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驥神道碑_明名臣琬琰錄

王驥神道碑

　　▼尚書靖遠伯忠毅王公神道碑（李賢）

　　本朝之制，文臣不許封爵邑，惟有武功者不在令。自洪武以來，蓋百年於茲矣。文臣有武功而封爵邑者，始一人焉，靖遠伯王公是已。嗚呼休哉！

　　公諱驥，字尚德，系出太原。先世有宦遊雲中者，因家宣寧。高祖而上多顯仕，曾祖守道，祖思宗，仕元為高陽令，有惠政。父成，適元季兵亂，因徙家束鹿。娶程氏，生公。公自幼警敏，年十三入邑庠為諸生，即有遠大志。未幾，父母相繼以歿，公哀毀盡禮，能自樹立，遂領鄉薦，登永樂丙戌進士第，授兵科給事中。尋出使山西，見徐溝民困，奏免鹽池虧課一十萬餘。時應天府缺丞，務急且冗，委公署之立辦。複署行在都察院事，持正不撓，升山西按察司副使。洪熙改元，仁廟素知公才名，召為順天府尹，畿甸大治，「特賜誥以褒之。」

　　宣廟即位之明年，升行在右兵部侍郎。時慮南京根本重地，真定州畿內要衝，秦、蜀二王府護衛兵多，兩遣公分調屯駐，公皆處之得宜。

　　宣德乙卯，進兵部尚書。先是，北部阿勒坦多爾濟巴勒之軍騷擾塞下，今皇上即位之明年，特遣公往視師，許以便宜行事。公至，見沿邊城堡不堅，將無紀律，歎曰：「邊防如此，宜乎敵至。」翊日，大集官兵，問曰：「往年出兵，遇敵于魚兒海，首先退縮者為誰？」鹹曰：「都指揮安敬。」即命左右引出斬之，一軍為之股栗。又誓於眾曰：「自今遇敵，有不前者，罪如之。」號令一新，兵威大振。既而部長巴圖博囉八寇莊浪，公即遣都指揮魏榮授以方略，率兵剿之，遂擒其部落以還，敵始俱遁走。公閱甘、涼軍冗，曰：「兵貴精強。」乃退其三之一。

　　八月還京，上慰勞之者久焉。敵聞公還，複入擾。上複敕公往。公至，遣大將蔣貴率精騎數千出境，且戒曰：「遇敵不捷，無複相見也。」再遣偏將趙安率兵繼之。公與太監魯安、都督任禮分兵為殿，遂擒阿勒坦，俘殺敵卒幾盡，邊境底寧。捷聞，上遣人齎金幣勞公，加兼大理寺卿。明年還京。先是，雲南麓川宣慰使思任發叛，累征不利。辛酉春，覆命蔣貴率諸道兵往討之，仍命公總督軍務，賜以明鎧、雕弓、蟒龍緋袍，以壯其行。公至，聞賊在大候州，即遣都指揮馬讓授成算以往，斬首數百級，餘賊遁去。

　　是歲冬，分道並進，會於上江，以夾攻之，因風縱火，斬獲無算，賊首父子僅以身免，遂蕩平其巢寨。捷聞，降勅獎勞，召公北還。時蠻賊韋郎羅造釁於維摩州，公遣指揮萬誠先聲率土兵討之，賊潰散，郎羅逃之安南。複傳檄諭之，邊人遂斬其首來獻。廣南富州土官儂部舉、沈政讎殺十餘年，公宣諭朝廷恩威，兩讎頓釋。至京，上親宴於奉天門，文武官僚以次陪宴，士林榮之。論功，封公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靖遠伯，食祿一千二百石，特賜誥券，追封三代曾祖考皆如其爵，妣皆伯夫人。

　　未幾，思任發竄入緬甸，謀複叛。上曰：「勞卿再一行耳。」公複總諸軍至金齒，遣人促緬甸送思任發至軍前，緬人佯諾不遣。公曰：「緬人黨賊，不可加兵。」乃至騰沖，分為五營，公與蔣貴及都督沐昂分督以進。木邦宣慰使統兵萬余，駐于蠻江滸，觀我軍容。公責以忠義，賞以牛酒，遂感悅而退。緬人擁眾大至，公密令貴率兵匝江而下，焚其舟數百艘，大戰一晝夜，賊潰遁去。捷聞，上召公班師，慰勞益厚，加祿三百石。

　　壬戌秋，北兵近邊，上覆命公出巡，仍許便宜行事。乃自寧夏抵甘肅，凡寨堡烽堠悉增修之，仍授邊將以破敵及練士方略。事竣還京。麓川遺孽思機發、蔔發複據孟養以叛。戊辰春，上覆命公總督諸軍，率兵往討之。至金沙岡，賊於西岸立柵以拒。公伐竹為梁，麾兵悉渡，一鼓破之。賊又於鬼哭山巔立柵，公與偏將親冒矢石往拔之，二孽死于亂兵，南服遂寧。景泰初，都督宮聚征湖貴苗賊失利，乃以公佩平蠻將軍印，代總其兵，遂大破苗賊，獲其酋，偽稱「剗平王」，苗蠻富，檻送京師，余寨悉平，振旅而還。複增祿一百石，子孫世襲。尋委公總督守備南京。

　　壬申秋，以衰老乞閑還京。天順改元，皇上複位，思用舊人，召公慰諭良久，賚以白金文綺。顧公精力尚健，複拜兵部尚書。再閱月，兵政漸有次第，而公固辭不可強矣。上亦念公，重違其請，令朝朔望，複賜誥加號「奉天翊衛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禮遇甚厚。

　　天順四年五月十一日，以疾薨於正寢。

　　公天資通敏，遇事敢為，正色立朝，欲以身狥天下。每陳國家利害，生民休戚，辭氣懇切，孜孜不已。襟懷開爽，好賢樂善，人有寸美，必極口稱道。見人材沉滯，必拔起任用，始終成就之，未嘗有德色。與人交，不立厓岸，循循和易。雖位兼將相，望重累朝，曾無一毫驕矜之意見於顏面。體貌清臞，風儀俊整，尤善談論，見者為之悚然。當大事，屹若砥柱之在中流，功名事業，視前古為無愧矣。疾亟，家人皆惶懼，公曰：「古人以死為歸，何至是耶！」且對故人大理卿龔永吉敘間闊，神思如常。客甫出門，公就席而逝，享年八十有三。

　　上聞訃哀悼，輟視朝一日，祭葬賻儀，悉從典禮。追封靖遠侯，諡忠毅。士大夫莫不茹泣相吊。公娶張氏，累封伯夫人。生子三，曰玉、瑢，俱早卒。側室劉氏，生子三：曰瑺，嗣公爵；曰珩，為勳衛。孫男二，女二。

　　卜以是年七月吉日歸葬于束鹿祖塋之右。

　　銘曰：

　　天生豪傑，祚我邦家。大其抱負，弘彼聲華。
　　乃若斯人，世豈多有。為鳳為麟，出也非偶。
　　惟忠毅公，間氣所鐘。芬芬茅葦，挺見孤松。
　　早奮於庠，入奉廷對。羽儀公朝，展也無愧。

　　曆試繁劇，如劍斷犀。佐持憲節，名震山西。
　　召尹京畿，畿內安堵。貳我夏官，折衝尊俎。
　　進大司馬，出巡邊陲。斬其怯將，大張兵威。
　　于甘於涼，於彼沙漠。矯矯強敵，罔不就縛。

　　麓寇弗靖，以跳以梁。公來督戰，如鷹之揚。
　　殲厥渠魁，蕩其巢穴。滇南之境，遺患斯絕。
　　報功有典，逈出群流。河山帶礪，與國同休。
　　將相之才，一代之望。壽考哀榮，孰與公抗。
　　束鹿之原，卜此牛眠。豐碑有銘，百世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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