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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卷 崇禎治亂(1)


  熹宗天啟七年八月,上不豫。時魏忠賢張甚,中外危栗。上召信王入見,諭以「吾弟當為堯舜之君」。信王惶恐不敢當,但雲:「陛下為此言,臣應萬死。」信王出,上崩。忠賢自出請王入,王危甚,袖食物以入,不敢食大官庖也。當是時,群臣無得見王者,王秉燭獨坐,久之,見一奄攜劍過,取視之,留置幾上,許給以賞;聞巡邏聲,勞苦之。問左右,欲給以酒食,安從取乎?侍者以宜問之光祿寺。傳令旨取給之,歡聲如雷。次日,即皇帝位於中極殿,受百官朝,毋賀。朝時,忽天鳴。

  九月,諭停刑。

  十一月,魏忠賢客、氏伏誅罷。各道鎮守內臣。戶部郎中劉應遇上言天下六大苦:「一逮系,二獄死,三追贓,四仕途去就,五新進禁錮,六廷臣被劫。」上然之,命逮死各臣贓銀盡免之,釋其家屬,魏、崔黨次第伏誅。時魏璫甚熾,帝不動聲色,逐元兇,旁無一人之助,而神明自運,宗社再安。崇禎始政,天下翕然稱之。

  工部尚書楊夢寰請停開納事例。廷推閣員,以錢龍錫、楊景辰、來宗道、李標、周道登、劉鴻訓為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罷蘇、杭織造,諭曰:「封疆多事,征輸重繁,朕甚憫焉。不忍以衣被組繡之工,重困此一方民。其俟東西底定之日,方行開造,以稱朕敬天恤民至意。」

  十二月,複故建文臣練子寧官。

  南京禦史劉漢言四事:「崇正學以培治本,勵廉恥以清仕路,惜名器以尊體統,重耕農以節財用。」上是之,命吏部嚴加清汰,凡會典額外官,添注添設者,有闕勿推補;文臣非台卿,武臣非勳爵,總兵非實有戰功者,不得加保傅銜。

  上禦便殿閱章奏,聞香煙,心動,疑之;出步階墄間,乃定。詢內官此自何至?曰:「宮中舊方。」上叱令毀之,勿複進。太息曰:「皇考、皇兄皆為此誤也!」

  懷宗崇禎元年春正月,禁衣飾侈僭及婦女金冠袍帶等,從禦史梁天奇之言也。命司禮監斥賣魏忠賢田宅,因以賜第請。上曰:「俟東西底定,留賜第以待功臣。」榜曰策勳府。

  二月,以侍讀學士溫體仁直經筵日講。三月,以周延儒為禮部右侍郎。

  五月,上召廷臣於平臺,諭輔臣來宗道曰:「票擬之事,宜悉心商確。」諭吏部曰:「起廢太多,會推宜慎。」責戶部措辦邊餉無術,侍郎王家禎引罪。論邊事,兵部尚書王在晉語未詳,命中官給筆劄錄進。諭刑部曰:「天時亢旱,用法宜平允。」次日,複諭吏、戶、兵三部曰:「昨召對九卿、科、道官,輔臣劉鴻訓言更調甚速,宜行久任之法,責實效。」又雲:「海內罷於賦役,朕甚憫之。夫更調速則民滋擾,任事久則功易成,自今藩臬郡邑,毋輕改調,言官薦舉人才市私恩坐之。遼、黔兵興,催科日益加,其有司私征者,撫按禁飭毋貸。」

  六月,上召廷臣於平臺。以插漢故,發帑十萬給邊吏。刑科給事中薛國觀疏營伍之弊,令自宣讀,至「關門虛冒」,上善之,複示諸臣。召提督京營保定侯梁世勳,戒以訓練。已,命翰林官凡值召對,入侍記注。

  戶科給事中黃承昊上言:「祖宗朝,邊餉止四十九萬三千八十八兩,神祖時,至二百八十五萬五千九百餘,先帝時,至三百五十三萬七千七百餘。其它京支雜項,萬曆間,歲放不過三十四萬一千六百餘,邇來至六十八萬二千五百餘。今出數共五百余萬,而歲入不過三百二三十萬。即登其數,已為不足,而重以逋負,實計歲入僅二百萬耳。戍卒安得無脫巾,司農安得不仰屋乎?乞敕各邊督撫,清核歷年增餉。至京支雜項,亦令各衙門自加嚴汰。又先臣葉淇變鹽法,改折色,以至邊粟踴貴,必複祖制,開中輸邊之法。西北多曠土,責有司開荒以足軍餉。」上納之。

  召廷臣於平臺,以禦史吳玉錢糧積弊疏宣示閣臣,問:「何不指名也?」玉對曰:「此夙弊,非獨一人一事,無可指名。」出黃承昊疏,問戶部侍郎王家禎:「何濫增至此?」曰:「皇祖入數多,出數少,故太倉粟紅朽,內帑又無算。後邊臣隨請隨給,出入不相准。」又讀至鹽法,閣臣請複祖制,關屯種引,上然之。出宣府巡撫李養沖疏,雲:「旗尉往來如織,不賂之,恐毀言之日至;賂之,愁物力之難勝。」上不懌。兵部尚書王在晉曰:「大同焚掠,宜以按臣勘,不煩旗尉。」上曰:「疆事仗一喇嘛僧講款,諸文武何為?敵不輕中國耶?」諸臣退。時大同以插漢講款,不設備,故上責之。

  戶科給事韓一良上言:「皇上召對平臺,有『文臣不愛錢』之語,然今之世,何處非用錢之地?何官非愛錢之人?向以錢進,安得不以錢償?臣起縣官,居言路,以官言之,則縣官行賄之首,而給事為納賄之魁。今言蠹民者,俱咎守令之不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幾何?上司督取,不曰無礙官銀,則曰未完紙贖。沖途過客,動有書儀。考滿朝覲,不下三四千金。夫此金非從天降,非從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科道號為開市,臣兩月來辭金五百。臣寡交猶然,餘可推矣。乞大為懲創,逮其已甚者,使諸臣視錢為汙,懼錢為禍,庶幾不愛錢之風可睹也。」上召廷臣於平臺,命一良誦前奏,嘉獎之,擢一良右僉都禦史。

  八月,諭曰:「朕欲與大小臣工日籌庶務,而諸司各有職掌,恐不暇給。惟是輔臣左右拂予,自今非盛暑祁寒,朕當時禦文華殿閱章奏。」

  丁未,上禦文華殿,翰林、科、道各二人,備宣讀,中書舍人二人侍班。

  十月己醜,召廷臣於平臺,以錦州軍嘩,袁崇煥請餉疏示閣臣。閣臣求允發,上責戶部尚書畢自嚴,禮部侍郎周延儒曰:「關門昔防敵,今且防兵。前甯遠嘩,錦州尤而效之,未知其極。」上問延儒若何。對曰:「臣非阻發帑,雖予之,當益求經久之策。」上稱善。又責科、道官言事失實,即召對商確,徒具文耳。諸臣俱媿謝。

  十一月辛未,召甯陽侯陳光裕、襄城伯李守錡、清平伯吳遵周、誠意伯劉孔昭于文華殿,問京營整理何若,各有所對。上以守錡總督京營。

  十二月己醜,大學士韓爌入朝。

  二年夏四月,時秦、晉饑,盜起,朝臣捐俸助餉。上曰:「諸臣興利除害,國家受益多矣,何必言助。」六月,禦史李長春論周延儒有私。不聽。

  九月,順天府尹劉宗周上言:「陛下勵精求治,召對文華殿,躬勤細務,朝令夕考,庶幾太平立至。然程效過急,不免見小利而慕近功。夫近日所汲汲於近功者,邊事也。竭天下之力,以養饑軍,而軍愈驕;聚天下之軍以冀一戰,而戰無日,此計之左者矣。今日所規規於小利者,理財也。民力已竭,司農告匱,而一時所講求者皆聚斂之術,水旱災傷,一切不問。有司以掊克為循良,而撫字之政絕;大吏以催科為殿最,而黜陟之法亡,赤子無寧歲矣。頃者嚴贓吏之誅,自執政以下坐重典者十餘人,可謂得救時之權。然貪風不盡息者,由於道之未盡善,而功利之見不泯也。」

  十一月,河南府推官湯開遠言:「皇上急於求治,諸臣救過不給。臨禦以來,明罰敕法,自小臣以至大臣,與眾推舉,或自簡拔,亡論為故為誤,俱褫奪配戍不少貸,甚者下獄考訊,幾于亂國用重典矣。皇上或以薦舉不當,疑其黨徇。四嶽不薦鯀乎?績用弗成,初未並四嶽殛之也。皇上又以執奏不移,疑其藐抗。漢帝不從廷尉之請乎?亦以張釋之曰法如是止耳,不聞責其逆命也。皇上以策勵望諸臣,於是多戴罪。夫不開以立功之路,而僅戴罪,戴罪無已時矣。皇上以詳慎望諸臣,於是有認罪。夫不晰其認罪之心,而槩以免究,認罪亦成故套矣。侵糧欺餉之墨吏,逮之宜也;恐夷、由之侶,不皆韓、範,宜稍寬之,不以清吏詘能臣。今諸臣怵於參罰之嚴,一切加派,帶征餘征,行無民矣。民窮則易與為亂。皇上寬一分在臣子,即寬一分在民生,如此則諸臣可幸無罪。而尤望皇上宮府之際,推諸臣以心,進退之間,與諸臣以禮;錦衣禁獄,非有寇賊奸宄不可入;而謂大小臣工不圖報為安攘者,未之有也。」

  十二月,進禮部侍郎周延儒為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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