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裴注三國志 | 上頁 下頁 |
陳群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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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群字長文,潁川許昌也。祖父寔,父紀,叔父諶,皆有盛名。 【寔字仲弓、紀字元方,諶字季方。《魏書》曰:寔德冠當時,紀、諶並名重於世。寔為太丘長,遭黨錮,隱居荊山,遠近宗師之。靈帝崩,何進輔政,引用天下名士,徵寔,欲以為參軍,以老病,遂不屈節,諶為司空掾,早卒。紀曆位平原相、侍中、大鴻臚,著書數十篇,世謂之陳子。寔之亡也,司空荀爽、太僕令韓融並制緦麻,執子孫禮。四方至者車數千乘,自太原郭泰等無不造門。《傅子》曰:寔亡,天下致吊,會其葬者三萬人,制縗麻者以百數。《先賢行狀》曰:大將軍何進遣屬吊祠,諡曰文范先生。于時,寔、紀高名並著,而諶又配之,世號曰三君。每宰府辟命,率皆同時,羔雁成群,丞掾交至。豫州百姓皆圖畫寔、紀、諶之形象。】 群為兒時,寔常奇異之,謂宗人父老曰:「此兒必興吾宗。」魯國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紀、群之間,先與紀友,後與群交,更為紀拜,由是顯名。劉備臨豫州,辟群為別駕。時陶謙病死,徐州迎備,備欲往,群說備曰:「袁術尚強,今東,必與之爭。呂布若襲將軍之後,將軍雖得徐州,事必無成。」備遂東,與袁術戰。布果襲下邳,遣兵助術,大破備軍,備恨不用群言。舉茂才,除柘令,不行,隨紀避難徐州。屬呂布破,太祖辟群為司空西曹掾屬。時有薦樂安王模、下邳周逵者,太祖辟之。群封還教,以為模、逵穢德,終必敗,太祖不聽。後模、逵皆坐奸宄誅,太祖以謝群。群薦廣陵陳矯、丹陽戴乾,太祖皆用之。後吳人叛,乾忠義死難,矯遂為名臣,世以群為知人。除蕭、贊、長平令,父卒去官。後以司徒掾舉高第,為治書侍御史,轉參丞相軍事。魏國既建,遷為禦史中丞。 時太祖議複肉刑,令曰:「安得通理君子達于古今者,使平斯事乎!昔陳鴻臚以為死刑有可加於仁恩者,正謂此也。禦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論乎?」群對曰:「臣父紀以為漢除肉刑而增加笞,本興仁惻而死者更眾,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名輕則易犯,實重則傷民。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著劓、刖、滅趾之法,所以輔政助教,懲惡息殺也。且殺人償死,合于古制;至於傷人,或殘毀其體而裁翦毛髮,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窬之奸矣。夫三千之屬,雖未可悉複,若斯數者,時之所患,宜先施用。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餘逮死者,可以刑殺。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時鐘繇與群議同,王朗及議者多以為未可行。太祖深善繇、群言,以軍事未罷,顧眾議,故且寢。 群轉為侍中,領丞相東西曹掾。在朝無適無莫,雅杖名義,不以非道假人。文帝在東宮,深敬器焉,待以交友之禮,常歎曰:「自吾有回,門人日以親。」及即王位,封群昌武亭侯,徙為尚書。制九品官人之法,群所建也。及踐阼,遷尚書僕射,加侍中,徙尚書令,進爵穎鄉侯。帝征孫權,至廣陵,使群領中領軍。帝還,假節,都督水軍。還許昌,以群為鎮軍大將軍,領中護軍,錄尚書事。帝寢疾,群與曹真、司馬宣王等並受遺詔輔政。明帝即位,進封潁陰侯,增邑五百,並前千三百戶,與征東大將軍曹休、中軍大將軍曹真、撫軍大將軍司馬宣王並開府。頃之,為司空,故錄尚書事。 是時,帝初蒞政,群上疏曰:「詩稱『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又曰『刑于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道自近始,而化洽於天下。自喪亂已來,干戈未戢,百姓不識王教之本,懼其陵遲巳甚。陛下當盛魏之隆,荷二祖之業,天下想望至治,唯有以崇德布化,惠恤黎庶,則兆民幸甚。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國之大患也。若不和睦則有讎黨,有讎黨則毀譽無端,毀譽無端則真偽失實,不可不深防備,有以絕其源流。」太和中,曹真表欲數道伐蜀,從斜穀入。群以為「太祖昔到陽平攻張魯,多收豆麥以益軍糧,魯未下而食猶乏。今既無所因,且斜穀阻險,難以進退,轉運必見鈔截,多留兵守要,則損戰士,不可不熟慮也」。帝從群議。真複表從子午道。群又陳其不便,並言軍事用度之計。詔以群議下真,真據之遂行。會霖雨積日,群又以為宜詔真還,帝從之。 後皇女淑薨,追封諡平原懿公主。群上疏曰:「長短有命,存亡有分。故聖人制禮,或抑或致,以求厥中。防墓有不修之儉,嬴、博有不歸之魂。夫大人動合天地,垂之無窮,又大德不逾閑,動為師表故也。八歲下殤,禮所不備,況未期月,而以成人禮送之,加為制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已來,未有此比。而乃複自往視陵,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但悉聽群臣送葬,乞車駕不行,此萬國之至望也。聞車駕欲幸摩陂,實到許昌,二宮上下,皆悉俱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於便處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為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徙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宮,及孟津別宮,皆可權時分止。可無舉宮暴露野次,廢損盛節蠶農之要。又賊地聞之,以為大衰。加所煩費,不可計量。且【由】吉士賢人,當盛衰,處安危,秉道信命,非徙其家以寧,鄉邑從其風化,無恐懼之心。況乃帝王萬國之主,靜則天下安,動則天下擾;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帝不聽。 青龍中,營治宮室,百姓失農時。群上疏曰:「禹承唐、虞之盛,猶卑宮室而惡衣服,況今喪亂之後,人民至少,比漢文、景之時,不過一大郡。 【臣松之案:漢書地理志雲:元始二年,天下戶口最盛,汝南郡為大郡,有三十余萬戶。則文、景之時不能如是多也。案晉太康三年地記,晉戶有三百七十七萬,吳、蜀戶不能居半。以此言之,魏雖始承喪亂,方晉亦當無乃大殊。長文之言,於是為過。】 加邊境有事,將士勞苦,若有水旱之患,國家之深憂也。且吳、蜀未滅,社稷不安。宜及其未動,講武勸農,有以待之。今舍此急而先宮室,臣懼百姓遂困,將何以應敵?昔劉備自成都至白水,多作傳舍,興費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今中國勞力,亦吳、蜀之所願。此安危之機也,惟陛下慮之。」帝答曰:「王者宮室,亦宜並立。滅賊之後,但當罷守耳,豈可復興役邪?是故君之職,蕭何之大略也。」群又曰:「昔漢祖唯與項羽爭天下,羽已滅,宮室燒焚,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然猶非其壯麗。今二虜未平,誠不宜與古同也。 【孫盛曰:周禮,天子之宮,有斫礲之制。然質文之飾,與時推移。漢承周、秦之弊,宜敦簡約之化,而何崇飾宮室,示侈後嗣。此乃武帝千門萬戶所以大興,豈無所複增之謂邪?況乃魏氏方有吳、蜀之難,四海罹塗炭之艱,而述蕭何之過議,以為令軌,豈不惑于大道而昧得失之辨哉?使百代之君,眩於奢儉之中,何之由矣。詩雲:「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其斯之謂乎!】 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辭,況乃天王,莫之敢違。前欲壞武庫,謂不可不壞也;後欲置之,謂不可不置也。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辭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漢明帝欲起德陽殿,鐘離意諫,即用其言,後乃複作之;殿成,謂群臣曰:『鐘離尚書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臣,蓋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不及意遠矣。」 帝於是有所減省。 初,太祖時,劉廙坐弟與魏諷謀反,當誅。群言之太祖,太祖曰:「廙,名臣也,吾亦欲赦之。」乃複位。廙深德群,群曰:「夫議刑為國,非為私也;且自明主之意,吾何知焉?」其弘博不伐,皆此類也。青龍四年薨,諡曰靖侯。子泰嗣。帝追思群功德,分群戶邑,封一子列侯。 【《魏書》曰:群前後數密陳得失,每上封事,輒削其草,時人及其子弟莫能知也。論者或譏群居位拱默,正始中詔撰群臣上書,以為名臣奏議,朝士乃見群諫事,皆歎息焉。袁子曰:或雲「故少府楊阜豈非忠臣哉?見人主之非,則勃然怒而觸之,與人言未嘗不道也,豈非所謂『王臣謇謇,匪躬之故』者歟!」答曰:「然可謂直士,忠則吾不知也。夫仁者愛人。施於君謂之忠,施於親謂之孝。忠孝者,其本一也。故仁愛之至者,君親有過,諫而不入,求之反覆,不得已而言,不忍宣也。今為人臣,見人主失道,直詆其非而播揚其惡,可謂直士,未為忠臣也。故司空陳群則不然,其談論終日,未嘗言人主之非;書數十上而外人不知。君子謂群於是乎長者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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