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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弘正傳


  田弘正,本名興。祖延惲,魏博節度使承嗣之季父也,位終安東都護府司馬。延惲生廷玠,幼敦儒雅,不樂軍職,起家為平舒丞。遷樂壽、清池、束城、河間四縣令,所至以良吏稱。大曆中,累官至太府卿、滄州別駕,遷滄州刺史、兼禦史中丞,充橫海軍使。承嗣與淄青李正己、恒州李寶臣不協,承嗣既令廷玠守滄州,而寶臣、朱滔兵攻擊,欲兼其土宇。廷玠嬰城固守,連年受敵,兵盡食竭,人易子而食,卒無叛者,卒能保全城守。朝廷嘉之,遷洺州刺史,又改相州。屬薛崿之亂,承嗣蠶食薛嵩所部。廷玠守正字民,不以宗門回避而改節。建中初,族侄悅代承嗣領軍政,志圖凶逆,慮廷玠不從,召為節度副使。悅奸謀頗露,廷玠謂悅曰:「爾藉伯父遺業,可稟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貴,何苦與恒、鄆同為叛臣?自兵亂已來,謀叛國家者,可以歷數,鮮有保完宗族者。爾若狂志不悛,可先殺我,無令我見田氏之赤族也。」乃謝病不出。悅過其第而謝之;廷玠杜門不納,將吏請納。建中三年,鬱憤而卒。

  弘正,廷玠之第二子。少習儒書,頗通兵法,善騎射,勇而有禮,伯父承嗣愛重之。當季安之世,為衙內兵馬使。季安惟務侈靡,不恤軍務,屢行殺罰;弘正每從容規諷,軍中甚賴之。季安以人情歸附,乃出為臨清鎮將,欲捃摭其過害之。弘正假以風痹請告,灸灼滿身,季安謂其無能為。及季安病篤,其子懷諫幼騃,乃召弘正署其舊職。

  季安卒,懷諫委家僮蔣士則改易軍政,人情不悅,鹹曰:「都知兵馬使田興,可為吾帥也!」衙兵數千詣興私第陳請,興拒關不出,眾呼噪不已。興出,眾環而拜,請入府署。興頓僕於地,久之。度終不免,乃令於軍中曰:「三軍不以興不肖,令主軍務,欲與諸軍前約,當聽命否?」鹹曰:「惟命是從!」興曰:「吾欲守天子法,以六州版籍請吏,勿犯副大使,可乎?」皆曰:「諾!」是日,入府視事,殺蔣士則十數人而已。晚自府歸第,其兄融責興曰:「爾卒不能自晦,取禍之道也!」翌日,具事上聞。憲宗嘉之,加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工部尚書、魏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沂國公,充魏、博等州節度觀察、處置、支度、營田等使,仍賜名弘正。仍令中書舍人裴度使魏州宣慰,賜魏博三軍賞錢一百五十萬貫。

  弘正既受節鉞,上表曰:

  臣聞君臣父子,是謂大倫,爰立紀綱,以正上下。其或子不為子,臣不為臣,覆載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邊塞,累代唐人;從乃祖乃父以來,沐文子文孫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驅馳戎馬之鄉,不睹朝廷之禮。惟忠與孝,天與臣心。常思奮不顧生,以身殉國,無由上達,私自感傷。豈意命偶昌時,事緣難故,白刃之下,謬見推崇。天慈遽臨,免書罪累,朝章薦及,仍委旂旄。錫封壤于全藩,列班榮於八座;君父之恩已極,絲毫之效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回自愧。是知功榮所著,必俟危亂之時;徼幸之來,卻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寵為憂。伏自天寶已還,幽陵肇亂,山東奧壤,悉化戎墟。外撫車馬,內懷梟獍,官封代襲,刑賞自專,國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載。臣每思此事,當食忘餐。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搗虛;竭鷹犬之資,展獲禽之用,導揚和氣,洗滌偽風,然後退歸田園,以避賢路。臣懷此志,陛下察之!

  優詔褒美。

  弘正樂聞前代忠孝立功之事,於府舍起書樓,聚書萬餘卷,視事之隙,與賓佐講論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為弘正所著也。魏州自承嗣已來,館宇服玩有逾常制者,悉命徹毀之,以正廳大侈不居,乃視事於採訪使廳。賓僚參佐,請之於朝。頗好儒書,尤能史氏,《左傳》、《國史》,知其大略。

  自弘正歸國,幽、恒、軍阝、蔡有齒寒之懼,屢遣客間說,多方誘阻,而弘正終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體,詞說雄辯;弘正聽其言,終夕不倦。遂深相結納,由是奉上之意逾謹。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討吳元濟,弘正遣子布率兵三千進討,屢戰有功。李師道以弘正效忠,又襲其後,不敢顯助元濟,故絕其掎角之援,王師得致討焉。俄而王承宗叛,詔弘正以全師壓境。承宗懼,遣使求救於弘正,遂表其事,承宗遂納二子,獻德、棣二州以自解。

  十三年,王師加兵於鄆,詔弘正與宣武、義成、武寧、橫海等五鎮之師會軍齊進。十一月,弘正自帥全師自楊劉渡河築壘,距鄆四十裡。師道遣大將劉悟率重兵以抗弘正,結壘相望。前後合戰,魏軍大捷。而李愬、李光顏三面進攻,賊皆挫敗,其勢將危。十四年三月,劉悟以河上之眾倒戈入鄆,斬師道首,詣弘正請降。淄青十二州平,論功加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年八月,弘正入覲,憲宗待之隆異,對於麟德殿,參佐將校二百餘人皆有頒錫,進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實封三百戶。仍以其兄檢校刑部尚書、相州刺史融為太子賓客,東都留司。弘正三上章,願留闕下,憲宗勞之曰:「昨韓弘至朝,稱疾懇辭戎務,朕不得不從。今卿複請留,意誠可尚,然魏土樂卿之政,鄰境服卿之威,為我長城,不可辭也。可亟歸藩。」弘正每懼有一旦之憂,嗣襲之風不革,兄弟子侄,悉仕於朝,憲宗皆擢居班列,朱紫盈庭,當時榮之。

  十五年十月,鎮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檢校司徒、兼中書令、鎮州大都督府長史,充成德軍節度、鎮冀深趙觀察等使。弘正以新與鎮人戰伐,有父兄之怨,乃以魏兵二千為衛從。十一月二十六日,至鎮州,時賜鎮州三軍賞錢一百萬貫,不時至,軍眾喧騰以為言。弘正親自撫喻,人情稍安。仍表請留魏兵為紀綱之僕,以持眾心,其糧賜請給於有司。時度支使崔倰不知大體,固阻其請,凡四上表不報。明年七月,歸卒于魏州,是月二十八日夜軍亂,弘正並家屬、參佐、將吏等三百餘口並遇害。穆宗聞之震悼,冊贈太尉,賵賻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之恩甚厚。兄弟子侄在兩都者數十人,競為崇飾,日費約二十萬,魏、鎮州之財,皆輦屬￿道。河北將卒心不平之,故不能盡變其俗,竟以此致亂。弘正子布、群、牟。

  布,弘正第三子。始,弘正為田季安裨將,鎮臨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必危,密白其父帥其所鎮之眾歸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節制魏博,布掌親兵,國家討淮、蔡,布率偏師隸嚴綬,軍于唐州,授檢校秘書監、兼殿中侍御史。前後十八戰,破淩雲柵,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禦史中丞。時裴度為宣撫使,嘗觀兵於沱口,賊將董重質領驍騎遽至,布以二百騎突出溝中擊之;俄而諸軍大集,賊乃退去。淮西平,拜左金吾衛將軍、兼御史大夫。十三年,丁母憂,起復舊官。十五年冬,弘正移鎮成德軍,仍以布為河陽三城懷節度使,父子俱擁節旄,同日拜命。時韓弘亦與子公武俱為節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

  長慶元年春,移鎮涇原。其秋,鎮州軍亂,害弘正,都知兵馬使王廷湊為留後。時魏博節度使李愬病不能軍,無以捍廷湊之亂;且以魏軍田氏舊旅,乃急詔布至,起複為魏博節度使,仍遷檢校工部尚書,令布乘傳之鎮。布喪服居堊室,去旌節導從之飾;及入魏州,居喪禦事,動皆得禮。其祿俸月入百萬,一無所取,又籍魏中舊產,無巨細計錢十餘萬貫,皆出之以頒軍士。牙將史憲誠出己麾下,謂必能輸誠報效,用為先鋒兵馬使,精銳悉委之。時屢有急詔促令進軍。十月,布以魏軍三萬七千討之,結壘於南宮縣之南。十二月,進軍,下賊二柵。時朱克融囚張弘靖,據幽州,與廷湊掎角拒命。河朔三鎮,素相連衡,憲誠陰有異志。而魏軍驕侈,怯于格戰,又屬雪寒,糧餉不給,以此愈無鬥志,憲誠從而間之。俄有詔分佈軍與李光顏合勢,東救深州,其眾自潰,多為憲誠所有,布得其眾八千。是月十日,還魏州。十一日,會諸將覆議興師,而將卒益倨,鹹曰:「尚書能行河朔舊事,則死生以之;若使複戰,皆不能也。」布以憲誠離間,度眾終不為用,歎曰:「功無成矣!」即日,密表陳軍情,且稱遺表,略曰:「臣觀眾意,終負國恩,臣既無功,不敢忘死。伏願陛下速救光顏、元翼,不然,則義士忠臣,皆為河朔屠害。」奉表號哭,拜授其從事李石。乃入啟父靈,抽刀自刺,曰:「上以謝君父,下以示三軍。」言訖而絕。時議以布才雖不足,能以死謝家國,心志決烈,得燕、趙之古風焉。穆宗聞之駭歎,廢朝三日,詔曰:

  故魏博節度使、起複甯遠將軍、檢校工部尚書、兼魏州大都督府長史、御史大夫、賜紫金魚袋田布,朕以寡昧,臨禦萬邦,威刑不能禁干紀之徒,道化不能馴多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禍,田氏銜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終食而浩歎,自茲吊伐,驟曆寒暄。雖良將銳師,率皆協力;而俟時觀釁,未即齊驅。嗟我誠臣,結其哀憤,引遷延之咎以自刻責,奮決烈之志以謝君親。白刃置於肝心,鴻毛論其生死,忠臣孝子,一舉兩全。晉稱卞氏之門,漢表屍鄉之節,比方於布,今古為鄰。況其臨命須臾,處之不撓;載形章表,益深衷悃。間使發緘,悼心疾首。從先臣於厚載,爾則無愧;睹遺像於麟閣,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職垂彝典,據斯以報,聊攄永懷。可贈尚書右僕射。

  布子在宥,大中年為安南都護,頗立邊功。

  群,太和八年為少府少監,充入吐蕃使,曆棣州刺史、安南都護。

  牟,會昌初為豐州刺史、天德軍使,曆武甯軍節度使。大中朝為兗海節度使,移鎮天平軍。諸子皆以邊上立功,累更藩鎮,以忠義為談者所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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