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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津侯主父列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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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奏天子,天子召見三人,謂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集解〕徐廣曰:「它史記本皆不見嚴安,此旁所撰者,皆取漢書耳。然漢書不宜乃容大異,或寫史記承闕脫也。」〔索隱〕撰音撰。 於是上乃拜主父偃、徐樂、嚴安為郎中。數見,上疏言事,詔拜偃為謁者,遷為中大夫。一歲中四遷偃。 偃說上曰:「古者諸侯不過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彊而合從以逆京師。今以法割削之,則逆節萌起,前日晁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寸地封,則仁孝之道不宣。原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原,上以德施,實分其國,不削而稍弱矣。」於是上從其計。〔集解〕徐廣曰:「元朔二年,始令諸侯王分封子弟也。」 又說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桀並兼之家,亂眾之民,皆可徙茂陵,內實京師,外銷奸猾,此所謂不誅而害除。」上又從其計。 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陰事,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賂遺累千金。人或說偃曰:「太橫矣。」主父曰:「臣結髮遊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為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阸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索隱〕按:偃言吾日暮途遠,恐赴前途不跌,故須倒行而逆施,乃可及耳。今此本作「暴」。暴者,言已困久得申,須急暴行事以快意也。暴者,卒也,急也。 偃盛言朔方地肥饒,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內省轉輸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上覽其說,下公卿議,皆言不便。公孫弘曰:「秦時常發三十萬眾築北河,終不可就,已而棄之。」主父偃盛言其便,上竟用主父計,立朔方郡。 元朔二年,主父言齊王內淫佚行僻,上拜主父為齊相。至齊,遍召昆弟賓客,散五百金予之,數之曰:「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今吾相齊,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絕矣,毋複入偃之門!」乃使人以王與姊奸事動王,王以為終不得脫罪,恐效燕王論死,乃自殺。有司以聞。 主父始為布衣時,嘗游燕、趙,及其貴,發燕事。趙王恐其為國患,欲上書言其陰事,為偃居中,不敢發。及為齊相,出關,即使人上書,告言主父偃受諸侯金,以故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及齊王自殺,上聞大怒,以為主父劫其王令自殺,乃徵下吏治。主父服受諸侯金,實不劫王令自殺。上欲勿誅,是時公孫弘為御史大夫,乃言曰:「齊王自殺無後,國除為郡,入漢,主父偃本首惡,陛下不誅主父偃,無以謝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主父方貴幸時,賓客以千數,及其族死,無一人收者,唯獨洨孔車〔集解〕徐廣曰:「孔車,洨人也。沛有洨縣。」〔索隱〕洨,戶交反。按:縣名,在沛。車,尺奢反。 收葬之。天子後聞之,以為孔車長者也。 太史公曰:公孫弘行義雖脩,然亦遇時。漢興八十餘年矣,〔集解〕徐廣曰:「漢初至元朔二年八十年也。」 上方鄉文學,招俊乂,以廣儒墨,弘為舉首。主父偃當路,諸公皆譽之,及名敗身誅,士爭言其惡。悲夫! 太皇太后詔大司徒大司空:〔集解〕徐廣曰:「此詔是平帝元始中王元後詔,後人寫此及班固所稱,以續卷後。」〔索隱〕按:徐廣雲「此是平帝元始中詔,以續卷後」,則又非褚先生所錄也。 「蓋聞治國之道,富民為始;富民之要,在於節儉。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與奢也寧儉』。昔者管仲相齊桓,霸諸侯,有九合一匡之功,而仲尼謂之不知禮,以其奢泰侈擬於君故也。夏禹卑宮室,惡衣服,後聖不循。由此言之,治之盛也,德優矣,莫高於儉。儉化俗民,則尊卑之序得,而骨肉之恩親,爭訟之原息。斯乃家給人足,刑錯之本也歟?可不務哉!夫三公者,百寮之率,萬民之表也。未有樹直表而得曲影者也。孔子不雲乎,『子率而正,孰敢不正』。『舉善而教不能則勸』。維漢興以來,股肱宰臣身行儉約,輕財重義,較然著明,〔索隱〕較音角。較,明也。 未有若故丞相平津侯公孫弘者也。位在丞相而為布被,脫粟之飯,不過一肉。故人所善賓客皆分奉祿以給之,無有所餘。誠內自克約而外從制。汲黯詰之,乃聞於朝,此可謂減於制度〔集解〕應劭曰:「禮,貴有常尊,衣服有常品。」 而可施行者也。德優則行,否則止,與內奢泰而外為詭服以釣虛譽者殊科。以病乞骸骨,孝武皇帝即制曰『賞有功,襃有德,善善惡惡,君宜知之。其省思慮,存精神,輔以醫藥』。賜告治病,牛酒雜帛。居數月,有瘳,視事。至元狩二年,竟以善終於相位。夫知臣莫若君,此其效也。弘子度嗣爵,後為山陽太守,坐法失侯。夫表德章義,所以率俗厲化,聖王之制,不易之道也。其賜弘後子孫之次當為後者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徵詣公車,上名尚書,朕親臨拜焉。」 班固稱曰:公孫弘、蔔式、兒寬皆以鴻漸之翼困於燕雀,〔集解〕李奇曰:「漸,進也。鴻一舉而進千里者,羽翼之材也。弘等皆以大材,初為俗所薄,若燕雀不知鴻鵠之志也。」〔索隱〕按:謂公孫弘等未遇,為時所輕,若飛鴻之未漸,受困於燕雀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也? 遠跡羊豕之間,〔集解〕韋昭曰:「遠跡謂耕牧在於遠方。」〔索隱〕案:公孫弘牧豕,蔔式牧羊也。 非遇其時,焉能致此位乎?是時漢興六十餘載,海內乂安,〔索隱〕乂,理也。 府庫充實,而四夷未賓,制度多闕,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輪迎枚生,〔索隱〕案:謂枚乘也。漢始迎申公,亦以蒲輪。謂以蒲裹車輪,恐傷草木也。且蒲是草之美者,故禮有「蒲璧」,蓋畫蒲於輪以為榮飾也。 見主父而歎息。〔索隱〕案:上文嚴安等上書,上曰「公等安在,何相見之晚」是也。 群臣慕鄉,異人並出。蔔式試於芻牧,弘羊擢於賈豎,衛青奮於奴僕,日磾出於降虜,斯亦曩時版築飯牛之朋矣。漢之得人,於茲為盛。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兒寬,篤行則石建、石慶,質直則汲黯、蔔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皋,應對則嚴助、朱買臣,歷數則唐都、落下閎,協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弘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帥則衛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磾。其餘不可勝紀。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後世莫及。孝宣承統,纂脩洪業,亦講論六蓺,招選茂異,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玄成、嚴彭祖、尹更始以儒術進,劉向、王襃以文章顯。將相則張安世、趙充國、魏相、邴吉、于定國、杜延年,治民則黃霸、王成、龔遂、鄭弘、邵信臣、韓延壽、尹翁歸、趙廣漢之屬,皆有功跡見述於後。累其名臣,亦其次也。 〔索隱述贊〕平津巨儒,晚年始遇。外示寬儉,內懷嫉妒。寵備榮爵,身受肺腑。主父推恩,觀時設度。生食五鼎,死非時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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