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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卷 奄答封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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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春三月,與奄答通馬市。初,咸甯侯仇鸞倡大舉北伐之議,內實畏怯,乃密遣時義結奄答義子脫脫,使奄答以貢馬互市為請。奄答利中國貨幣,投譯書宣大總督蘇佑,求通市。佑以聞,帝命群臣集議,鸞力主之。群臣弗敢異,上從之。乃以兵部侍郎史道往大同,總理互市。 兵部員外楊繼盛上疏,力言不可,略曰:「互市市馬者,和親別名。奄答蹂躪我陵寢,虔劉我赤子,而先之曰和,忘天下之大讎,其不可一。北伐之詔下,天下曉然知聖意,日夜輸兵食以助京師,而忽更之曰和,失天下之大信,其不可二。以堂堂天朝而下與邊臣互市,冠履倒置,損國家之重威,其不可三。天下豪傑,日夜磨礪其長技以待試,而甘心於和款,謂國家厭兵,無所用之,隳豪傑效用之心,其不可四。庚戌之變,頗講兵事,無故言和,使邊鎮美衣偷食而自肆,懈天下飭武之志,其不可五。往者,邊臣私通外寇,吏猶得以法裁之,今導之使通,其不勾結而危社稷者幾希,開邊方交通之門,其不可六。伏莽之羌,在在有之。往者厭國威不敢肆,今謂縣官懾而議和,啟內地不靖之漸,其不可七。奄答深入時,我雖不敢逆一矢,然彼知我有備也。備之已半歲,而互市終之,彼謂我尚有人乎?長奄答輕中國之心,其不可八。奄答狡詐,出沒叵測。我竭財力而輦之邊,彼負約不至,未可知也;或因互市而伏兵,若吐番清水之盟,未可知也;或互市畢,即入寇。入寇矣,而駕諉他部,未可知也;或以下馬索上價,或責我以他賞,或望我以苛禮,未可知也。墮奄答狡詐之謀,其不可九。大約歲帛數十萬,得馬數萬匹。十年之後,彼馬少而我帛亦不繼,將何以善其後?不為國家深長之策,其不可十。凡為謬說者有五:不過曰:『吾外假馬市以羈縻之,而內寬吾以修武備。』夫奄答至無厭也,至無恥也,吾安能一一而應之,是終兆釁也。且吾果欲修武備,而何所藉於羈縻!此一謬也。曰:『互市之馬,吾藉此以資吾軍。』則又非也。既和矣,無事戰矣,得馬將用之?且彼亦安肯捐其壯馬而予我。此二謬也。曰:『互市不已,彼且朝貢。』夫至於朝貢,而中國之損資以奉寇益大矣。此三謬也。曰:『彼既利我,必不失信。』又非也。夫中國之所開市者,能盡給其眾乎?不給,則不能無入掠。此四謬也。曰:『兵,危道也。佳兵不祥。』夫敵加于己而應之,胡佳也?人身四肢皆癰疽,毒日內攻,而憚用藥石,可乎?此五謬也。夫此十不可、五謬,匪唯公卿大臣知之,三尺童子皆知之,而敢有為陛下主其事者。蓋其人內迫於國家之深恩,則圖幸目前之安以見效;外懾奄答之重勢,則務中彼之欲以求寬。然公卿大臣皆知,而莫為一言止之者,止則身任其責而危,開則人任其責而安。陛下宜振獨斷,發明詔,悉按言開市者,選將練兵,聲罪致討。不出十年,臣請得為陛下勒燕然之績,懸奄答之首於槁街,以示天下後世。」 疏奏,帝連閱,頗然之。下內閣及禮、兵部大臣集議,嚴嵩等唯唯莫敢以為是,鸞憤然曰:「豎子目不識兵,宜其易之!」乃密疏構之,而帝意遂中變,下錦衣獄拷訊,繼盛持論不變。獄具,謫狄道典史。 夏四月,宣、大馬市成。史道主市事,每一馬償幣若干。奄答驅馬至城下,計直取償。事竣,奄答貢良馬九,乞再為市。仇鸞請敕厚賚之,賜衣幣甚渥。遣官宣諭朝廷恩威,仍敕嚴飭部落,勿得生事,開邊釁。 秋七月,奄答獻叛人蕭芹等。初,華人蕭芹、張攀隆、王得道、喬源、丘富等六十餘人,潛出塞降奄答,奄答任用之。丘富每教以火食屋居,奄答竟不敢屋居也,為築板升處之。至是,馬市通,奄答頗利之。芹等弗肯,請仍謀入塞剽掠。奄答不悅,仇鸞遣時義啖奄答以利,諷令縛獻芹等。奄答以為然,遂擒芹及攀隆、得道等三十餘人,械至大同塞下,納譯書于總督史道所,道以聞。其丘富、喬源等三十五人俱走免。芹等伏誅。詔進仇鸞、史道官爵,餘各升賞有差。 十二月,奄答寇大同。初,史道主宣、大市事,奄答以羸馬多索價直。弗予,輒大嘩入。大同市,寇宣府;宣府市,寇大同。甚者朝市暮寇,幣未出境,而警報隨至,並所得羸馬掠之去。奄答眾日往來大同城外,訊之,輒以貢市為言,將士不敢拒。各邊垣及諸營堡俱壞,戍卒盡散,奄答遊騎可長驅至城下矣。史道上言:「奄答無馬者,許以牛羊入市,酬粟豆。」科、道交章阻之。奄答又請開市于遼東,巡撫遼東許宗魯移書兵部,反復陳不可狀,事得寢。奄答知市利不博,是月三寇大同。巡按禦史李逢時上言:「數日之內,奄答三入寇,似與通市情實相左。乞敕邊臣,多方備禦。仍遣使奄答,宣示恩威,令其約束部落,勿啟邊釁。每歲六、九月通市外,不許頻複求請。倘若服從,與通市如故;若面從心違,據實奏報,一意戰守可也。」兵部尚書趙錦言:「自古禦寇之道,戰守為上,羈縻終非長策。乃開市甫畢,而旋三入寇,防微杜漸,誠宜審處。」上命督臣偵探備禦,並嚴私通之禁。 三十一年春正月,奄答寇大同,巡按禦史李逢時上言:「奄答敢於歲初擁眾入犯,可見馬市之羈縻難恃。今日之計,惟大集兵馬,一意討伐。宜行各邊臣,合兵征剿。仍敕京營大將仇鸞,訓練甲兵,專事征進。勿得隱忍顧忌,釀成大患。」帝曰:「奄答非時擾攘,邊兵不能防禦,皆因平日端恃馬市,全不設備故爾。今後一意戰守,如仍前觀望,重懲不貸。」 二月,奄答覆入大同塞。時仇鸞佩大將軍印,偃蹇畏懦,不敢發兵征進,又恃通市,亦不嚴飭邊將防禦。而大同總兵徐仁複驕縱,聲言馬市既通,無庸戍守,恣意朘克。巡撫都禦史何思亦以通市故,即有警,輒匿不以聞,有拒殺零騎者,抵死。以故奄答眾出入關隘,無複顧忌,動以貢市為名,往來官寺。有司廩餼惟謹,稍拂意,輒大哄。甚至直入堡城,奸辱婦女,莫敢誰何。至是,奄答眾萬餘入塞,直抵懷仁大掠。徐仁等各擁兵觀望不擊,遊擊劉潭陰遣人結奄答鬻路。獨中軍指揮王恭率所部禦之,戰于管家堡,力屈死之,奄答得利遁去。代府饒陽王上言其事,上命逮徐仁、劉潭等詣京,即訊議處。何思削籍。王恭贈都督僉事,任一子祠祀。 三月,罷馬市。時邊防久廢,言官屢以為言。仇鸞亦慮禍及,密疏請止,乃罷市,召史道還。帝命複言開馬市者論死,著為令。於是兵部上言:「往歲宣、大戍卒,自足戰守,自簡銳卒入衛京師,眾分勢散,致調各鎮兵赴援,奔命罷勞,饋饟繁費,數年以來,費百余萬,後將何繼!不若以本鎮土著壯夫,補足原額,庶供億可省而戰守足恃。」從之。初,總督翁萬達修築宣、大邊垣千餘裡,烽堠三百六十三所,頗完固,後以通市故,大半為奄答眾所毀。兵部請敕邊臣修補,給事中李幼孜上言:「敵壘卑小,宜於垣上增築高臺,營建房廬,以棲火器。」俱從之。 夏四月,大將軍仇鸞帥師出塞,襲奄答于威寧海,敗績而還。朵顏三衛導奄答眾數萬,由遼東前屯衛撤去邊垣七十餘裡,掠至寧遠。備禦官王相力戰死之,詔贈相都督同知。時奄答數寇遼、薊,皆朵顏導之,為患益劇。 秋七月,奄答寇薊州塞。先是,遼東報至,仇鸞請行邊,己而中止。至是,薊州報愈急,鸞當出禦,適疽發背,不能出師。然顧戀大將軍印,不肯辭。又無有敢言易將者。兵部尚書趙錦曰:「事迫矣。」乃上言:「大將軍病,不能禦敵。而印在大將軍所,諸偏裨令不行。請暫假大將軍印,自將兵禦之。」帝謂「本兵不可出師」。令收大將軍印綬上之,別遣將將兵。錦乃夜馳至鸞第,收鸞印綬,以總兵陳時代鸞佩大將軍印。鸞聞大恚,疾益劇,遂死。 時上已心知鸞奸逆未發,命都督陸炳密訪之。炳素惡鸞,常伺察其動靜,得其諸奸事,欲即發,尚恐無案驗。會時義、侯榮、姚江皆冒功授錦衣衛指揮等官,知鸞死,事必敗,遂以八月十一日出奔居庸關、鞏華城諸處,欲叛出塞。炳知之,使關吏及邏者執之,以聞,詔下獄。炳乃盡發其前後交通納賄諸亂政狀。帝大怒,令諸司會鞫之。下制暴鸞罪惡,剖棺戮其屍。父母妻子及時義、侯榮等皆斬,籍其家,下詔佈告天下。奄答聞之,引去。趙錦亦以初附鸞,謫戍。於是帝諭更戎政,悉改鸞措置約束。 冬十月,宣大總督蘇佑與巡撫侯鉞、總兵吳瑛奉詔出師北代。鉞率數萬人出塞,襲擊奄答幕。奄答知之,會兵逆擊,殺把總劉欽等七人,士卒死者無算。瑛等急斂眾歸塞內。巡按禦史蔡樸上言其狀,因劾佑、鉞。詔不問,仍命恤劉欽等。 三十二年閏三月,奄答寇大同,副總兵郭都出戰死之。詔逮巡撫侯鉞為民,予都恤典。 夏四月,巡撫宣府都禦史劉璽上言:「修築邊垣,須用磚灰,以圖永久。山西一鎮,須六十余萬,請給發。」禦史秦樸亦言:「土沙易圮,費當不貲。」俱下兵部議。尚書聶豹言:「奏乞之數六十余萬,則經營必須十年。財力既不辦,況曠日持久,無救目前。可姑為旦夕防禦之計,日後別圖永世之利。」從之。 冬十月,朵顏糾奄答率眾二十萬薄古北口,烽火達京師。帝懲庚戌事,憂日旰忘食,遣使偵諸軍戰守狀。總督薊遼侍郎楊博躬擐甲乘城,督將士防禦甚力。奄答百道攻塞垣,博隨方拒擊,終不能入。使者以狀聞,帝大悅,即軍中賜博衣一襲,發帑金萬兩犒將士。博承命宣朝廷威德,諸將士人人喜,勇氣益倍。與奄答守八日,奄答不得利,乃引退。猶徘徊數舍外,不即去。博募敢死士持火械,夜數入其營擾之,寇眾倉皇宵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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