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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太祖平漢(1)


  元順帝至正十七年冬十月,常遇春、廖永安、吳禎等,自銅陵進取池州。太祖命李文忠領兵策應。永安去城十裡,而遇春、禎等帥舟師抵城下,合攻之,破其北門,入城,執天完將洪元帥,斬之。

  天完,徐壽輝偽號也。並擒其副將魏壽、徐天雄等。天完平章陳友諒寇池州,以戰艦百餘艘來逆戰,遇春等複奮擊,大敗之。友諒,沔陽漁家子,本姓謝,先世贅幹陳,冒陳姓,常為書獄吏,意忽忽不樂。會徐壽輝、倪文俊等起兵,慨然往從之。初為文俊簿書掾,未幾,亦領兵為元帥。文俊漸專恣,友諒積不能平。至是,文俊謀殺壽輝,不果,奔黃州,友諒遂襲殺文俊,並其軍,自稱平章,壽輝不能制。時友諒方強,茲為戰爭之始。

  十八年夏四月,陳友諒陷江南隆興、瑞州。己巳,遣其党趙普勝自樅陽寇池州,太平守將劉友仁聞之,率兵赴援,遇賊敗沒,池州守將趙忠亦戰死。俞通海尋複池州。普勝驍將,號雙刀趙,初結砦巢湖,已歸友諒。趙德勝略石埭,擒友諒將錢清。

  十九年春三月,陳友諒遣趙普勝寇甯國太平縣。總制胡惟賢命程允、汪炳等擊敗之,獲其糧萬余石。普勝複寇青陽、石埭等縣,僉院張德勝與戰于柵江口,破走之。

  夏四月,徐達、俞通海、趙德勝等擊趙普勝柵江營,大破之,賊棄舟走,獲巨艦艨艟。癸酉,複池州,擒偽帥洪鈞等。時太祖經營浙東,方憂普勝剽掠,聞捷大喜,擢徐達同知樞密事,諸將升賞有差。

  秋八月,遣徐達攻安慶。達率張德勝等自無為登陸,夜至浮山砦,擊敗普勝部將胡總管兵,追至潛山界。友諒參政郭泰領兵至沙河迎戰,達複大破之,斬泰,獲輜重無算,遂克潛山。

  九月,僉院俞廷玉帥兵攻安慶,不克,沒於陣。諸將患之。太祖曰:「普勝雖勇而寡謀,友諒挾主以令眾,用間以離之,一夫之力耳。」時普勝有門客通術數,嘗為普勝畫策。乃使人陽與客交,而陰間之,置書與客,故達普勝。客懼來歸,盡得普勝平日所為。乃重以金幣資客,潛往友諒所親間普勝。普勝不之覺,見友諒使者,輒自言其功,有德色,友諒深忌之。至是,憤潛山之敗,乃詐以會軍為期,自至安慶。普勝出迎,至雁汊登舟,友諒殺之,並其軍。

  冬十二月,徐壽輝以友諒破隆興,欲徙都之。友諒忌其來不利於己,沮之。壽輝不聽,引兵發漢陽,南下江州。友諒佯出迎,伏兵城內,候壽輝入,即閉城,伏發,盡殺其左右將士,幽壽輝江州。友諒自稱漢王,置官屬。

  二十年夏四月,徐達、常遇春拔趙普勝之水寨,友諒盛兵來援,聲言出安慶。遇春策其必攻池州,伏銳兵九華山待之,而以羸弱守城。友諒明日果至,直造城下,鋒銳甚。城上揚旗鳴鼓,伏兵悉起,緣山而出,循江而下,絕其歸路,城中出兵夾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三千人。常遇春欲盡殺之,謂徐達曰:「此皆勁敵也,不殺,將為後患。若以上聞,必不殺。」達不從,遂以聞。太祖諭使者曰:「亟還諭諸將,今戰爭方始,不可縱殺以絕人望。三千精銳,宜釋之為後用。」及使者返,遇春已殺之,止存三百人。太祖聞之,不懌,命悉放還。

  閏五月,友諒率舟師犯太平,圍其城,守將花雲率麾下三千人,結陣迎戰。三日,友諒不得入,乃以巨舟乘漲泊城西南隅,舟尾高與城平,士卒緣之上。時城中乏食,士憊甚,不能戰。丙辰,城遂陷。賊縛雲急,雲怒駡曰:「賊奴!爾縛吾,吾主必滅爾,斬為膾也。」遂奮躍大呼起,縛盡絕,奪守者刀,連殺五六人,複罵曰:「賊非吾主敵也。曷不速降。」賊怒,縛雲舟檣,叢射之,比死,罵賊不絕口。院判王鼎、知府許瑗皆抗節不屈,死之。

  方雲之與賊戰也,勢甚急,妻郜氏,生子煒方三歲,抱之泣,語家人曰:「城且破,吾夫必死之。吾夫死,吾不獨生,然不可使花氏無後。兒在,若等善撫育之。」已聞雲就縛,郜氏即赴水死。侍兒孫氏收郜,瘞之,抱兒逃,漢軍掠之。軍中惡小兒啼,孫氏恐被害,以簪珥屬漁家鞠之。偽漢敗,孫氏脫身至漁家,竊兒去,夜宿陶穴中。天曙,登舟渡江,遇漢潰軍奪舟,捽孫氏及兒投之江,江中得斷木,附之入蘆渚中。渚有蓮實,孫氏取啗兒,凡七日不死。忽夜半,聞人語聲,呼之,逢老父,號雷老,告之故,與偕行,達太祖所。孫氏抱兒拜泣,太祖亦泣,置兒于膝曰:「此將種也。」命賜雷老衣,忽不見。

  陳友諒寇太平時,挾壽輝行。既得太平亟謀僭偽號,乃於採石舟中,佯使人白事壽輝前,令壯士持鐵撾從後擊之,碎其首。以暴疾死令軍中。遂以採石五通廟為行殿,稱皇帝國號漢,改元大義。群下立江岸,草次行禮,值大雨,殊無儀節。以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乃率眾還江州。友諒既僭大號,遣使約張士誠同入寇。士誠齷齪自固,不敢應。友諒自江州引兵東下,建康大震。獻計者,或謀以城降,或以鐘山有王氣,欲奔據之,或以決死一戰,戰不勝,即走未晚。太祖心非諸將議,獨劉基張目不言。太祖召基入內問計,基曰:「先斬主降及奔鐘山者,乃可破賊!」太祖曰:「先生計將安出?」基曰:「天道後舉者勝。吾以逸待勞,何患不克。莫若傾府庫,開至城,以固士心,伏兵伺隙擊之。取威制勝,以成王業,在此舉也。」太祖意益決。

  或謀先複太平以牽制之,太祖曰:「不可。太平吾新築壘,濠塹深固,向使彼陸地來攻,必不能破,彼乃以巨艦乘城,為所陷,今往攻之,猝難拔。賊舟師十倍我,我頓兵堅城之下,進不能取,退不及援,失所據矣。」或又勸太祖自將禦之,太祖曰:「亦不可。彼知我出,以偏師綴我,我欲與戰,彼不交鋒,而以舟師順流下建康,半日可達。吾步騎急回,百里趨戰,兵法所忌,皆非良策也。」

  於是遣胡大海以兵直搗廣信制其後,而召指揮康茂才謂之曰:「吾有事命汝,能之乎?」茂才曰:「惟命。」太祖曰:「汝與友諒雅游。今友諒入寇,吾欲速其來,非汝不可。汝今作書,遣使貽友諒,偽約降為內應,招之速來,紿告以虛實,使分兵三道,以弱其勢。」茂才曰:「諾。家有老閽,舊嘗事友諒,遣使齎書,必信無疑。」

  太祖以其謀語李善長。善長曰:「方憂寇來,何為誘致之?」太祖曰:「遲則二寇謀合,為害益大,何以支!今先破此賊,則東寇膽落矣。」善長曰:「善!」茂才遂令閽者乘小舸,徑至友諒軍。友諒得書甚喜,問曰:「康公今何在?」閽者曰:「見守江東橋。」問:「橋何如?」曰:「木橋。」乃與酒食,遣還,謂曰:「歸語康公,吾至,則呼老康為驗。」閽者諾。歸告太祖,太祖喜曰:「賊入吾彀中矣。」乃命善長亟撤江東橋,易以鐵石。比旦,橋成。有自友諒軍中逸歸者,言友諒問新河口路。亟命趙德勝跨新河築虎口城守。命常遇春、馮勝、華高等率帳前五翼軍三萬人,伏石灰山側。徐達等陳兵南門外,楊璟駐兵大勝港,張德勝、朱虎率舟師出龍江關外,太祖親總大軍于盧龍山。令持幟者偃黃幟于山之左,偃赤幟於山之右,戒曰:「寇至,則舉赤幟;舉黃幟,則伏兵皆起。各嚴師以待。」

  乙丑,友諒果引舟師東下,至大勝港,楊璟整兵禦之。港狹,僅容三舟入,友諒以舟不得並進,遽引退,出大江,徑沖江東橋,見橋皆大石,非木橋,乃驚疑,連呼:「老康!老康!」無應之者。悟茂才使謬,即與其弟號五王者,率舟師趨龍江,先遣萬人登岸立柵,勢甚銳。時酷暑,太祖衣紫茸甲,張蓋,督兵,見士卒揮汗,命去蓋。眾欲戰,太祖曰:「天將雨,諸軍且就食,當乘雨擊之。」

  時天無雲,眾未信;忽風起西北,須臾大雨如注。赤幟舉,太祖下令拔柵。諸軍競前拔柵,友諒麾其眾來爭,戰方合,雨止。太祖命發鼓,鼓大震。黃幟舉,常遇春等伏兵起,徐達兵亦至,張德勝、朱虎舟師並集。內外合擊,友諒兵大潰走,趨舟,值潮退,舟膠淺,殺溺死者無算,生擒七千餘人,收得巨艦百余艘,戰舸數百。友諒乘別舸脫走,於所乘舟中得茂才書。太祖笑曰:「彼愚至此,可嗤也。」命諸將追擊。

  友諒至慈湖,縱火焚其舟,賊眾潰。追至採石,複大戰,廖永忠率所部大呼陷陣入,華雲龍躍馬搗其中堅。有王銘者,獨馳入其陣,賊攢槊刺之,傷額,戰益力,流血淋漓,旋回三匝,獨所殺傷過當,賊大敗。張德勝戰死。周顯與賊戰於觀渡橋,亦敗之。諸軍乘勝追擊,賊守太平者無固志。辛酉,遂複太平。初,太平城西南俯瞰姑溪,故為友諒舟師所陷。至是,常遇春命移築,去姑溪二十余步,增築樓堞,守禦遂固。

  六月戊寅,胡大海取信州。大海率兵至靈溪城,中步騎數千出迎戰,擊敗之,督兵攻城,守者不能支,眾潰,遂克之。改信州為廣信府,以大海子德濟為同僉守之。

  七月,徐壽輝舊將浮梁院判于光、左丞餘椿,擊走偽漢將辛同知,取饒州,以城來降。太祖命鄧愈往鎮之。饒濱鄱陽湖,友諒數遣舟師來攻,愈與光等連營拒之,屢殲其眾。已而漢將侯邦佐陷浮梁,於光單騎來歸。

  時安慶為長江上流要地,先是趙普勝守之,頗難攻取。友諒既殺普勝,用別將守安慶,而以普勝部將張志雄帥兵從侵建康。志雄怨友諒,故龍江之戰無鬥志,來降,因獻取安慶之策。我師遂進克安慶,太祖命巢湖將僉院趙伯仲守之。尋為張定邊所破,伯仲遁還,太祖怒曰:「主將不能堅守城池,城陷遠遁,當誅之。」常遇春諍曰:「伯仲系渡江勳舊,宜曲赦之。」太祖曰:「不依軍法,無以警後!」賜弓弦令自盡,而官其弟庸行樞密院事。

  九月,徐壽輝舊將歐普祥以袁州來降。陳友諒遣其弟友仁攻普祥,普祥擊敗之,擒友仁。友仁懼,乃與普祥約和,釋友仁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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