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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


  洪承疇,福建南安人。明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天啟時,任浙江提學道,遷布政使參議,又遷陝西督糧參政。

  崇禎二年,流賊王左掛掠宜川城堡,承疇剿之,俘斬三百餘人,遁去。

  三年,授延綏巡撫。王左掛既降複叛,承疇誅之;尋與總兵杜文煥敗流賊張獻忠於清澗縣。

  四年,擢陝西三邊總督。

  五年,同總兵曹文詔、賀虎臣等剿賊慶陽、平涼,擊斬賊渠可天飛等,降其將白廣恩。文詔複蹙賊耀州錐子山,賊黨殺獨行狼等以降;承疇戮四百人,餘皆散遣。

  七年,監督河南、山、陝、川、湖軍務,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時賊聚陝西至二十余萬,高迎祥最強,自稱「闖王」;李自誠屬焉;蹂躪鞏昌、臨洮及隴州。承疇檄總兵賀人龍、左光先合擊,破之;賊眾竄陷靈寶、汜水、滎陽。

  八年,承疇出潼關討賊,次信陽,諸將畢會;賊見河南兵盛,複分路奔還陝西。張獻忠亦掠鳳翔,與高迎祥合,副將艾萬年、柳國鎮戰死。文詔請行,承疇謂曰:「非將軍,不能滅此賊。吾兵已分,無可策應,將由涇陽趨淳化為後勁。」文詔乃自寧州進真寧,參將曹變蛟敗賊於湫頭鎮,乘勝逐北,不及顧;文詔遇賊伏,轉戰數裡,聲援絕,自刎死。承疇方追賊涇陽、三原間,未至淳化,賊勢益熾。時有言承疇統轄太廣,勢難兼顧者;乃以盧象升總理江北、河南、山、陝、川湖軍務,督理關外兵;而承疇專督關內兵。值高迎祥掠武功、扶風以西,李自成掠富平、三原以東;承疇率兵躡自成,大敗之渭南、臨潼。別遣將擊迎祥,亦敗蹙東走;尋為巡撫孫傳庭擒送京師磔死,賊党推自成為闖王。

  十年,自成陷寧羌,入七盤關,分三路寇掠;承疇令總兵曹變蛟等趕援,由洮河轉戰,自成敗竄西羌界。

  十一年,自成謀犯蜀;承疇檄總兵馬科、左光先等扼之,乃東遁。曹變蛟設伏潼關之南原,大破賊,自成遁高雄。兵部尚書楊嗣昌劾承疇縱賊往來秦、蜀,逾久無功;削宮保、尚書。

  十二年,授薊遼總督。是年冬,我朝兵征明錦州及甯遠,總兵金國鳳拒戰于寧遠城北山岡,偕其三子俱沒於陣。承疇疏言:「國鳳前守松山,兵不滿三千,卒保孤城;以事權專、號令一而人心肅也。迨擢任大將,兵近萬人,反致殞命;非其才力短,由營伍紛紜、人心不一也。自今設連營節制之法:凡遇警守城及出戰,惟總兵官號令是聽,庶軍心齊肅矣。」

  十三年,總兵祖大壽以錦州圍困,告急。承疇出山海關、駐寧遠、疏請調宣府、大同諸鎮兵,俟俱集合關內外兵十五萬、又必芻糧足支一歲,乃可戰可守。

  十四年三月,宣府總兵楊國柱、大同總兵王朴、密雲總兵唐通各率兵至,與玉田總兵曹變蛟、薊州總兵白廣恩、前屯衛總兵王廷臣、山海總兵馬科、甯遠總兵吳三桂——凡八大將,合兵十三萬、馬四萬;朝議以兵多餉難,令職方郎中張若麒趣戰,乃進次松山。

  八月,楊國柱戰死,以山西總兵李輔明代之。曹變蛟營乳峰山岡、諸軍列七營於松山城北,屢出兵,戰輒敗卻。既而伺我大兵歸營,複來犯;望見太宗文皇帝張黃蓋、親督大兵佈陣,皆披靡退遁。大兵遵上方略,度明兵乘夜出犯,分路堵截奮擊;遂窮追,悉殲殪之。曹變蛟率步騎犯鑲黃旗汛地者一、犯正黃旗汛地者四,複夜突禦營;連敗卻,身中創,奔還松山,王朴、吳三桂、唐通、馬科、白廣恩、李輔明相繼走。大兵由杏山西邊及高橋發伏沖潰,自海濱至桑阿爾齊堡又為分駐大兵掩殺,諸總兵僅以身免,張若麒匿漁船遁;承疇先後喪士卒五萬三千七百餘人。太宗文皇帝以敕諭承疇及所屬將士曰:「朕率師至此,料爾援兵聞之,定行逃遁;遂豫遣兵圍守杏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於海、北至於山及甯遠東之連山,一切去路俱遣兵邀截;又分兵各路截守。爾兵逃竄,為我兵斬殺者積屍遍野,投海溺水者不可勝數。今爾錦州、松山救援兵已絕,朕思及此,乃天意佑我也。爾等宜自為計!如以為我軍止圍松、錦,其餘六城未必即困;殊不知時勢至此,不惟六城難保,即南、北兩京,明亦何能複有耶!朕昔征朝鮮時,圍其王于南漢山;朕詔諭雲:「爾降,必生全之。」及朝鮮王降,朕踐前言,仍令主其國。後圍大淩河,祖總兵來降,亦不殺之:爾等所素聞也。朕素以誠信待人,必不以虛言相誑;爾等可自思之!」

  九月,承疇謀突圍出,悉出城中步騎,夜犯鑲黃旗驍騎營、正白鑲白兩旗漢軍營;敗還,傷斃千人。十二月,聞關內援兵三千赴援將至,複出兵六千夜犯正紅旗護軍營、正黃旗蒙古營;為矢炮所殪者四百二十人,從杏山遁。伏發,截殺者五百七十餘人;敗退城下,因門閉不得入,投降者三千餘人。關內赴援兵竟駐寧遠,終不進;承疇欲戰則力不支、欲守則糧已竭、欲遁不敢成隊而出,與曹變蛟、王廷臣、巡撫邱民仰、兵備道張鬥、姚恭、王之楨等坐困城中。越一月,副將夏成德遣人赴大軍通款,以其子舒為質,相約內應。大兵夜樹梯登,城破,斬曹變蛟、王廷臣、邱民仰等;生擒洪承疇,送盛京贍養之。祖大壽知承疇就擒,因率錦州諸將以城降。明訛傳承疇已死,予祭十六壇;建祠都城外,與邱民仰並列。莊烈帝將親臨奠,俄聞承疇降,乃止。

  本朝崇德七年四月,都察院承政張存仁上言:「臣觀洪承疇欣欣自得,僥倖再生;是仰慕真主,思效用於我國者。宜速令薙發,酌加任用。」五月,召見崇政殿;承疇跪門外,奏曰:「臣將兵由松山援錦州,曾經數戰,冒犯軍威;聖駕一至,眾兵敗沒。臣坐困松山,糗糧罄絕,人皆相食;城破被擒,自分應死,蒙皇上矜憐不殺而恩養之。今令朝見,臣自知罪重,不敢入。」上曰:「彼時與我軍交戰,各為其主;朕豈介意!朕之擊敗十三萬兵,得松、錦諸城,皆天也。天道好生,善養人者斯合天道;朕故恩沾及爾。爾但念朕撫育之恩,盡心圖報可耳。」尋命隸鑲黃旗漢軍。

  順治元年四月,睿親王多爾袞征明,承疇從。師次遼河,聞流賊李自成已陷京師,洪承疇因陳進兵策曰:「我軍之強,天下無敵。宜先布號令,示此行特掃除亂逆,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其開門歸降及為內應立大功者,破格封賞。法立令行,此要務也。向見流賊遇弱則攻,遇強則走;今聞我軍至,必遁而西。宜從薊州、密雲疾行而前,賊若走,則以精騎追之;若仍據京城以拒我,則破之更易。至入關路隘,我兵皆不便履險,恐賊伏精銳邀我;宜改騎為步從高覘之,俾步前馬後。比入邊,則步卒皆馬兵也。抵京之日,連營城外,以斷西路諸援兵;則賊可一戰而殲矣。」五月,大軍擊走流賊,定京師;承疇奉旨,仍以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原銜入內院佐理機務,遂為秘書院大學士。

  二年閏六月,豫親王多鐸定江南,明福王朱由崧就擒;上命承疇往駐江寧,鑄給「招撫南方總督軍務大學士」印,賜敕「便宜行事。」承疇既至,疏列降順之明南京翰林、科道、卿寺部屬等一百四十九人,請令赴部錄用。是時,明唐王朱聿鍵自號「隆武」,據福建;其大學士黃道周引閩兵出浙江開化。明禦史金聲家居寧休,受聿鍵部院職,募鄉兵十余萬屯績溪;明魯王朱以海據紹興,高安王朱常淇據徽州;蘄水王朱術𨎋次子常𣲂冒族兄樊山王舊稱,結寨英山、潛山間。又有朱由㯆冒稱金華王,據饒州;朱誼石冒稱樂安王、朱誼泐冒稱瑞昌王,分據溧陽、興化、金壇鄉村,聯結江南北黨與,謀犯江寧。承疇檄提督張天祿、總兵卜從善、胡茂楨等分路進征,擒金聲於績溪、擒黃道周於婺源,先後解至江寧;諭降不從,斬之。明故官荊本澈、李守庫、徐君美等據崇明,承疇檄總兵李成棟征之,斬守庫、擒君美,降其城;本徹竄入海。

  三年正月,承疇查知江寧人有叛應朱誼石、朱誼泐者,於距城五十裡之西溝池,捕斬萬德華等五十餘人;又閉城搜捕五十餘人,鞫實郭世彥、尤琚等三十一人,誅之。未幾,朱誼石、朱誼泐合眾二萬來犯,火攻神策門;我兵先分出朝陽、太平二門堵截,乃啟神策門衝擊,大敗之。追至攝山,擒斬無算。尋檄總兵馬得功、蔔從善等剿潛山司空寨,斬守寨頭目石應璧等,生擒朱常𣲂;搜婺源嚴杭山,擒朱常淇及其監軍道江於東、職方司許文玠等;複擒朱誼泐及其經略韋爾韜、總兵楊三貫、夏含章等於句容、丹徒,擒朱由㯆及其族人朱常洊、朱常沘、朱常涫于饒州鄱陽湖,擒朱誼泐之弟朱誼貴及瑞昌王下軍師趙正于宿松縣之洿池:並請旨斬之。明給事中陳子龍家居華亭,潛結太湖潰眾,遙附朱以海;承疇遣參領索布圖往捕,子龍投水死。

  四年四月,駐防江甯總管巴山、張大猷奏:柘林遊擊陳際可擒賊謝堯文,獲明魯王封承疇國公及其總兵王(黃)斌卿致承疇與巡撫土國寶書有「伏為內應殺巴、張二將,則江南不足定」語。上獎巴山等嚴察亂萌,而諭慰承疇、國寶曰:「朕益知賊計,真同兒戲。因卿等皆我朝得力大臣,故反間以圖陰陷;朕豈墮此小人之計耶!」

  十月,巴山等以察獲遊僧函可、金臘等五人攜有謀叛蹤跡,牒承疇鞫訊;承疇疏言:「函可,乃故明尚書韓日纘之子,出家多年。乙酉春,自廣東來江甯,印刷藏經。值大兵平江南,久往未回。今以廣東路通,向臣請牌回裡。臣因韓日纘是臣會試房師,遂給印牌。及城門盤驗經笥中有福王答阮大鋮書稿,字失避忌;又有『變紀』一書,干預時事。其不行焚毀,自取愆尤;與隨從之僧徒金臘等四人無涉。臣與函可世誼,應避嫌,不敢定擬。謹將書帖、牌文封送內院。」得旨下部議,以承疇徇情私給印牌,應革職;上以「承疇奉使江南,勞績可嘉」,宥之。承疇以江南湖海諸寇俱削平,又聞其父已卒于閩,請解任守制;乃調宣大總督馬國柱為江南江西河南總督,命承疇俟假滿仍回內院任事。

  五年四月,至京。

  六年,充「太宗文皇帝實錄」總裁官,充會試正考官。遇恩詔,加少傅兼太子太傅。

  八年閏二月,命管都察院左都禦史事。尋甄別諸禦史,分為六等;擬差用魏管等二十二人、內升陳昌言等二人、外轉張煊等十一人,又王世功等十七人外調、降用、革任有差。五月,張煊疏劾吏部尚書陳名夏植党行私諸款,有「囑承疇庇其門生李嵩陽留任禦史」及「太僕少卿黃徽元因承疇姻戚驟升正卿」等語;並劾承疇不請旨私送其母回閩,又屢與名夏及尚書陳之遴聚集火神廟,屏左右密議逃叛。下王、貝勒大臣集質,名夏辯釋。承疇以送母回閩未奏明,自引罪;至火神廟會議數次,則皆禦史因甄別商酌應差用及升調、革降者也。吏部尚書譚泰坐煊誣陷逃叛,絞死。未幾,譚泰以他罪伏法。上鑒煊由譚泰党庇名夏冤死,優予贈蔭;革名夏任(詳見名夏傳)。承疇複自引罪,得旨:「聚議不必懸揣;送母回閩未奏,為親甘罪,其情可原。仍留任,以責後效。」

  九年五月,丁母憂。命入直如故,私居持服;賜其母祭葬。九月,欽天監奏:「太白星與日爭光,流星入紫微宮。」時大臣議請駕往邊外迎達賴喇嘛;承疇同大學士陳之遴疏言:「日者,人君之象;太白敢與爭光!紫微宮者,人君之位;流星敢於突入!上天垂象,誠宜警惕。且今年南方苦旱、北方苦潦,歲饑盜起,處處入告;非聖躬遠幸之時。達賴喇嘛自遠方至,則遣一大臣接迎,已足見優待之意,亦可服蒙古之心;何勞聖躬親往!」疏入,傳諭曰:「卿等諫朕勿往迎喇嘛,此言甚是;朕即停止。嗣後國家一切機務,詳明敷陳,毋有隱諱!」

  十年正月,調弘文院大學士。五月,調國史院大學士。時明桂王朱由榔居安隆,流賊遺黨一隻虎、郝搖旗、孫可望、李定國等俱假封號以招集散亡、聯結梟建,踞黔、滇,掠楚、粵;上命承疇經略湖南、廣東、廣西、雲南、貴州,特晉太保兼太子太師、兵部尚書、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諭之曰:「湖南、兩廣雖漸底定,滇、黔阻遠,尚未歸誠。朕將以文德綏懷,不欲勤兵黷武;而遠人未喻朕心,時複蠢動。必得夙望重臣曉暢民情、練達治理者相機撫剿,方可敉寧。朕遍察廷臣,惟爾允當斯任。前招撫江南,已有成效。茲命綏靜南方,聽擇要地駐劄;俟滇、黔既定,善後有人,即命還朝,以尉朕眷想。」承疇奏言:「臣年逾六十,理宜退休,乃荷特授經略之任。伏願時諭吏、戶、兵三部仰承聖意,俾臣得竭力展布,剿撫中機!」上即命內院以「特假便宜」條款詳列敕書,傳示內外遵行。並允承疇奏薦,以原任大學士李率泰為兩廣總督,與平南王尚可善、靖南王耿繼茂駐守廣東;改撥土賊未靖之江西省屬承疇,鑄給「經略湖廣、江西、雲南、貴州內院大學士」印。

  十一月,承疇疏言:「湖廣有孫可望抗拒于南,郝搖旗、一隻虎等肆毒於北;彼或由澧州而犯常德、或截嶽州以犯湘潭,則我腹背受敵。廣西有李定國眈眈思逞,距桂林二百里,惟附郭之臨桂縣與靈川、興安二縣及全州未為所踞;我兵若由桂林進剿,而彼自靖、沅乘虛潛襲,則我首尾難顧。宜防守嚴密,乃可隨機援剿。」上命甯南大將軍陳泰率八旗兵往湖廣,與承疇商駐要地;又詔繼茂移鎮桂林,以聯聲援。

  十二年二月,上諭兵部曰:「前以湖廣寇氛未靖,殃及生民,曾有言增遣滿洲兵攜家口駐防武昌。今念沿途水陸居民及驛遞必至騷擾,所駐之地又須撥給房屋、田土,其為民累更有不可勝言者。近聞五省經略輔臣洪承疇在彼操練兵卒,軍威殊壯;招徠撫輯,民情安悅;無須增置攜家口兵。前所遣兵,仍照常更換。」六月,可望遣其党劉文秀、盧明臣、馮雙禮等分犯常德、岳州、武昌,承疇與大將軍陳泰遣兵邀擊,大敗之;明臣墮水死,雙禮中創遁,文秀竄貴州。八月,詔頒賞承疇及所統將領有差。十二月,承疇以寶慶府震雷徹夜,具疏自劾;上慰諭之。

  十三年二月,諭曰:「日者賊渠孫可望等猖狂犯順,夜襲常德;爾同大將軍陳泰遣發官兵水陸追剿,大獲全勝,良由籌劃有素、調度合宜,用能張撻伐之偉略、杜窺伺之狡謀。已頒懋賞,仍賜特諭,彰朕嘉悅之意。」是年,考滿,晉太傅,仍兼太子太師;蔭一子入監。

  十四年十月,孫可望率所屬官百餘、兵數千自貴州赴長沙納款;上命承疇同甯南大將軍貝子洛托相機收取貴州。

  十五年二月,疏言貴州地勢情形及三路進取雲南機宜。尋與洛托會師常德,由辰州、沅州進征,檄偏沅巡撫袁廓宇招降靖州並苗兵,赴鎮遠西二十裡山口堵禦;沿途擒斬、收降甚眾。四月,抵貴陽;城中文武官俱先遁。承疇疏言:「自常德、辰、沅至鎮遠、貴陽,重關高嶺,石徑尖斜;大雨將及半月,泥濘三尺。滿洲兵謂「從來出征,未有如此之難;馬匹疲斃,未有如此之甚。」然皆不顧艱險,奮勇當先。漢軍綠旗兵緊隨而進,不五十日,剿逆撫順,貴州全省底定:皆皇上德威遐暢之所致也。」上命信郡王多尼為安遠大將軍,率師之貴州與四川、廣西兵會期進取雲南。

  六月,承疇疏言:「臣前有「三路進取全域」一疏,冀不致兵眾擁集,爭糧乏食。及至貴州,見各府州縣衛所僅留空城;即有數百、數千石米榖,八旗兵陸續經過,二、三日輒罄盡。惟省倉存米七千余石、稻穀四千余石,足供一月食用。臣所統兵皆分佈鎮遠、偏橋、興隆、清平、平越等處,各自買米並尋野菜和米充饑;投誠官兵暫駐三、四日,即改發天柱、會同、黔陽等縣及沅州以就糧。貴州山深地冷,收穫皆在九月;臣遣官勸諭軍民、土司、苗民預納本年秋糧之半,接濟滿洲兵月米。今四川一路兵駐于遵義烏江休息,有舊日遺糧處;廣西一路駐獨山州,兵亦可就近購糧。又聞信郡王大兵自六月初旬自荊州進發,所需口糧尤多數倍,臣已檄催沅州糧米速運鎮遠積貯;令隨征各官分路採買,令長沙、常德各道府製備布口袋二萬餘並棕套、木架、繩索解送鎮遠;又于天柱、思南、石阡、思州、平越各府州縣衛所及土司苗人募夫役、給工食,逐站遞運至平越及新添衛所,可不誤師期矣。」

  九月,改內院為殿閣;授承疇武英殿大學士。是月,承疇奉詔赴平越會議:信郡王由中路過關嶺鐵索橋抵雲南省,計一千余裡,解餉銀三月、攜糧十五日、運炮漢軍攜糧二十五日;平西王吳三桂由遵義過七星關抵雲南省城,計一千五百餘裡,先中路兵十日起行。征南將軍卓布泰因南寧有賊屯踞,離遠難以兼顧;議沿貴州、廣西邊界平浪、永順、鎮遠繞出安隆所直趨黃草壩、羅平州抵雲南省城,計千八百餘裡,先四川兵十五日起行。既定議,承疇還貴陽,遵旨同大將軍洛托駐守;遣經略右標提督張勇等隨信郡王進征,擊走由榔鞏昌王白文選于盤江。

  十六年正月初三日,三路兵並薄雲南省城,由榔興李定國、白文選等竄永昌,餘眾以城降。承疇疏言:「臣前料理湖南、廣西,幸皇上俯鑒愚忱,有請俱允,俾得地方支持。今雲南新辟,系臣經略管轄之內;必親往相度,乃能區處得宜。故不待詔諭,即日就道。貴州有一大將軍洛托彈壓、巡撫趙廷臣綏輯,可無他盧。惟雲南尤為險遠,土司種類最多,治之非易;故前元朝用親王坐鎮、明朝以國公沐英世守。乞敕議政王、貝勒大臣為久長計,留兵駐鎮,俾邊疆永賴敉寧。」

  閏三月,又疏言;「臣自黔赴滇,經過白水、文水、曲靖、馬龍、楊林等處,於二月二十六日抵雲南省城。信郡王先於二月初二日,令貝子尚善領兵同平西王吳三桂、征南將軍卓布泰等追剿至永昌、騰越及南甸土司,李定國、沐天波等擁由榔奔緬甸。其國公賀九義、伯李成爵、李如碧、廖魚、將軍鄒自貴、馬得鳴等收集潰兵,分遁沅江、順甯、雲龍、瀾滄、麗江諸處邊外;雲南迄西及迤東在在虞窺犯。民間遭兵火殘毀,饑餓載道,死無虛日;在永昌一帶更為慘烈,周圍數百餘裡渺無人煙。追剿大兵因無糧不能久駐,而省城糧米以湖南官鬥市糴,每石需銀十三兩有奇;是以分駐宜良、富民、羅次、姚安、賓川、臨安、新興、澄江、陸涼等處就糧。臣知皇上明鑒萬里,自有宸斷碩畫,俾邊臣得以遵奉。」疏入,上已命吳三桂駐鎮雲南;又諭戶、兵二部曰:「雲、貴新入版圖,百姓皆朕赤子。念十餘年來逆寇李定國等竊踞南服,民多在水火之中,困於誅求,生計日匱,疾痛莫告。今大兵所至,群黎歸命,歡若更生。但聞兩省地方生理未複,室廬殘毀、田畝荒蕪,俯仰無賢,衣食艱窘。朕每念及,不勝惻憫!至南征大兵閱歷險阻,長驅深入,糧餉恐有時不繼。今特發帑銀三十萬兩,爾部即遣官刻期齎往經略軍前,以十五萬兩賑濟兩省窮民;其十五萬兩令經略臣收貯,現今三路大兵如有需餉甚急者,宜行接濟。」

  八月,承疇疏言:「兵部密諮大兵宜速進緬甸,以靖根株;今臣相機佈置。臣受任經略,目擊凋敝景象及土司降卒觀望情節,不可謀迫;須先安內,乃可剿外。李定國等竄孟艮等處,山川皆極險遠;兼瘴氣為害,必霜降後方消。明年二月青草將生,瘴即複起。計自出兵、駐兵、回兵僅閱四月,恐亦未能窮追遠剿。況屢聞李定國等勾連土司,覬由景東、沅江複入廣西;各土司私授劄印,歃血為盟,伺隙起釁。若一聞大兵西進,勢必共思狂逞,避實突虛。大兵相隔已遠,不能回顧;而留駐省城之兵,亦未及堵禦:致定國等縱逸,所關匪細。臣審度時勢、權量輕重,謂今年秋、冬宜暫停進兵,俾雲南迤西殘黎稍藉秋收以延殘喘,盡力春耕以圖生聚;而數萬大兵又得養銳蓄威,居中制外:俾定國等不能窺動靜以潛逃、土司不能伺釁隙以狂逞,絕殘兵之勾連、斷降兵之反側,則饑飽勞逸,勝算皆在於我料。定國等潛藏邊界,無居無食、瘴癘受病,內變易生,機有可俟。是時兵餉芻糧輳備、土司苗蠻漸服、殘兵降卒已安,並調撥將兵次第齊集,責成防禦,然後進剿,庶為一勞永逸、固內剿外長計。」疏下議政王、貝勒大臣會議,如所請暫停進兵。

  十月,以目疾,乞解任;得旨還京。

  十八年,聖祖仁皇帝禦極,承疇乞休;允致仕。命察敘招撫、經略功,予三等輕車都尉世職,准襲四次。

  康熙四年二月,卒;賜祭葬如例,諡「文襄。」

  子士欽,由順治十二年進士,官至太常寺少卿,兼襲世職。

  ——卷七十八《貳臣傳》(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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