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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埜神道碑


  ▼兵部尚書鄺公神道碑(王直)

  兵部尚書鄺公既卒之明年,皇帝悼念不已,詔特贈少保兼兵部尚書,進階榮祿大夫,而官其子儀為主事。儀奉公衣冠以歸,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某裡之原,而述公之行,請文以刻諸墓道。嗚呼!公故人也,其可辭!

  公諱埜,字孟質,別號樸齋,郴之宜章人。曾祖某,祖某,皆有學行而不仕。父子輔,為學官、縣令,名重當時。及公貴,祖、父皆贈兵部左侍郎,妣李氏、王氏皆贈淑人。公早喪母,祖母李撫育之,見其不凡,最鍾愛,曰:「是子能大吾門。」公孝友勤儉,出於天性,而撫弟妹尤篤,其於學問,不待程勸。選為邑庠生,而泰和王敬先為訓導,循循善教,公亦勉於學。學成,取進士,遂入都察院理刑獄,以廉平得名。

  永樂癸巳,拜監察禦史。時車駕在北京,有言南京鈔法阻滯,命公往察之。眾謂將起大獄,公往擒市豪一二以歸,奏曰:「市人聞令皆震懼,今鈔法已通矣。」上頷之而罷。倭寇犯遼東,公按問戍守之失律者凡百餘人,皆應死。公為開陳其可矜狀甚明,上然而宥之。山海關吏卒邀阻行人以取財,逃亡之人則受賕縱之去,弊積滋甚。公廉得之,歸至關,悉擒治抵罪,弊為之清。丙申,北京營造執役之人累巨萬,上念有病者,命醫與善藥,又慮其奉行不謹,命公察視之。公躬履其地,令潔其穢汙,而時其藥食,由是病者多不死。戊戍,石州人有詣闕告變者曰:「州民與陝人群聚千餘,謀不軌。」上擢公為陝西按察副使,往理其事,果實,即以官軍剿戮,母貽民患,賜之楮幣,給驛而遣之。公至,察其誣,乃反獄亡命,妄言冀脫死,即具以聞。上命止弗問,而誅其造誣者。

  宣德己酉,陝右饑,華亭、宜川尤甚,公私廩皆竭。公巡曆其地,憂之,乃移縣粟賑焉。羸病不能興者,命官府煮粥食之,民以全活。庚戍至納渒,憂歸,道聞父喪,哀愈甚,每號痛輒欲絕。其治喪一用古禮,其祭亦如之。服除,拜應天尹。輦轂之下,賦急役繁,公一以養民為務,事無大小,苟可以興利去害,無不用其心。至於市征田稅,皆酌其平,豪猾不得為輕重。賓興之歲,公設科取士,厚其禮而峻其防,得人為多。且樽節其費,以待會試。故事集而民不擾,視異時蓋省十三四。歲大熟,麥有兩岐者,民歸德於公,公拒弗受。

  正統改元,進拜兵部左侍郎。時西鄙有警,尚書王公往視師,公獨任其事,上嘉其才。荊湘民多隸戎伍,公家亦與焉,至是特除其籍以示寵。己未,京師淫雨,壞官民廬舍。公奏曰:「此陰氣為沴。兵,陰也,皆臣等不職所致。乞罷歸田裡。」上慰勉之。師征麓川,公舉蔣貴可任,卒有功,眾人以為知人。天下軍衛總旗、小旗當代者,於例必就試京師有道遠無資不能來者,終身不得代。公請各于都司試之,人以為便。時有言「欲變易,將不勝其弊,咎將誰歸?」卒不動。嘗自念曰:「治軍,吾職也,當為國家惜其力,養其銳氣,以備不虞。」故凡軍家利病有當興革者,必為上言之,多見信從。

  己巳,邊報敵入境,上命軍治旅,而權奸獨主親征,不與外廷議。及詔下,大臣皆以為不可,即上章請留,不聽。公從行出關,屢奏言「邊疆地不宜屈至尊,惟指麾諸將足以成功。」不聽。權奸惡其數言事,欲疏之,勅公與戶部尚書王佐隨老營。至懷安,墜馬幾殆,從者請少留懷安就醫藥。公曰:「天子在前,吾為大臣,豈可托疾求自便?」力疾而往。至雲中,車駕回鑾,然行止疾徐,惟權奸所命。至宣府,敵人踵至,公深以為憂,再上章請疾驅入關,而嚴兵為殿,皆不報。最後,公詣行殿申前請,權奸怒曰:「腐儒安知兵事,再妄言,必死。」公抗言曰:「我為社稷生靈而言,何得以死懼我?」權奸愈怒,叱左右扶出。公與王公相對泣帳中。明日次土木,營中無水,士馬皆饑渇,敵四面集矢下如雨,眾奮欲戰,又為權奸所沮。須臾師覆,公遇害,蓋八月十五日也。

  生於洪武乙丑某月某日,年六十五。

  娶吳氏,子男一,即儀。女一。孫男三,琦、琳、珍。

  公學博行莊,仕宦四十年,風裁凜然,見重于士大夫。威行惠施,近悅遠懷,服仁蹈義,至老不衰,此其平生大節也。權奸誤國而卒陷焉,豈獨公之不幸哉!

  嗚呼!銘曰:

  允毅鄺公,逢時之隆。學古入官,薦躋顯庸。
  執法在朝,為名禦史。再升外台,其行愈偉。
  京尹堂堂,百郡所瞻。惟少司馬,戎律有嚴。

  遂陟夏卿,君子所重。噫其逝矣,雲誰不慟。
  人道之大,曰義與仁。仁義不違,何愧於天。
  刻文墓碑,負以龜趾。永永不亡,庶其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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