維公是似。巗巗雋鋒,時國之器。
  服官於朝,辨論有條。天子曰賢,可寘近僚。
  四遷學士,五殿大邦。黻衣繡裳,有爛於堂。
  圃田之西,溱水之東。高岡隆隆,文靖之宮。
  公歸其中,在地之壬。匪後人卜,蓋公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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