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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卷 爭國本(3)


  四十一年春正月,禮部請東宮開講,福王就國。不報。

  四月,兵部尚書王象幹複請之。上曰:「親王之國,祖制在春,今踰期矣,其明年春舉行。」

  五月辛未,葉向高言:「福王之國,奉旨明春舉行,頃複以莊田四萬頃責撫、按,如田頃足而後行,則之國何日?聖諭明春舉行,亦寧可必哉!福王奏稱祖制,謂祖訓有之乎?會典有之乎?累朝之功令有之乎?王所引祖制,抑何指也?如援景府,則自景府而前,莊田並未出數千頃外,獨景府踰制,皇祖一時失聽,至今追咎,王奈何尤而效之!自古開國承家,必循理安分為可久。鄭莊愛太叔段為請大邑,漢竇後愛梁孝王封以大國,皆及身而敗。臣不勝忠愛之念,不得不明言之。」

  六月己醜,錦衣衛百戶王日干訐奏奸人孔學與皇貴妃宮中內侍姜、龐、劉諸人,請妖人王子詔詛咒皇太子,刊木像聖母、皇上,釘其目,又約趙思聖在東宮侍衛,帶刀行刺,語多涉鄭貴妃、福王。葉向高語通政使,具參疏與日干奏同上之。向高密揭日干、孔學皆京師無賴,譸張至此,此大類往來妖書;但妖書匿名難詰,今兩造俱在法司,其情立見。皇上第靜俟,勿為所動,動則滋擾。上初覽日干疏,震怒。及見揭,意解,遂不問。東宮遣取閣揭,向高曰:「皇上既不問,則殿下亦無庸更覽。」

  太子深然之。尋禦史以他事參日干下之獄。踰年而「挺擊」之獄興。(詳三案)

  四十二年三月丙子,福王常洵之國。

  四十三年二月,南京禦史汪有功言福府內侍李進忠擅祭告孝陵。不報。

  秋七月,太常寺少卿史孟麟請冊立皇太孫,謫兩淮鹽運判官。

  四十四年八月壬寅,皇太子出閣講學,蓋曠期十二年。

  四十八年夏四月,皇后王氏崩。後賢而多病,國本之論起,上堅操立嫡不立長之語。群疑上意在後病不可知,貴妃即可為國母,舉朝皇皇。及上年高,後以賢見重,而東宮益安,至是崩。中宮虛位數月,貴妃竟不進位。上不豫,右諭德張鼐上言:「皇上起居靜攝,皇太子執禮之暇,時親左右,皇長孫少成之氣,娛樂庭除,既足寬懷,亦稱聚順。臣竊見士民之家,或慈母見背,嚴父孤單,惟兒孫繞膝,可開眉宇。雖天子不同民間,而骨肉應無二理。」

  七月,時上寢疾久,皇太子希得召見,禦史左光鬥等詣方從哲請候安。從哲曰:「上諱疾,即入門,左右不敢傳。」兵科給事中楊漣曰:「昔宋文潞公問仁宗疾,內侍不肯言。潞公曰:『天子起居,汝曹不令宰相知,將無他志?下中書省行法。』今誠日三問,不必見,亦不必上知,第令內臣知大臣在門。且公當宿閣中。」從哲曰:「非故事。」曰:「潞公不訶史志驄乎?此何時?尚問故事!」

  二十一日丙申,上疾大漸,召輔臣方從哲等入弘德殿,尋出,日已旰,皇太子尚彷徨寢門外,不得入。漣、光鬥遣人語東宮內侍王安曰:「上疾甚,不召太子,非上意。太子當力請入侍,以備非常,即夜毋輕出。」安故守正,力擁佑太子。即日上崩,遺命封貴妃鄭氏為皇后。

  泰昌元年,即萬曆四十八年也。

  八月,光宗既踐祚,遵遺命封皇貴妃,命禮部查例行。尚書孫如游爭之曰:「祖宗朝,其以配而後者,乃敵體之經,其以妃而後者,則從子之義。故累朝非無抱衾之愛,終引割席之嫌者,則以例所不載也。皇貴妃事先帝有年,不聞倡議於生前,而顧遺詔於逝後,豈先帝彌留之際,遂不及致詳邪?且王貴妃誕育殿下,豈非先帝所留意者!乃恩典尚爾有待,而欲令不屬毛離裡者,得子其母,恐九原亦不無怨恫也。鄭貴妃賢而習於禮,處以非分,必非其心之所樂。書之史冊,傳之後季,將為盛代典禮之累,且昭先帝之失言,非所以為孝也。《中庸》稱達孝為善繼善述,義可行,則以遵命為孝;義不可行,則以遵禮為孝。臣不敢奉命。」從之。

  ***

  谷應泰曰:

  光宗本恭妃所產,神皇之元子也。恭妃無寵,擅寵者鄭貴妃耳。乃自萬曆十四年輔臣申時行以建儲為請,至二十九年而儲位始定,自古父子之間,未有受命若斯之難也。語雲:「貴夫人愛孺子。」又雲:「母愛者子抱。」其時枯菀之勢既形,金玦之寒斯劇,羽翼孝惠者少,樹功舒王者多,而青宮一席尚忍言哉!乃首以爭國本獲譴者,禮垣羅大紘、中書黃正賓也。又給事李獻可、尚書李春長輩,或杖或戍,一鳴輒斥,甚至九臣面詰政府,十四官同時降削。而神宗動加激擾之名,冀箝天下之口,不特不欲建儲也。因儲禮之不舉,而冠婚愆期,曠不豫教。其後乃令三王並封,又欲二王並講。女戎伏妖,蓋若是其忍乎!

  夫《易》稱長子主器,《記》美一人元良,重光重潤,自古榮之。而神宗乃以正天倫之語,為不入耳之言,深相怨毒,酷罰示威,則有物以蔽之也。究之前星之輝漸朗,摘瓜之謀不行。論者以諸臣靜聽,則蚤且觀成。予則以諸臣力爭,故久而克定也。方鄭妃盛年,神宗固嘗許以立愛矣。而言者紛紜,格不得發。始則譴諍臣以快宮闈,終亦未必不援朝論以謝嬖幸。始則欲以神器之重酬晏私之愛,究亦不能以房闥之昵廢天下之公。如是則王家屏之封還御批,李騰芳之上書執政,斷當以口舌爭之者也。已而妖書反間,詛咒橫行,緹校勾攝,紛然四出,與漢治巫蠱何異?嗚呼!王之禎猶江充也,四明猶公孫賀也。即不株累東宮,而含沙射人,寧有幸乎?幸生光誣服,得弛羅織,設事更蔓延,魚網之設,鴻則離之,都人士甯得安枕臥邪!比太子既建,而禁不出閣者又十二年。至史夢麟請冊皇太孫,猶加降謫焉。蓋神宗怒未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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