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梁書 | 上頁 下頁
張充傳


  張充,字延符,吳郡人。父緒,齊特進、金紫光祿大夫,有名前代。充少時,不持操行,好逸遊。緒嘗請假還吳,始入西郭,值充出獵,左手臂鷹,右手牽狗,遇緒船至,便放絏脫韝,拜于水次。緒曰:「一身兩役,無乃勞乎?」充跪對曰:「充聞三十而立,今二十九矣,請至來歲而敬易之。」緒曰:「過而能改,顏氏子有焉。」及明年,便修身改節。學不盈載,多所該覽,尤明《老》、《易》,能清言,與從叔稷俱有令譽。

  起家撫軍行參軍,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武陵王友。時尚書令王儉當朝用事,武帝皆取決焉。武帝嘗欲以充父緒為尚書僕射,訪於儉,儉對曰:「張緒少有清望,誠美選也;然東士比無所執,緒諸子又多薄行,臣謂此宜詳擇。」帝遂止。先是充兄弟皆輕俠,充少時又不護細行,故儉言之。充聞而慍,因與儉書曰:

  吳國男子張充致書于琅邪王君侯侍者:頃日路長,愁霖韜晦,涼暑未平,想無虧攝。充幸以魚釣之閑,鐮采之暇,時複以卷軸自娛,逍遙前史。從橫萬古,動默之路多端;紛綸百年,升降之途不一。故以圓行方止,器之異也;金剛水柔,性之別也。善禦性者,不違金水之質;善為器者,不易方圓之用。所以北海掛簪帶之高,河南降璽書之貴。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幹懷,三十六年,差得以棲貧自澹。介然之志,峭聳霜崖;確乎之情,峰橫海岸。彯纓天閣,既謝廊廟之華;綴組雲台,終慚衣冠之秀。所以擯跡江皋,陽狂隴畔者,實由氣岸疏凝,情塗狷隔。獨師懷抱,不見許於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於在世。故君山直上,蹙壓于當年;叔陽夐舉,[車甚][車稟]乎千載。充所以長群魚鳥,畢影松阿。半頃之田,足以輸稅;五畝之宅,樹以桑麻。嘯歌於川澤之間,諷味于澠池之上,氾濫于漁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下。如此而已,充何謝焉。

  若夫驚岩罩日,壯海逢天;竦石崩尋,分危落仞。桂蘭綺靡,叢雜於山幽;松柏森陰,相繚于澗曲。元卿於是乎不歸,伯休亦以茲長往。若乃飛竿釣渚,濯足滄洲;獨浪煙霞,高臥風月。悠悠琴酒,岫遠誰來?灼灼文談,空罷方寸。不覺郁然千里,路阻江川。每至西風,何嘗不眷?聊因疾隙,略舉諸襟;持此片言,輕枉高聽。

  丈人歲路未強,學優而仕;道佐蒼生,功橫海望。入朝則協長倩之誠,出議則抗仲子之節。可謂盛德維時,孤松獨秀者也。素履未詳,斯旅尚眇。茂陵之彥,望冠蓋而長懷;霸山之氓,佇衣車而聳歎。得無惜乎?若鴻裝撰禦,鶴駕軒空,則岸不辭枯,山被其潤。奇禽異羽,或岩際而逢迎;弱霧輕煙,乍林端而奄藹。東都不足奇,南山豈為貴。

  充昆西之百姓,岱表之一民。蠶而衣,耕且食,不能事王侯,覓知己,造時人,騁遊說,蓬轉于屠博之間,其歡甚矣。丈人早遇承華,中逢崇禮。肆上之眷,望溢於早辰;鄉下之言,謬延於造次。然舉世皆謂充為狂,充亦何能與諸君道之哉?是以披聞見,掃心胸,述平生,論語默,所以通夢交魂,推衿送抱者,其惟丈人而已。

  關山夐隔,書罷莫因,儻遇樵者,妄塵執事。

  儉言之武帝,免充官,廢處久之。後為司徒諮議參軍,與琅邪王思遠、同郡陸慧曉等,並為司徒竟陵王賓客。入為中書侍郎,尋轉給事黃門侍郎。明帝作相,以充為鎮軍長史。出為義興太守,為政清靜,民吏便之。尋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太子中庶子,遷侍中。義師近次,東昏召百官入宮省,朝士慮禍,或往來酣宴,充獨居侍中省,不出閣。城內既害東昏,百官集西鐘下,召充不至。

  高祖霸府開,以充為大司馬諮議參軍,遷梁王國郎中令、祠部尚書、領屯騎校尉,轉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天監初,除大常卿。尋遷吏部尚書,居選稱為平允。俄為散騎常侍、雲騎將軍。尋除晉陵太守,秩中二千石。征拜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充長於義理,登堂講說,皇太子以下皆至。時王侯多在學,執經以拜,充朝服而立,不敢當也。轉左衛將軍,祭酒如故。

  入為尚書僕射,頃之,除雲麾將軍、吳郡太守。下車恤貧老,故舊莫不欣悅。以疾自陳,征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未及還朝,十三年,卒于吳,時年六十六。詔贈侍中、護軍將軍。諡穆子。子最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