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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善明傳

  劉善明,平原人。鎮北將軍懷珍族弟也。父懷民,宋世為齊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饑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積粟,躬食饘粥,開倉以救鄉里,多獲全濟,百姓呼其家田為「續命田」。

  少而靜處讀書,刺史杜驥聞名候之,辭不相見。年四十,刺史劉道隆辟為治中從事。父懷民謂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複欲見汝立官也。」善明應辟。仍舉秀才。宋孝武見其對策強直,甚異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應之。時州治東陽城,善明家在郭內,不能自拔。伯父彌之詭說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領軍主張靈慶等五千援安都。彌之出門,密謂部曲曰:「始免禍坑矣。」行至下邳,起義背文秀。善明從伯懷恭為北海太守,據郡相應。善明密契收集門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斬關奔北海。族兄乘民又聚眾渤海以應朝廷。而彌之尋為薛安都所殺,明帝贈輔國將軍、青州刺史。以乘民為甯朔將軍、冀州刺史,善明為甯朔長史、北海太守,除尚書金部郎。乘民病卒,仍以善明為綏遠將軍、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為屯騎校尉,出為海陵太守。郡境邊海,無樹木,善明課民種榆檟雜果,遂獲其利。還為後軍將軍、直閣。

  五年,青州沒虜,善明母陷北,虜移置桑乾。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喪。明帝每見,為之歎息,時人稱之。轉甯朔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善明以母在虜中,不願西行,涕泣固請,見許。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議令善明舉人,善明舉州鄉北平田惠紹使虜,贖得母還。

  幼主新立,群公秉政,善明獨結事太祖,委身歸誠。二年,出為輔國將軍、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至鎮,表請北伐,朝議不同。

  善明從弟僧副,與善明俱知名於州裡。泰始初,虜暴淮北,僧副將部曲二千人東依海島;太祖在淮陰,壯其所為,召與相見,引為安成王撫軍參軍。蒼梧肆暴,太祖憂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聲論。使僧副密告善明及東海太守垣崇祖曰:「多人見勸北固廣陵,恐一旦動足,非為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所辨。故胡虜若動,反為公患。公神武世出,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猖蹶。」遣部曲健兒數十人隨僧副還詣領府,太祖納之。蒼梧廢,征善明為冠軍將軍、太祖驃騎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沈攸之反,太祖深以為憂。善明獻計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縱情蓄斂,收眾聚騎,營造舟仗,苞藏賊志,於焉十年。性既險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遲回不進,豈應有所待也?一則暗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長於一戰,疑其輕速,掩襲未備。今六師齊備,諸侯同舉。昔謝晦失理,不鬥自潰;盧龍乖道,雖眾何施。且袁粲、劉秉,賊之根本,根本既滅,枝葉豈久?此是已籠之鳥耳。」事平,太祖召善明還都,謂之曰:「卿策沈攸之,雖複張良、陳平,適如此耳。」仍遷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黃門郎,領後軍將軍、太尉右司馬。

  齊台建,為右衛將軍,辭疾不拜。司空褚淵謂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從來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詎得便學松、喬邪?」善明曰:「我本無宦情,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驅馳,願在申志。今天地廓清,朝盈濟濟,鄙懷既申,不敢昧于富貴矣。」太祖踐阼,以善明勳誠,欲與善明祿,召謂之曰:「淮南近畿,國之形勢,自非親賢,不使居之。卿為我臥治也!」代高宗為征虜將軍、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塗伯,邑五百戶。

  善明至郡,上表陳事曰:「周以三聖相資,再駕乃就;漢值海內無主,累敗方登;魏挾主行令,實逾二紀;晉廢立持權,遂曆四世。景祚攸集,如此之難者也。陛下凝輝自天,照湛神極,睿周萬品,道洽無垠。故能高嘯閑軒,鯨鯢自翦,垂拱雲帟,九服載晏,靡一戰之勞,無半辰之棘,苞池江海,籠苑嵩岱,神祇樂推,普天歸奉,二三年間,允膺寶命,胄臨皇曆,正位宸居。開闢以來,未有若斯之盛者也。夫常勝者無憂,恒成者好怠。故雖休勿休,姬旦作《誥》;安不忘危,尼父垂范。今皇運草創,萬化始基,乘宋季葉,政多澆苛,億北倒懸,仰齊蘇振。臣早蒙殊養,志輸肝血,徒有其誠,曾闕埃露。夙宵慚戰,如墜淵穀,不識忌諱,謹陳愚管,瞽言芻議,伏待斧皞。」所陳事凡十一條:其一以為「天地開創,人神慶仰,宜存問遠方,宣廣慈澤」;其二以為「京師浩大,遠近所歸,宜遣醫藥,問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隨宜量賜」;其三以為「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謂今下赦書,宜令事實相副」;其四以為「匈奴未滅,劉昶猶存,秋風揚塵,容能送死,境上諸城,宜應嚴備,特簡雄略,以待事機,資實所須,皆宜豫辦」;其五以為「宜除宋氏大明泰始以來諸苛政細制,以崇簡易」;其六以為「凡諸土木之費,且可權停」;其七以為「帝子王姬,宜崇儉約」;其八以為「宜詔百官及府州郡縣,各貢讜言,以弘唐虞之美」;其九以為「忠貞孝悌,宜擢以殊階,清儉苦節,應授以民政」;其十以為「革命惟始,天地大慶,宜時擇才辨,北使匈奴」;其十一以為「交州險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大化創始,宜懷以恩德,未應遠勞將士,搖動邊氓,且彼土所出,唯有珠寶,實非聖朝所須之急。討伐之事,謂宜且停」。

  又撰《賢聖雜語》奏之,托以諷諫。上答曰:「省所獻《雜語》,並列聖之明規,眾智之深軌。卿能憲章先範,纂鏤情識,忠款既昭,淵誠肅著,當以周旋,無忘聽覽也」。又諫起宣陽門;表陳宜明守宰賞罰;立學校,制齊禮;廣開賓館,以接荒民。上又答曰:「具卿忠讜之懷。夫賞罰以懲守宰,飾館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禮,或非易制;國學之美,已敕公卿;宣陽門今敕停。寡德多闕,思複有聞」。

  善明身長七尺九寸,質素不好聲色,所居茅齋斧木而已,床榻幾案,不加剗削。少與崔祖思友善,祖思出為青、冀二州,善明遺書曰:「昔時之游,於今邈矣。或攜手春林,或負杖秋澗,逐清風于林杪,追素月於園垂,如何故人,徂落殆盡。足下方擁旄北服,吾剖竹南甸,相去千里,間以江山,人生如寄,來會何時!嘗覽書史,數千年來,略在眼中矣。歷代參差,萬理同異。夫龍虎風雲之契,亂極必夷之幾,古今豈殊,此實一揆。日者沈攸之擁長蛇於外,粲、秉複為異識所推,唯有京鎮,創為聖基。遂乃擢吾為首佐,授吾以大郡,付吾關中,委吾留任。既不辦有抽劍兩城之用,橫槊搴旗之能,徒以挈瓶小智,名參佐命,常恐朝露一下,深恩不酬。憂深責重,轉不可據,還視生世,倍無次緒。藿羹布被,猶篤鄙好;惡色憎聲,暮齡尤甚。出蕃不與台輔別,入國不與公卿遊,孤立天地之間,無猜無托,唯知奉主以忠,事親以孝,臨民以潔,居家以儉。足下今鳴笳舊鄉,衣繡故國,宋季荼毒之悲已蒙蘇泰,河朔倒懸之苦方須救拔。遣遊辯之士,為鄉導之使,輕裝啟行,經營舊壤,令泗上歸業,稷下還風,君欲誰讓邪?聊送諸心,敬申貧贈。」

  建元二年卒,年四十九,遺命薄殯。贈錢三萬,布五十匹。又詔曰:「善明忠誠夙亮,幹力兼宣,豫經夷險,勤績昭著。不幸殞喪,痛悼於懷。贈左將軍、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滌嗣。善明家無遺儲,唯有書八千卷。太祖聞其清貧,賜滌家葛塘屯穀五百斛。

  善明從弟僧副,官至前將軍,封豐陽男,三百戶。永明四年,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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