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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卷 魏忠賢亂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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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春二月,加錦衣衛田爾耕太子太保,以其緝捕有功也。爾耕,尚書田樂之孫,以軍功補蔭錦衣,附魏忠賢,遂得美擢。 三月,刑科傅櫆疏參僉都禦史左光鬥、吏科都給事魏大中,詞引故內臣王安及中書汪文言。蔭魏忠賢弟侄一人錦衣百戶。 五月,以許顯純掌北鎮撫司理刑。 六月,左副都禦史楊漣疏參魏忠賢二十四罪,曰: 「忠賢原一市井亡賴人耳。中年淨身,夤入內地。初猶謬為小忠小信以幸恩,既而敢為大奸大惡以亂政。祖宗之制,以票擬托重閣臣,責無他委。自忠賢擅權,旨意多出傳奉,逕自內批,壞祖宗二百年來之政體。大罪一也。 劉一燝、周嘉謨,同受顧命之大臣也。忠賢急於剪己之忌,不容皇上不改父之臣。大罪二也。 先帝一月賓天,進禦進藥之間,實有隱恨,執《春秋》討賊之義者,孫慎行也,明萬古綱常之重者,鄒元標也。忠賢一則逼之告病去,一則嗾言官論劾去。顧于護党氣毆聖母之人,曲意綢繆,終加蟒玉以贈其行,親亂賊而讎忠義。大罪三也。 王紀、鐘羽正先年功在國本,及紀為司寇,執法如山;羽正為司空,清修如鶴。忠賢一則使人交誶於堂,辱而迫之去;一則與沈㴶交構陷之,削籍去,必不容盛時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也。 國家最重,無如枚蔔,忠賢一手握定,力阻前推之孫慎行、盛以弘,更為他辭以錮其出,是真欲門生宰相乎!大罪五也。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歲南太宰、北少宰,所推皆點陪貳,致一時名賢不安位去。顛倒有常之銓政,掉弄不測之機權。大罪六也。 聖政初新,正資忠直。乃滿朝薦、文震孟等九人,抗論稍忤忠賢,傳奉盡令降斥,屢經恩典,竟阻賜環。長安謂皇上之怒易解,忠賢之怒難調。大罪七也。 然猶曰外廷之臣子也。傳聞宮中有一舊貴人,以德性貞靜,荷上寵注,忠賢恐其露已驕橫,謀之私比,托言急病,立刻掩殺。是皇上且不能保其貴幸矣。大罪八也。 猶曰無名封也。裕妃以有喜得封,中外欣欣相告。忠賢以抗不附己,囑其私比,矯旨勒令自盡,是皇上不能保其妃嬪矣。大罪九也。 猶曰在妃嬪也。中宮有慶,已經成男,乃繞電流虹之祥,忽化為飛星墮月之慘,傳聞忠賢與奉聖夫人實有謀焉。是皇上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也。 先帝在青宮四十年,操心慮患,所以護持孤危者,僅王安一人耳。皇上倉卒受命,擁衛防護之中,亦不可謂無微忠。而忠賢以私忿矯旨,掩殺于南海子。是不但讎王安,而實敢於讎先帝之老僕與皇上老犬馬,略無顧忌。大罪十一也。 今日獎賞,明日祠額,要挾無窮,王言屢褻。近又於河間府毀人房屋,以建牌坊,鏤鳳雕龍,干雲插漢,又不止於塋地擅用朝官,規制僭擬陵寢而已。大罪十二也。 今日蔭中書,明日蔭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誥敕之館,目不識丁。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等,五侯七貴,何以加茲?大罪十三也。 因立枷之法以示威,枷號家人者,欲扳陷皇親也;扳陷皇親者,欲動搖三宮也。當時若非閣臣力持,椒房之戚,又興大獄矣。大罪十四也。 良鄉生員章士魁,以爭煤窯傷其墳脈,托言開礦而致之死。假令盜長陵一壞,何以處之?趙高鹿可為馬,忠賢煤可為礦。大罪十五也。 伍思敬、胡遵道以侵佔牧地細事,而徑置囚阱。草菅士命,使青磷赤璧之氣,先結于壁宮泮藻之間。大罪十六也。 科臣周士樸執糾織監一事,原是在工言工,忠賢竟停其升遷,使吏部不得專其銓除,言官不敢司其封駁。大罪十七也。 北鎮撫臣劉僑,不肯殺人媚人,自是在刑言刑,忠賢以其不善鍛煉,竟令削籍,明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忠賢之律令不可不遵。大罪十八也。 科臣魏大中到任,已奉明旨,鴻臚寺傳單,忽傳詰責,及科臣覆奏,台省交章,又再褻王言,而煌煌天語,朝夕紛更,令天下後世視皇上為何如主?大罪十九也。 東廠原以察奸細非常,不以擾平民也。自忠賢受事,雞犬不寧。野子傅應星等為之招搖引納,陳居恭為之鼓舌搖唇,傳繼教為之投罟設網。詞組違忤,駕帖立下。如近日之逮汪文言,不從閣票,不令閣知。而傅應星等造謀告密,日夜未已,勢不至於興同文之獄,刊黨錮之碑不已者,當年西廠汪直之僭,恐未足語此。大罪二十也。 前韓宗功潛入長安,偵探虛實,往來忠賢私房之家,事露,始令避去。大罪二十一也。 祖制不蓄內兵,原有深意。忠賢創立內操,使羽黨盤踞其中,安知無大盜刺客深謀不宄之人!識者每為寒心。昔劉瑾招納亡命,曹吉祥傾結達官,忠賢蓋已兼之。大罪二十二也。 忠賢進香涿州,鐵騎之簇擁如雲,蟒玉之趨隨耀日,警蹕傳呼,清塵墊道,人人以為駕幸涿州。及其歸也,以輿夫為遲,故駕駟馬。羽幢青蓋,夾護環遮,則已儼然乘輿矣。大罪二十三也。 蓋寵極則驕,恩多成怨。聞今春忠賢走馬御前,皇上曾射殺其馬,貸忠賢以不死。忠賢不自畏罪請死,且進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釋。從來亂臣賊子,只爭一念放肆,遂至收拾不住,奈何養虎兕於肘腋間乎?此又寸臠忠賢不足盡其辜者。大罪二十四也。 凡此逆跡,左右既畏而不敢言,外廷又皆觀望而不敢言。即或內廷奸狀敗露,又賴有奉聖客氏為之彌縫其罪戾,而遮飾其回邪。故掖廷之內,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內,知有忠賢不知有皇上。即大小臣工,又積重之所移,積勢之所趨,亦不覺不知有皇上,而止知有忠賢。宮中、府中,大事、小事,無一不是忠賢專擅,反覺皇上為名,忠賢為實。且如忠賢已往涿州矣,一切事情,必星夜馳請意旨,票擬必忠賢到始敢批發。嗟嗟!天顏咫尺之間,忽漫不請裁,而馳候忠賢意旨於百里之外,事勢至此,皇上威靈尚尊於忠賢耶!」 疏入,忠賢亦惴惴懼禍,欲結輔臣韓爌為之地,爌嚴拒,不得已泣訴御前,客氏又從中委曲調之,遂令魏廣微條旨,廣微素固結忠賢,附為同姓。漣疏中複有「門生宰相」語,廣微恨之。是時,忠賢亦有疏辭廠,疏先下,備極溫諭。次日,乃下漣疏,切責不少貸。 先是,漣疏成,意欲於午朝面奏,出疾雷掩耳之計。繕寫甫竟,次日免朝,恐再宿則機泄且害成也,遂循例封進,故忠賢得以彌縫。漣愈憤激,冀補牘以伺對仗。忠賢聞之,阻遏上不禦朝者三日,至四日乃出禦皇極門,刀劍倍於往時,侍班官僚,更為嚴謹。左班諸臣,不許擅出奏事,而諸臣公憤愈甚,繼漣上疏者捆至。給事陳良訓、魏大中、許譽卿、劉茂、傅櫆、陳熙昌、周之綱、杜三英、楊夢袞、顧其仁、胡永順、朱大典、陳奇瑜、熊奮渭、李精白、孫紹沆、陳維新、楊維新,禦史袁化中、周宗建、劉芳、劉廷佐、李應升、房壯麗、劉環、胡良機、喻思洵、林汝翥、胡士奇、謝奇舉、洪如鐘、黃尊素、梁元柱、李光春、張礦、翟學程、劉之侍、周汝弼、李喬侖、劉其忠、宋政南,科道徐憲卿、趙應期,兵部尚書趙彥,詹事翁正春等,卿寺朱欽相、胡世賞,吏部郎中鄒維漣,撫甯侯朱國弼等,不下百餘疏,先後申奏,或專或合,無不危悚激切。俱不聽。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已引疾,杜門不與公事,及見楊漣參疏,忽奮擊扼腕曰:「國家安危,誠在此舉!吾備位大臣,不言,誰為言者!」即日出署,合部院九卿諸大臣公疏以上,凡千言,指陳剴切。疏入,嚴旨切責。道亨歎曰:「此何時?尚可在公卿間耶!」乃具疏力辭而去。 屯田司郎中萬燝先授營繕司主事,管寶源局,疏請內監廢銅,忤忠賢意。至是,燝複上疏曰:「忠賢原名進忠,今改名忠賢,當亦顧名而思忠賢之義乎?夫以忠賢珠玉盈笥,金銀滿屋,何求不得,何欲不遂!以此破廢銅器,無足入其目,當其心,而亦必一手握定者,其設心以為不若是,無以操天下之利權;既操天下之利權,何難攬天下之政權。奸雄用意最深,蓄謀甚毒,臣有以窺其微矣。」疏入,忠賢矯旨杖燝於午門外。群閹至燝寓,捽之而出,辱毆於道,燝幾危。及至闕受杖,忠賢命立斃之。先是,禦史林汝翥,葉向高鄉人也,忠賢欲借之以傾向高。會翥巡城,有火者曹大、傅國興挾人命劫財,鬥於途。汝翥欲參之,皆願受杖免參。翥信其無他也,即杖之。數日後,萬燝禍作,忽中旨逮汝翥廷杖,汝翥懼出亡。群閹疑向高匿之,百餘人直入其寓,辱及婦女,嫚罵坐索。向高奏之,置不問。 至七月,林汝翥自詣遵化軍門獄。蓋翥懼未受廷杖,先殞命於中涓之私毆,故逸出都門,詣遵化撫臣獄,求為代題。各道潘雲翼等疏救,不聽,執前旨如故。已而被杖創甚,幾斃。向高奏曰:「楊漣一人之言,容有過激,未幾而諸疏繼至矣,又未幾而台省九卿複有公疏,舉朝哄然,即臣等亦被其指摘。甚者疑其為忠賢畫策,當與焦芳同傳矣。臣地居密勿,不敢自同於廷臣,即受疑受謗,情固甘之。惟是皇上念忠賢,則當求所以保全之;而今日保全忠賢之計,莫如聽其自請且歸私第,遠勢避嫌,以釋中外之心,使天下曉然知忠賢之無他,其於轉禍為福,直俄頃間耳。至內操一事,祖宗朝所無,聚數千之甲兵於宮廷肘腋間,在今日雖無可慮,他日終屬隱憂。」疏上,溫旨複,悉數忠賢勤勞,責群臣附和。 詔錦衣衛杖汪文言,革為民。 大學士葉向高予告回籍。向高初相時,猶可展布,自忠賢專擅,同官顧秉謙、魏廣微希意阿旨,向高強半注籍,疏三十上。至是,以禦史林汝翥逸出,群閹圍第,決意去。初,廣微以己意用墨筆點縉紳一冊,分差等,目為邪人。其人則葉向高、韓爌、何如寵、錢謙益、成基命、繆昌期、姚希孟、陳子壯、侯恪、趙南星、高攀龍、楊漣、左光鬥、魏大中、黃尊素、周宗建、李應升等約六七十人。密達於忠賢,以漸擯斥。複手書所欲起用之人黃克纘、王紹徽、王永光、徐大化、霍維華、阮大鋮等五十六人,指為正人,以次點用。至是向高去,秉謙居首揆。吏部謝升起用,至京,見時政日非,勉終一選歸,且以書規廣微,中旨大拂廣微之意。史記事、黃汝亨各有書以大義告廣微,鹹拒不納。 八月,署國子監祭酒禮部右侍郎蔡毅中,監丞金維基,博士門洞開、鄧光舒、王裕心,助教張翰南、徐伯征、姚士儒、孫世裕、董天胤,學正王永興、蔣紹煃,學錄聶雲翔、杜士基,典簿萬民憼,典籍陳烈公,疏劾魏忠賢。上不問。毅中既與璫忤,四疏請告,亦不許。 九月,左都禦史高攀龍疏參貪污禦史崔呈秀。革職聽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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