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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卷 魏忠賢亂政(5)


  七年春正月,削禮部尚書李思誠、吏部主事于志舒、懷來兵備丘志充籍。命錦衣衛逮志充,同上林監署丞王家棟下獄。家棟以太醫院醫士授署丞,出入崔呈秀門。時戶部主事于志舒托家棟通賄呈秀,得除吏部。而懷來兵備丘志充亦與棟有交,囑棟營求呈秀謀升太僕寺卿。棟暮夜攜賂呈秀,適遇廠中旗尉獲之。棟窘甚,往呈秀家叩門求解。時呈秀與禮部尚書李思誠接壤而居,遂誣以此所以賂思誠者。忠賢書發其事,而思誠實不知也,因削籍。

  魏忠賢欲任天下兵柄,以提督忠勇營內操太監劉應坤、陶文、紀用鎮守山海關,又命司禮監塗文甫總督太倉、節慎二庫。原任司禮監崔文升、李明道總督漕運,疏通河道。凡司道以下,俱行屬吏禮。李明道至淮,以淮安道楊廷槐不廷跪,參論削籍。

  削翰林陳仁錫、文震孟、鄭鄤籍。擬孫文豸、顧同寅罪斬。文豸,仁錫戚也,嘗作策論嘲時。忠賢知之,因誣文豸造妖言,謗朝政,置重辟。所指妖言者,則韓愈《原道》篇,欽天監《步天歌》也。先是,仁錫在講筵,因王恭廠火災,又見正人屠戮,忠賢竭土木不休,講時不避忌諱。忠賢怒,複以不撰甯國敕,怒愈甚。遂命許顯純擬文豸獄,詞連仁錫等。因削職,追奪誥命。

  夏四月,遵化道耿如杞下獄。時劉詔巡撫順天,行縣至肅甯,叩首於忠賢家。及謁祠,見忠賢像,即行五拜三叩頭。因創立生祠,諭意於如杞,不應。祠成,又欲率如杞往拜,如杞半揖而出。事聞,忠賢怒,令詔疏劾之,疏連入,而如杞下獄。

  遣三王之國。忠賢包藏禍心,故有是遣。

  五月,監生陸萬齡請建魏忠賢祠于國學之旁,謂:「孔子作《春秋》而忠賢作《要典》,孔子誅少正卯而忠賢誅東林。」許之。

  秋七月,以邊功,加恩魏忠賢三等,蔭弟侄一人錦衣衛指揮,世襲,王體乾等各有差。既而以廠臣安攘天下,封魏鵬翼安平伯。三殿告成,加甯國公魏良卿太子太保,襲伯爵錦衣衛指揮,魏明望進秩少師,封魏良棟為東安侯。時良棟僅三歲,鵬翼二歲,世襲。賜奉聖夫人客氏金幣,加恩三等,蔭一人錦衣衛指揮使,世襲。

  以田吉為兵部尚書,霍維華總督薊、遼。袁崇煥不為魏忠賢所喜,邊功不敘恩蔭。維華請以己蔭讓之,上下旨切責。初,維華內弟陸藎臣為午門璫,得通於忠賢,因進仙方靈露飲。其法雜取粳稬諸米,淘淨入木甑蒸之,甑中底安長頸大口空銀瓶一米,漸添漸熟,水漸熟漸易,不數易而瓶中之露滿矣,乃米穀之精也。上飲而甘之,以餘瀝分賜近侍。及上不豫,忠賢歸罪於此,因恚維華。維華又偵知上彌留,遂先與忠賢貳。

  八月,以崔呈秀為兵部尚書、少傅,兼太子太傅,仍兼左都禦史,奪情視事。從來九卿未有兼官如呈秀者。呈秀初以禦史監工,帶左都銜,及晉司馬,尚如故,既竊兵柄,複擅紀綱。奪情視事,不用縗墨。

  上不豫,禮部頒爵賞列封蔭,群臣謝恩之日,即帝上賓之日也。

  二十二日乙卯,上崩。初,上病亟時,召皇弟信王入,諭以當為堯舜之君,再以善事中宮為托,及委用忠賢語。既崩,忠賢自出迎王入,王危甚。時群臣俱在寓,聞訃,恐入朝之時有他變,生死且不測。厥明,至殿門,宦者持門不得入,告以宜用喪服。既改服,又言未成服,宜如常。群臣奔走出入者三,氣喘且不續,哀訴宦者,乃得入。既哭大行皇帝,司禮太監王體幹及忠賢在喪次,獨體幹語禮部備喪禮,忠賢目且腫,無所言。群臣出,少頃,獨呼兵部尚書崔呈秀入,屏人語移時,秘不得聞。或曰:「忠賢欲自篡,而呈秀以時未可止之。」

  丁巳,信王即皇帝位。

  九月,東廠太監魏忠賢乞辭位,不許。奉聖夫人客氏出外宅。國子司業朱之俊劾監生陸萬齡、曹代請祠魏忠賢國學,宜罪,命下獄。忠賢乞止建祠,上優答之,其前賜額如故,餘俱罷止。同時更有一張生者,欲上疏,以忠賢與孔子並尊,入國學,自稱見子路擊之,遽殂。給太師甯國公魏良卿、少師安平伯魏鵬翼鐵券。巡撫江西僉都禦史楊邦憲、巡按禦史劉述祖請建魏忠賢祠。不許。

  冬十月,巡撫登萊孫國楨報宣川之捷,敘及廠臣,論賞,蔭魏忠賢、王體幹、徐應元、崔呈秀各錦衣衛指揮同知。禦史楊維垣劾兵部尚書崔呈秀。呈秀奏辨,求守制,不允。維垣黨忠賢,首糾顧大章入熊廷弼案,羅織諸賢,以嘗代其座師徐紹吉謀攘戶部左侍郎,魏廣微銜之,故未大用。至是,維垣遂首與其黨二,然未敢直指忠賢也。

  工部主事陸澄源上言四事:正士習,糾官邪,安民生,足國用。其正士習略曰:「比來士氣漸降,惟以稱功頌德為事。廠臣魏忠賢服事先帝,論功行賞,自有常典,何至寵踰開國,爵列三等也!外廷奏疏,不敢名書姓,盡廢君前臣名之禮,厘祝遍於海內,奔走狂於域中,士習漸衰,莫此為甚。」

  兵部主事錢元愨上言:「魏忠賢以梟獍之姿,供綴衣之役,先帝念其服勤左右,假以事權。群小蟻附,勢漸難返,稱功頌德,佈滿天下,幾如王莽之妄引符命。列爵三等,畀於乳臭,幾如梁冀之一門五侯。遍列私人,分置要津,幾如王衍之狡兔三窟。輿珍輦寶,藏積肅寧,幾如董卓之郿塢自固。廣開告訐,誅鋤士類,幾如節、甫之鉤黨株連。陰養死士,陳兵自衛,幾如桓溫之壁後置人。使先帝而早知其如此,亦必有以處忠賢矣。即皇上念其勤勞,貸之不死,宜勒歸私第,使國家無尾大之患。魏良卿輩,既非開國之勳,又非從龍之寵,安得玷茲茅土,自宜褫革。至告訐獲賞之張體幹,煆煉驟貴之楊寰,夫頭乘轎之張淩雲,委官開棍之陳大同,號稱大兒之田爾耕,甯國契友之門太始凡為爪牙俱宜明暴其罪或殛或放而奸党肅清矣貢生錢嘉征上數忠賢之罪:曰並帝。內外封章,必先關白,稱功頌德,上配先帝,及奉俞旨,必曰朕與廠臣,自古未聞有此奏體。曰蔑後。皇親張國紀於御前面折逆奸,遂遭羅織,欲置之死,賴先帝神明,祇膺薄懲,不然皇親危則中宮危矣。曰弄兵。祖宗朝不聞內操,忠賢外脅臣工,內逼宮闈,操刀禁中,深可寒心。曰無二祖列宗。高皇帝垂訓,中涓不許干預朝政,乃忠賢一手障天,流毒縉紳,凡邊腹重地,漕運咽喉,多置腹心,意欲何為?曰克削藩封。三王之國,莊田賜賚甚薄也。而忠賢封公、侯、伯之土田,膏腴萬頃。曰無聖。先師為萬世名教主,忠賢何人,敢祠太學之側?曰濫爵。古制非軍功不侯,忠賢竭天下之物力,佐成三殿,居然襲上公之爵,靦不知省。曰邀邊功。遼左用兵以來,墮名城,殺大帥,而冒侯封伯。曰傷民財。郡縣請祠遍天下,計祠所費,不下五萬金,敲骨剝髓,孰非國家之脂膏乎?曰褻名器,順天賢書,崔呈秀之子鐸,目不識丁,遂登前列。」

  疏上,俱報聞。

  太監魏忠賢有罪免,甯國公魏良卿改錦衣衛指揮使,東安侯魏良棟改指揮同知,安平伯魏鵬翼改指揮僉事。

  十一月甲子,安置魏忠賢于鳳陽,籍其家。初,上神明默操,忠賢党與林立,莫發其奸。楊維垣首糾崔呈秀,語侵忠賢,而崔、魏之勢衰。後陸澄源、錢元愨直攻忠賢。至錢嘉征十大罪疏上,忠賢不勝憤,哭訴於上。上命內侍讀嘉征疏,使聽之。忠賢震恐喪魄。客、魏相倚,知信邸內監徐應元為上所任,忠賢屈身事之,饋以貨,告之辭東廠印,援為後勁,應元果為間。至是,謫忠賢鳳陽司香祖陵,籍客、魏二氏,安置徐應元於顯陵,尋謫戍。

  丁卯,諭兵部曰:「逆惡魏忠賢,擅竊國柄,誣陷忠良,罪當死。姑從輕降發鳳陽,不思自懲,素蓄亡命之徒,環擁隨護,勢若叛然。令錦衣衛擒赴,治其罪。」庚午,魏忠賢宿阜城尤氏邸舍,其黨密報上旨,知不免,夜同李朝欽自經。忠賢初直東宮,有道人宿朝天宮,日歌市中曰:「委鬼當朝立,茄花滿地紅。」蓋指客、魏也,至是始驗。下魏良卿鎮撫司獄。

  庚辰,奉聖夫人客氏有罪誅。先是,籍其家,命太監王文政嚴訊之,得宮人姙身者八人,蓋出入掖庭,多攜其家侍媵,冀如呂不韋、李園事也。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子侯國興下獄,良卿、國興俱伏誅。客光先、客璠、楊六奇等永戍。光先、璠,客氏之兄子,六奇,忠賢之婿也。初,忠賢肆惡,皆客氏成之。忠賢晤客氏,必屏宮人密語移時,其危中宮,害裕妃、成妃,用王體幹殺王安等,皆客氏造意也。天啟初,矯旨慰留客氏,皆體幹為之。客氏在宮中,乘小轎,內官負之,如妃嬪禮,儼然自視為上八母之一。誕日,上必臨幸,升座歡飲,賞賚無限,中宮皇貴妃迥不及也。客氏往私宅,內侍王朝忠等數十人,著紅玉帶前驅。客氏盛服倩妝,乘輿由嘉德門經月華門,至乾清宮前亦不下輿。出西下馬門,呼殿、侍從之盛,遠過聖駕,燈炬簇擁,熒然白晝,衣服鮮華,儼若神仙,都人士所罕見也。其到私宅,升廳事,自管事至近侍,挨次叩頭,老祖太太千歲之聲,喧闐震天,各以銀幣犒答之,欽賜金幣無算。每日三時,輟御前膳以賜,絡繹不絕。在外或住旬日,忠賢促之始入,出入皆以五更。忠賢亦有私第,與客氏居斜對不遠。先是,熹宗崩,上准歸私第。客氏五更衰服赴梓宮前,出一小函,用黃色龍袱包裹,皆先帝胎髮痘痂及累年鬀發落齒指甲等,痛哭焚化而去。良卿謹慎,稍善言詞。國興昏愚,與人坐,輒欠伸入夢鄉。至是,俱駢首受戮。嬰孩赴市,有盹睡未醒者,天下以為慘毒之報,無不快之。

  給事中許可征劾崔呈秀,下吏部勘處。都給事中吳鴻業論吏部尚書周應秋、南京兵部右侍郎潘如禎及呈秀子幸舉。呈秀歸薊州,列姬妾,羅諸珍異器,縱飲。飲一卮,即擲壞之。飲已,自經。其子鐸覆試,僅構二義,削籍戍邊。廷議呈秀死有餘辜,命法司按律暴其罪於天下。

  河南道禦史倪文煥、吏部郎中周良材、工部尚書吳淳夫、吏部尚書周應秋、兵部尚書田吉、太僕寺卿白官始、尚寶司卿魏撫民,並劾免。

  東廠太監張體幹,漕運太監李明道、崔文升免。

  複先帝成妃李氏、裕妃張氏封號,右都督張國紀。

  釋薊鎮兵備道耿如杞於獄,複其官。

  提督操江都禦史劉志選削籍。

  複撫甯侯朱國弼俸。

  複故太監王安官,予祭葬,立祠湣勞。

  降太監李實奉禦安置南京,塗文輔司香鳳陽。

  尚書楊夢寰、孫傑,左副都禦史李夔龍免。

  戶部員外王守履奏逆党文臣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夔龍、倪文煥為五虎,武臣田爾耕、許顯純、孫雲鶴、楊寰、崔應元為五彪。命削爾耕籍,籍其家。爾耕貪婪,好囉織諸臣,榜掠慘毒,皆爾耕為之。

  禦史楊維垣參太監李永貞、劉若愚佐逆,禦史卓邁亦言永貞習於文字,其惡過於忠賢。遂下永貞獄,戍顯陵。初,永貞辭任,聞忠賢敗,其党徐應元、王國泰俱危,饋太監王體幹、王永祚、王文政各五萬金。懼泄,以獻內承運庫,永貞知之,即遁。久而獲之,赴戌所。

  十二月,監生王之鼎劾大理寺副許志吉借黃山一案,毒害民命。下志吉於理。

  初,監生胡煥猷論大學士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𣚴,當魏忠賢專權,揣摩意旨,專事逢迎,浙、直建祠,各撰碑稱頌,宜亟罷,並糾督撫按之請祠者。法司引臥碑生員禁言事律,論杖除名。立極等各上疏辨,言:「忠賢碑文,使其食客游士自為之,至於取旨褒贊,則文書官稱上命擬票,臣等不能盡職,計惟有見幾之作。而忠賢不惟視臣等去就輕,即視臣等死生亦輕,不得已徘徊其門,冀有毫髮之益于國,則亦少盡區區之心耳!」鳳來疏中並引及陳平、周勃、狄仁傑事。上優答之。

  太常寺卿阮大鋮論魏忠賢之罪,且辨《要典》勒入臣名。

  釋大理寺少卿惠世揚、禦史方震孺獄。李承恩論減,恤工部郎中萬燝。

  定逆案,先將五虎、五彪下法司議罪。時呈秀已伏法,夔龍、淳夫、文煥、吉追贓遣戍,爾耕、顯純死,應元、雲鶴、寰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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