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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略定秦晉(2)


  二年春正月,詔免北平、燕南、山東、山西、河東、河南、潼關、唐、鄧、光、息等處稅糧。

  甲寅,副將軍常遇春帥師攻大同。

  庚申,兵至大同,元守將竹貞棄城走,擒知院于陳等八十餘人。參政傅友德將兵屯朔州。右丞薛顯攻下潞州桃花寨。大將軍徐達遣參政陸聚分兵守井陘、散關。聚進攻承天寨,克之。

  癸亥,遣使齎敕往山西諭諸將曰:「近者大夫湯和定浙左,平閩中,平章楊璟靖湖湘,定廣西,班師還朝,未有定賞,以大將軍等滅元未還故也。於是遣諸偏將,從大將軍征進。楊璟兵出澤、潞,中道與賊相拒。雖少算以累軍,此亦兵家常事。且太原得此為犄綴,以分其勢。今定左副將軍馮宗異居遇春之下,偏將軍湯和居宗異之下,偏將軍楊璟居和之下。協力同心,剪除餘寇。」

  二月,大將軍徐達師次河中,副將軍常遇春、馮宗異先渡河趨陝西。

  三月乙未,元鄜城守將副樞施成詣軍門降,徐達仍令成守之。

  庚子,徐達師至鹿台,遂入奉元路。先是,李思齊據鳳翔,副將張德欽、穆薛飛等守關中,張思道與孔興、脫列伯、金牌張、龍濟民、李景春等駐鹿台以衛奉元。至是,大兵入關,思道等先三日由野口遁去。達遣都督僉事郭興將輕騎搗奉元,而自率大軍繼進,渡涇、渭至三陵坡,父老千餘迎降。達按兵,遣左丞周凱入城撫諭。明日,整兵入。改奉元路為西安府,以夏德署府事,留耿炳文守之。炳文在長安,修築涇陽洪渠諸堰十萬一千餘丈,民便利之。大軍西征,供億繁急,炳文輸餉五千石赴鞏昌,軍食賴以足。達師之至鹿台也,元陝西行省平章哈麻圖棄奉元,走盩厔,為民兵所殺。平章歪頭、西台治書侍御史王武遁去,複降,斬之。西台禦史桑哥失裡守關家洞,達遣攻之,勢窮促不屈,與妻子俱投崖死。左丞拜秦古逃入終南山,郎中王可仰藥死,檢校阿失不花自縊死,三原尹朱春與其妻亦俱投崖死。時關中饑,上聞,命戶賜米一石,繼又命赴孟津倉,戶給米二石,民大悅。

  癸卯,常遇春、馮宗異等帥師發陝西,進克鳳翔。初,李思齊之奔鳳翔也,上以書諭之曰:「前者遣使通問,至今未還。豈所使非人,忤足下而留之與?抑元使適至,不能隱而殺之?若然,亦時勢之常。大丈夫當磊磊落落,豈以小嫌介意哉!夫堅甲利兵,深溝高壘,必欲竭力抗我軍,不知竟欲何為?昔足下在秦中,兵眾地險,雖有張思道專尚詐力,孔興等自為保守,擴廓以兵出沒其間,然皆非勍敵。足下此時不能圖秦自王,已失此機。今中原全為我有,向與足下相為犄角者,皆披靡竄伏,足下以孤軍相持,徒傷物命,終無所益,厚德者豈為是哉!朕知足下鳳翔不守,則必深入沙漠,以圖後舉。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倘中原相從之眾,以塞地荒涼,一旦變生肘腋,妻孥不能相保矣。且足下本汝南之英,祖宗墳墓所在,深思遠慮,獨不及此乎?誠能以信相許,翻然來歸,當以漢竇融之禮相報;否則,非朕所知也。」思齊得書,有降意。其麾下誘之與西入吐番,思齊惑之。至是,大兵至鳳翔,思齊懼,遂帥所部奔臨洮。參政傅友德克鳳州,以指揮張能守之。

  夏四月丙寅,大將軍徐達會諸將於鳳翔,議所向。諸將咸以張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齊,慶陽易於臨洮,欲先由豳州取慶陽,然後從隴西攻臨洮。達曰:「不然。思道城險而兵悍,未易猝拔。臨洮之地,西通番戎,北界河、湟。取之,其人足以備戰鬥,其土地所產足以供軍儲。今以大軍蹙之,思齊不西走胡,則束手就縛矣。臨洮既克,則旁郡自下。」諸將然之。達乃留御史大夫湯和守營壘輜重,令指揮金興旺、餘思明等守鳳翔,遂移師趨隴州,克之。尋至秦州馬跑泉,元守將呂德、張義遁去,遣都督僉事陳德追獲之。以合肥衛千戶王宏將兵五百守隴州,張規魯將兵千人守秦州。達進師至鞏昌,元守將梁子中、汪靈、真保等出降,以都督僉事郭興守之。遣馮宗異攻臨洮,顧時、戴德攻蘭州。

  丁醜,顧時等克蘭州,以指揮韓溫守之。馮宗異師至臨洮,李思齊窮迫,舉城降。宗異遣人送徐達營,達遣指揮韋正等守之。臨洮捷奏至,上覽畢,即遣使諭徐達曰:「李思齊既降,宜進攻慶陽、寧夏。張思道兄弟多詐,若來降,當審處之,勿墮其計也。」李思齊入見,命為江西行省左丞。不之官,食祿于京師。

  己卯,徐達師入安定州,以降將陳宗聚署州事,調青州右衛官軍守之。克會州,以參隨黎宗文署州事,指揮陳壽守之。

  乙酉,徐達師入靖寧州,遂徇下隆德縣。

  五月丁酉,大將軍徐達師至蕭關,下平涼。指揮朱明克延安,以明守之。

  辛醜,元將張良臣以慶陽降。初,張思道在慶陽,聞王師克臨洮,懼走寧夏,而使其弟張良臣、平章姚暉守慶陽。思道至寧夏,與金牌張等俱為擴廓帖木兒所執。徐達既下平涼,即謀取慶陽,令湯和遣兵往涇州,別遣指揮張煥將騎兵偵邏慶陽,遣人招良臣。良臣以其兄被執,遂以城降。良臣驍勇善戰,軍中呼為「小平章」。

  戊申,良臣複據慶陽叛。初,良臣之降也,遣其花參政詣徐達獻軍民數目,尋又遣知院李克仁、葛八來獻馬數。達遣右丞薛顯將騎兵五千人同克仁等赴慶陽。比良臣出迎,匍伏道左,佯為卑下,以示歸順。薄暮,即以兵劫營。顯等不意其叛,為所沖潰。指揮張煥被執,顯被傷走還。達聞,語諸將曰:「帝明見萬裡外,今日之事,果如前言。然良臣之叛,祗取滅亡耳,當與諸公戮力剪之。」於是馮宗異、傅友德聞良臣叛,帥師自臨洮至涇州,湯和亦帥所部來會。達恐其黨相扇為聲援,乃先遣兵抄其出入,俞通源將精騎略其西,顧時略其北,傅友德略其東,陳德略其南,達帥諸將趨慶陽,以兵四面圍其城。良臣出兵挑戰,達麾兵擊敗之。

  六月辛巳,達督諸軍攻慶陽,張良臣遣竹苛往寧夏求援于王保保,獲斬之。仍以參隨王敬祖將兵守彭原。

  秋七月甲午,徐達遣降將李茂等將騎兵千人往隆德、秦安等處,收捕未附頭目杜伯不花、羅左丞相等。

  辛亥,王保保部將韓劄兒陷原州,指揮陳壽死之。徐達聞報,與馮宗異、傅友德議,以驛馬關當其沖,遣右丞徐禮將兵據之。又遣指揮葉石真守彭原,調指揮韋正守邠州,傅友德、薛顯駐靈州扼之。宗異複與徐達謀曰:「今大軍圍慶陽,張良臣雖困,未能遽下。王保保欲為良臣聲援,故令劄兒攻原州,欲以救慶陽。請得移軍逼關,以扼原州,彼無所施矣。」達然之,宗異遂以其軍西臨驛馬關,去慶陽三十裡而軍。是夜,劄兒複攻陷涇州,丁千戶退保靈台縣。宗異自驛馬關引兵赴之,紮兒走,追至邠州,又走宜祿,遁去。宗異還屯驛馬關。

  八月丙寅,慶陽小元帥謀納款,為張良臣所囚。城中降者夜劫小元帥出詣大將軍營,達受之,令軍中無虐降者。先是,七月己亥,常遇春還次柳河川,得疾卒,上令偏將軍李文忠代領其眾。至是,詔文忠自北平會師攻慶陽,行至太原,會元將脫列伯等攻大同甚急,文忠謂左丞趙庸等曰:「吾與公等受命而來,閫外之事,有利於國,專之可也。今大同被攻甚急,若候進止,豈不失機!」眾皆諾,遂由代出雁門。至馬邑,適遊騎數千奄至,猝遇我師,與戰敗之,擒其平章劉帖木兒。進至白楊門,又擒黠寇四大王。

  時天雨雪,文忠疑有伏,乃身自變量騎,入山察視之。前軍已駐營,去敵五十裡,文忠至,遽令遷之,複前至五裡,營於漫地,阻水。先遣由間道達大同,使知之。元將脫列伯悉銳來攻,文忠令將士秣馬蓐食,閉營不出。先以兩營誘敵,督令死戰。自寅至辰,前營報數至,文忠不為動。良久,度其饑疲,乃分軍為左右翼,身當前鋒,奮擊大敗之,生擒脫列伯,降其眾萬餘,獲馬匹輜重甚眾。縛脫列伯詣軍門,文忠解其縛,與之共食。遂進兵東勝州,至莽哥倉而還。先是,元主北走,屯蓋裡,命脫列伯、孔興以重兵攻大同,欲圖恢復。至是,脫列伯被擒,孔興走綏德,其部將複斬之來降,元主知事不濟,無複南向矣。脫列伯至京師,上曰:「彼各為其主耳!」釋之,賜冠帶衣服。

  癸未,徐達克慶陽。先是,徐達率諸將四面圍其城,張良臣出戰東門,顧時擊敗之。複自西門出戰,馮宗異禦之。走還。良臣登城呼呂德約降,達不聽。初,良臣之叛也,自以其城險而下有井泉,可據以守,其兵精悍,養子七人皆善戰,軍中語曰:「不怕金牌張,惟怕七條鎗。」又其兄思道與王保保為聲援,賀宗哲、韓紮兒為羽翼,姚暉、葛行為爪牙,故欲拒守以圖大功。及明師列營城下困之,良臣不得逞,數出戰俱不利,遣人赴寧夏求援輒被獲,內外音問不通,糧餉乏絕,至煮人汁和泥咽之。姚暉、熊左丞、胡知院知事不濟,開門納降。達勒兵自北門入,良臣父子俱投井中,引出斬之。明日,誅良臣党柴知院等二百餘人,以都督僉事陳德守之。先是,賀宗哲攻鳳翔,或隧地,或突至甕城,凡十五日,指揮金興旺、周興嬰城固守。至是,慶陽下,宗哲乃引去。徐達聞宗哲由六盤山遁,遣顧時、薛顯、傅友德將萬騎追之。宗哲以其眾掠蘭州,達遣馮宗異率步騎一萬七千,道靖寧擊之。宗哲由迭烈孫渡河遁去,宗異乃率所部還。

  九月,大將軍徐達、御史大夫湯和發平涼,還京師,以右副將軍馮宗異總制軍事。

  十二月,王保保知大將軍南還,自甘肅以兵襲蘭州,奄至城下。守將指揮張溫會諸將校曰:「彼悉眾襲我,我兵寡,難與為敵。然彼遠來,未知我眾寡,乘暮擊之,可挫其鋒。彼不退,則固守以待援。」於是整兵出戰,保保兵少卻。溫斂兵入城,保保進圍之,溫堅守不與戰。鷹揚衛指揮于光守鞏昌,將兵來援,至蘭州之馬蘭灘,卒遇保保兵,戰敗被執。至蘭州城下,使呼張將軍出降。光大呼曰:「我不幸被執,公等但堅守,徐總兵將大軍至矣。」敵怒,批其頰,遂遇害。城中聞光言,守益堅。夜二鼓,保保以兵登城,千戶朱佑醉不能起,巡卒擊卻之。溫屢設方略,乘怠破其兵,保保圍數月不利,且聞大軍至,遂引去。溫執朱佑數其罪,將殺之,知事朱友文諫曰:「當其時,斬佑以徇,所謂軍法從事也。今賊已退,誅之無及,徒有專殺罪。」溫杖而釋之。事聞,升溫都督僉事,贈恤於光。

  ***

  谷應泰曰:

  初,太祖之北伐也,直趨青、濟者,正兵,而西扼潼關者,疑兵也。故以徐中山大軍搗彼胸腹,而以馮宗異孤軍綴彼聲援,原未嘗命其仰關而攻,躍馬而入也。此時元將之守晉者為擴廓帖木,其守秦者為李思齊、張思道,皆庸才耳。擴廓之應詔入援,出雁門,經居庸,其算神矣。而太原根本,空國而去,一軍奄至,巢覆穴傾,此晉之所以亡也。李思齊負百二之險,藉建瓴之勢,乃不卷甲出關以斷河南要路,而反徘徊關內,風鶴驚奔,使宗異拱手而取河西,安驅而入華陽,此秦之所以亡也。假令擴廓留守,如孟德之保三城,思齊出關,如趙奢之爭閼與,則明之重兵深入,雲、代既壓其前,韓、魏又議其後,妥歡未去,也速重來,安危之機正未可必也。奈何徐、常諸將,由豫入晉,自晉達秦,擴廓不戰于北平而戰于晉陽,思齊不戰於河津而戰於崤底,譬之腐鼠孤雛,直坐受人縛耳。然又不特此也,思齊以父行倔強,擴廓以私釁稱兵,大敵在前,而兩虎自鬥,遂使明兵直入河南,迅掃上谷,方始解甲西歸,輸誠結好,憂卞莊之刺,講廉、藺之歡,嗚呼,晚矣。

  以予觀之,唐起冀方,混一區宇,秦據雍州,蠶食六國,而元末武臣坐失事機,怯于公戰,正所謂倔強蓁莽之間,遷延歲月之命,豈真伏義勤王,有深圖遠算之概哉!至於韓紮兒之河、隍剽掠,張良臣之慶陽複叛,而明師乃能西臨驛馬,東叩大同,出奇無窮,料敵制勝,則晉室之表裡山河,秦地之隩區陸海,安得不為新主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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