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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傳(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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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元年四月,韋倫至。自大曆中聘使前後數輩,皆留之不遣。俘獲其人,必遣中官部統徙江、嶺,因緣求財及給養之費,不勝其弊。去年冬,吐蕃大興師以三道來侵,會德宗初即位;以德綏四方,征其俘囚五百餘人,各給衣一襲,使倫統還其國,與之約和,敕邊將無得侵伐。吐蕃始聞歸其人,不之信,及蕃俘入境,部落皆畏威懷惠。其贊普乞立贊謂倫曰:「不知是來也,而有三恨,奈何?」倫曰:「未達所謂。」乞立贊曰:「不知大國之喪,而吊不及哀,一也。不知山陵之期,而賻不成禮。二也。不知皇帝舅聖明繼立,已發眾軍三道連衡。今靈武之師,聞命輒已;而山南之師已入扶、文,蜀師已趨灌口,追且不及,是三恨也。」乃發使奉贄,不二旬而覆命。蜀帥上所獲戎俘,有司請准舊事頒為徒隸,上曰:「要約著矣,言庸二乎?」乃各給縑二匹、衣一襲而歸之。五月,以韋倫為太常卿,複使吐蕃。其冬,遣宰相論欽明思等五十五人隨倫至,且獻方物。吐蕃見倫再至,甚歡。既就館,聲樂以娛之,留九日而還,兼遣其渠帥報命。 二年十二月,入蕃使判官常魯與吐蕃使論悉諾羅等至自蕃中。初,魯與其使崔漢衡至列館,贊普令止之,先命取國信敕。既而使謂漢衡曰:「來敕雲:『所貢獻物,並領訖;今賜外甥少信物,至領取。』我大蕃與唐舅甥國耳,何得以臣禮見處?又所欲定界,雲州之西,請以賀蘭山為界。其盟約,請依景龍二年敕書雲:『唐使到彼,外甥先與盟誓;蕃使到此,阿舅亦親與盟。』」乃邀漢衡遣使奏定。魯使還奏焉,為改敕書,以「貢獻」為「進」,以「賜」為「寄」,以「領取」為「領之」。且謂曰:「前相楊炎不循故事,致此誤爾。」其定界盟,並從之。 三年四月,放先沒蕃將士僧尼等八百人歸還,報歸蕃俘也。九月,和蕃使、殿中少監、兼禦史中丞崔漢衡與蕃使區類贊至。時吐蕃大相尚結息忍而好殺,以嘗覆敗于劍南,思刷其恥,不肯約和。其次相尚結贊有材略,因言於贊普,請定界明約,以息邊人。贊普然之,竟以結贊代結息為大相,終約和好,期以十月十五日會盟於境上。以崔漢衡為鴻臚卿,以都官員外郎樊澤兼禦史中丞、充入蕃計會使。初,漢衡與吐蕃約定月日盟誓,漢衡到,商量未決,已過其期,遂命澤詣結贊複定盟會期,且告遣隴右節度使張鎰與之同盟,澤至故原州,與結贊相見,以來年正月十五日會盟于清水西。 四年正月,詔張鎰與尚結贊盟于清水。將盟,鎰與結贊約,各以二千人赴壇所,執兵者半之,列於壇外二百步,散從者半之,分立壇下。鎰與賓佐齊映、齊抗及會盟官崔漢衡、樊澤、常魯、於頔等七人皆朝服;結贊與其本國將相論悉頰藏、論臧熱、論利陀、斯官者、論力徐等亦七人,俱升壇為盟。初約漢以牛,蕃以馬,鎰恥與之盟,將殺其禮,乃謂結贊曰:「漢非牛不田,蕃非馬不行,今請以羊、豕、犬三物代之。」結贊許諾。塞外無豕,結贊請出羝羊,鎰出犬及羊,乃于壇北刑之,雜血二器而歃盟。文曰: 唐有天下,恢奄禹跡,舟車所至,莫不率俾。以累聖重光,歷年惟永,彰王者之丕業,被四海之聲教。與吐蕃贊普,代為婚姻,固結鄰好,安危同體,甥舅之國,將二百年。其間或因小忿,棄惠為讎,封疆騷然,靡有寧歲。皇帝踐祚,湣茲黎元,俾釋俘隸,以歸蕃落。蕃國展禮,同茲葉和,行人往復,累布成命。是必詐謀不起,兵車不用矣。彼猶以兩國之要,求之永久,古有結盟,今請用之。國家務息邊人,外其故地,棄利蹈義,堅盟從約。今國家所守界:涇州西至彈箏峽西口,隴州西至清水縣,鳳州西至同穀縣,暨劍南西山大渡河東,為漢界。蕃國守鎮在蘭、渭、原、會,西至臨洮,東至成州,抵劍南西界磨些諸蠻,大渡水西南,為蕃界。其兵馬鎮守之處,州縣見有居人,彼此兩邊見屬漢諸蠻,以今所分見住處,依前為定。其黃河以北,從故新泉軍,直北至大磧,直南至賀蘭山駱駝嶺為界,中間悉為閒田。盟文有所不載者,蕃有兵馬處蕃守,漢有兵馬處漢守,並依見守,不得侵越。其先未有兵馬處,不得新置,並築城堡耕種。今二國將相受辭而會,齊戒將事,告天地山川之神,惟神照臨,無得愆墜。其盟文藏於宗廟,副在有司,二國之成,其永保之。 結贊亦出盟文,不加於坎,但埋牲而已。盟畢,結贊請鎰就壇之西南隅佛幄中焚香為誓。誓畢,複升壇飲酒。獻酬之禮,各用其物,以將厚意而歸。 二月,命崔漢衡持節答蕃,遣區頰贊等歸。上初令宰相、尚書與蕃相區頰贊盟于豐邑裡壇所。將盟,以清水之會疆埸不定,遂罷。因留頰贊未遣,複令漢衡使於贊普。六月,答蕃使判官于頔與蕃使論頰沒藏等至自青海。七月,以禮部尚書李揆加御史大夫,為入蕃會盟使。又命宰相李忠臣、盧杞、關播、右僕射崔寧、工部尚書喬琳、御史大夫于頎、太府卿張獻恭、司農卿段秀實、少府監李昌夔、京兆尹王翃、左金吾衛將軍渾瑊等與區頰贊等會盟於壇所。初,於頔至自蕃中,與尚結贊約:「疆場既定,請歸其使。」從之。以豐邑坊盟壇在京城之內非便,請卜壇於京城之西。其禮如清水之儀。先盟二日,命有司告太廟,監官致齋。三日,朝服升壇,關播跪讀盟文。盟畢,宴賜而遣之。 興元元年二月,以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于頎往涇州已來宣慰吐蕃,仍與州府計會頓遞。時吐蕃款塞請以兵助平國難,故遣使焉。四月,命太常少卿、兼禦史中丞沈房為入蕃計會及安西、北庭宣慰使。是月,渾瑊與吐蕃論莽羅率眾大破朱泚將韓旻、張廷芝、宋歸朝等於武功之武亭川,斬首萬餘級。 貞元二年,命倉部郎中、兼侍御史趙聿為入吐蕃使。八月,吐蕃寇涇、隴、邠、寧數道,掠人畜,取禾稼,西境騷然。諸道節度及軍鎮,鹹閉壁自守而已。京師戒嚴。上遣左金吾將軍張獻甫與神策將李升曇、蘇清沔等統兵屯於咸陽,召河中節度駱元光率眾戍咸陽以援之。九月,以吐蕃游騎及於好畤,上複遣張獻甫等統兵屯於咸陽,又詔遣左監門將軍康成使於吐蕃。初,吐蕃大相尚結贊累遣使請盟會定界,乃命成使之。至上砦原,與結贊相見,令其使論乞陀與成同來。 是月,鳳翔節度使李晟以吐蕃侵軼,遣其將王佖夜襲賊營,率驍勇三千人入汧陽。誡之曰:「賊之大眾,當過城下,無擊其首尾。首尾雖敗,中軍力全,若合勢攻之,汝必受其弊。但候其前軍已過。見五方旗、虎豹衣,則其中軍也。出其不意,乃是奇功。」佖如其言出擊之,賊眾果敗,副將史廷玉力戰死之。又寇鳳翔城下,李晟出兵禦之,一夕而退。十月,李晟遣兵襲吐蕃之沙堡,大破之。焚其歸積,斬蕃酋扈屈律設贊等七人,傳首京師。 十一月,吐蕃陷鹽州。初,賊之來也,刺史杜彥光使以牛酒犒之。吐蕃謂曰:「我欲州城居之,聽爾率其人而去。」彥光乃悉眾奔鄜州。十二月,陷夏州,刺史拓拔乾暉率眾而去,複據其城。又寇銀州,素無城壁,人皆奔散。 三年春,命檢校左庶子、兼禦史中丞崔浣為入吐蕃使,相次又遣左庶子李銛使之。河東、保甯等道節度使馬燧來朝。初,尚結贊既陷鹽、夏等州,各留千餘人守之,結贊大眾屯于鳴沙。自去冬及春,羊馬多死,糧餉不給。時詔遣華州、潼關節度駱元光、邠甯節度韓遊瑰統眾與鳳翔、鄜、邠及諸道戍卒,屯於塞上,又命燧率師次於石州,分兵隔河與元光等掎角討之。結贊聞而大懼,累遣使請和,仍約盟會。上皆不許。又遣其大將論頰熱厚禮卑詞求燧請盟,燧以奏焉,上又不許。惟促其合勢討逐。燧喜賂信詐,乃與頰熱俱入朝,盛言其可保信,許盟約,上於是從之。燧既赴朝也,諸軍但閉壁而已。結贊遽悉其眾棄夏州而歸,馬既多死,有徒行者。及是夏平涼之會,竟渝盟,馬燧亦由此失兵柄而奉朝請矣。 四月,崔浣至自鳴沙。初,浣至鳴沙,與尚結贊相見,詢問其違約陷鹽、夏州之故。對曰: 本以定界碑被牽倒,恐二國背盟相侵,故造境上請修舊好。又蕃軍頃年破朱泚之眾於武功,未獲酬亻賞,所以來耳。及徙涇州,其節度使閉城自守,音問莫達。又徙鳳翔,請通使于李令公,亦不見納。及遣康成、王真之來,皆不能達大國之命。日望大臣充使,兼展情禮,實無至者,乃引軍還。及鹽、夏二州之師,二州懼我之眾,請以城與我,求全而歸,非我所攻陷也。今君以國親將命,若結好複盟。蕃之願也。盟會之期及定界之所,唯命是聽。君歸奏決,定當以鹽、夏相還也。 又雲: 清水之會,同盟者少,是以和好輕慢不成。今蕃相及元帥已下凡二十一人赴。靈州節度使杜希全稟性和善,外境所知,請令主盟會。涇州節度李觀,亦請同主之。 又同章表上聞。浣誘賂蕃中給役者,求其人馬真數,凡五萬九千余人、馬八萬六千餘匹,可戰者僅三萬人,余悉童幼,備數而已。 是日,改崔浣為鴻臚卿,再入吐蕃。令浣報尚結贊曰:「杜希全職在靈州,不可出境。李觀今已改官,以侍中渾瑊充盟會使。」約以五月二十四日複盟于清水。又令告以鹽、夏二州歸於我,才就盟會。上疑蕃情不實,以得州為信焉。五月,渾瑊以充盟會使來辭,且受命。以兵部尚書崔漢衡為盟會副使,司勳員外郎鄭叔矩為判官。渾瑊赴會盟所,上令瑊統眾二萬餘人,遣華州潼關節度駱元光赴之。上令宰臣召吐蕃使論泣贊等於中書議會盟之所。 初崔浣與尚結贊約復會于清水,且先歸我鹽、夏二州,結贊雲:「清水非吉地,請會于原州之土梨樹。」又請盟畢歸二州。浣遣使與泣贊等同奏,上務懷柔遠人,皆從之。約以五月十五日盟於土梨樹,上召宰臣謀之。先是左神策將馬有麟奏:「土梨樹地多險隘,恐蕃軍隱伏,不利於我。平涼川四隅坦平,且近涇州。就之為便。」由是乃定盟所於平涼川。時蕃使論泣贊已覆命,遽追還,告而遣之。 渾瑊與尚結贊會於平涼。初,瑊與結贊約,以兵三千人列於壇之東西,散手四百人至壇下。及將盟,又約各益遊軍相覘伺。結贊擁精騎數萬於壇西,蕃之遊軍貫穿我師。瑊之將梁奉貞率六十騎為遊軍,才至蕃中,皆被執留,瑊不虞也。結贊又遣人請瑊曰:「請侍中以下服衣冠劍珮以俟命。」蓋誘其下馬,將劫持之。瑊與崔漢衡、監軍特進宋鳳朝等皆入幕次,坦無他慮,結贊命伐鼓三聲,其眾呼噪而至。瑊遽出自幕後,偶得他馬,跨而奔歸。時馬不加銜,瑊伏於鬛而手加之,凡馳十餘裡,銜方及口,故追騎之矢,過而不傷焉。唯瑊之裨將辛榮招合數百人,據北阜與賊接戰,須臾賊眾四合,榮力屈而降。鳳朝及瑊判官韓弇,並為亂兵所殺。漢衡及中官劉延邕、俱文珍、李清朝,漢衡判官鄭叔矩、路泌,掌書記袁同直,大將扶余准、馬寧及神策、鳳翔、河東大將孟日華、李至言、樂演明、范澄、馬弇等六十餘人皆陷焉。余將士及夫役死者四五百人,驅掠者千餘人,咸被解奪其衣。 初,漢衡為亂軍所擊,其從吏呂溫以身蔽之,刃中溫而漢衡獲免。漢衡乃夷言謂執者曰:「我漢使崔尚書也,結贊與我善,如若殺我,結贊亦殺汝。」乃拾之,盡驅而西。既已面縛,各以一木自領至趾約於身,以毛繩三束之,又以毛繩連其發而約之。夜皆踣於地,以發繩各系一橛,又以毛罽都覆之,守衛者臥其上,以防其亡逸也。至故原州,結贊坐於帳中,召與相見,數讓國家,因怒渾瑊曰:「武功之捷,皆我之力,許以涇州、靈州相報,皆食其言。負我深矣,舉國所忿。本劫是盟,在擒瑊也。吾遣以金飾桎梏待瑊,將獻贊普。既以失之,虛致君等耳,當遣君輩三人歸也。」呂溫帶瘡亦至,結贊嘉其義,厚給齎之。結贊率其眾于石門,遣中官俱文珍、渾瑊之將馬甯、馬燧之將馬弇歸於我,遂送漢衡、叔矩等囚於河州,辛榮、扶餘准等於故廓州、鄯州分囚之。結贊本請杜希全、李觀問盟,將執二節將,率其銳師來犯京師,希全等既不行,又欲執渾瑊長驅入寇,其謀也如此。上遣中官王子恒齎詔書以遺結贊,蕃界不納而還。 初,瑊與駱元光將發涇州,元光謂瑊曰:「本奉詔令營于潘原堡,以應援侍中。竊以潘原去盟所六七十裡,蕃情多詐,侍中倘有急,何由知之?請次侍中為營,以虞其變。」瑊以非詔旨,固止之。元光與同進。瑊之營西去盟所二十餘裡,元光之營次之。其濠柵頗深固,瑊之濠柵可逾越焉。及瑊單騎奔歸,未及其營,守將李朝彩不能整眾,多已奔散。瑊至,空營而已,器械資糧悉棄之,賴元光之眾陣于營中,瑊既入,賊追騎方退。元光乃先遣輜重,次與瑊俱申其號令,嚴其部伍而還。瑊複鎮於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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