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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湛王承王述傳


  王湛,字處沖,司徒渾之弟也。少有識度。身長七尺八寸,龍顙大鼻,少言語。初有隱德,人莫能知,兄弟宗族皆以為癡,其父昶獨異焉。遭父喪,居於墓次。服闋,闔門守靜,不交當世,沖素簡淡,器量隤然,有公輔之望。

  兄子濟輕之,所食方丈盈前,不以及淇。湛命取菜蔬,對而食之。濟嘗詣湛,見床頭有《周易》,問曰:「叔父何用此為?」湛曰:「體中不佳時,脫複看耳。」濟請言之。湛因剖析玄理,微妙有奇趣,皆濟所未聞也。濟才氣抗邁,於湛略無子侄之敬。既聞其言,不覺栗然,心形俱肅。遂留連彌日累夜,自視缺然,乃歎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濟之罪也。」既而辭去,湛送至門。濟有從馬絕難乘,濟問湛曰:「叔頗好騎不?」湛曰:「亦好之。」因騎此馬,姿容既妙,回策如縈,善騎者無以過之。又濟所乘馬,甚愛之,湛曰:「此馬雖快,然力薄不堪苦行。近見督郵馬當勝,但芻秣不至耳。」濟試養之,而與己馬等。湛又曰:「此馬任重方知之,平路無以別也。」於是當蟻封內試之,濟馬果躓,而督郵馬如常。濟益歎,還白其父,曰:「濟始得一叔,乃濟以上人也。」武帝亦以湛為癡,每見濟,輒調之曰:「卿家癡叔死未?」濟常無以答。及是,帝又問如初,濟曰:「臣叔殊不癡。」因稱其美。帝曰:「誰比?」濟曰:「山濤以下,魏舒以上。」時人謂湛上方山濤不足,下比魏舒有餘。湛聞曰:「欲處我于季孟之間乎?」

  湛少仕曆秦王文學、太子洗馬、尚書郎、太子中庶子,出為汝南內史。元康五年卒,年四十七。子承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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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字安期。清虛寡欲,無所修尚。言理辯物,但明其指要而不飾文辭,有識者服其約而能通。弱冠知名。太尉王衍雅貴異之,比南陽樂廣焉。永甯初,為驃騎參軍。值天下將亂,乃避難南下。遷司空從事中郎。豫迎大駕,賜爵藍田縣侯。遷尚書郎,不就。東海王越鎮許,以為記室參軍。雅相知重,敕其子毗曰:「夫學之所益者淺,體之所安者深。閑習禮度,不如式瞻儀形;諷味遺言,不若親承音旨。王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在府數年,見朝政漸替,辭以母老,求出。越不許。久之,遷東海太守,政尚清淨,不為細察。小吏有盜池不魚者,綱紀推之,承曰:「文王之囿與眾共之,池魚複何足惜耶!」有犯夜者,為吏所拘,承問其故,答曰:「從師受書,不覺日暮。」承曰:「鞭撻甯越以立威名,非政化之本。」使吏送,令歸家。其從容寬恕若此。

  尋去官,東渡江。是時道路梗澀,人懷危懼,承每遇艱險,處之夷然,雖家人近習,不見其憂喜之色。既至下邳,登山北望,歎曰:「人言愁,我始欲愁矣。」及至建鄴,為元帝鎮東府從事中郎,甚見優禮。承少有重譽,而推誠接物,盡弘恕之理,故眾鹹親愛焉。渡江名臣王導、衛玠、周顗、庾亮之徒皆出其下,為中興第一。年四十六卒,朝野痛惜之。自昶至承,世有高名,論者以為祖不及孫,孫不及父。子述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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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字懷祖。少孤,事母以孝聞。安貧守約,不求聞達。性沈靜,每坐客馳辨,異端競起,而述處之恬如也。少襲父爵。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謂之癡。司徒王導以門地辟為中兵屬。既見,無他言,惟問以江東米價。述但張目不答。導曰:「王掾不癡,人何言癡也?」嘗見導每發言,一坐莫不讚美,述正色曰:「人非堯舜,何得每事盡善!」導改容謝之,庾亮曰:「懷祖清貞簡貴,不減祖、父,但曠淡微不及耳。」

  康帝為驃騎將軍,召補功曹,出為宛陵令。太尉、司空頻辟,又除尚書吏部郎,並不行。曆庾冰征虜長史。時庾翼鎮武昌,以累有妖怪,又猛獸入府,欲移鎮避之。述與冰箋曰:

  竊聞安西欲移鎮樂鄉,不審此為算邪,將為情邪?若謂為算,則彼去武昌千有餘裡,數萬之眾造創移徒,方當興立城壁,公私勞擾。若信要害之地,所宜進據,猶當計移徙之煩,權二者輕重,況此非今日之要邪!方今強胡陸梁,當畜力養銳,而無故遷動,自取非算。又江州當溯流數千,供繼軍府,力役增倍,疲曳道路。且武昌實是江東鎮戍之中,非但捍禦上流而已。急緩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遠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嶽取重將,故當居要害之地,為內外形勢。使窺窬之心不知所向。若是情邪,則天道玄遠,鬼神難言,妖祥吉凶,誰知其故!是以達人君子直道而行,不以情失。昔秦忌:「亡胡」之讖,卒為劉項之資;周惡檿弧之謠,而成褒姒之亂。此既然矣。曆觀古今,鑒其遺事,妖異速禍敗者,蓋不少矣,禳避之道,苟非所審,且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斯則天下幸甚,令名可保矣。

  若安西盛意已耳,不能安于武昌,但得近移夏口,則其次也。樂鄉之舉,鹹謂不可。願將軍體國為家,固審此舉。

  時朝議亦不允,翼遂不移鎮。

  述出補臨海太守,遷建威將軍、會稽內史。蒞政清肅,終日無事。母憂去職。服闋,代殷浩為揚州刺史,加征虜將軍。初至,主簿請諱。報曰:「亡祖先君,名播海內,遠近所知;內諱不出門,餘無所諱。」尋加中書監,固讓,經年不拜。複加征虜將軍,進都督揚州徐州之琅邪諸軍事、衛將軍、並冀幽平四州大中正,刺史如故。尋遷散騎常侍、尚書令,將軍如故。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有所辭,必於不受。至是,子坦之諫,以為故事應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既雲堪,何為複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坦之為桓溫長史。溫欲為子求婚於坦之。及還家省父,而述愛坦之。雖長大,猶抱置膝上。坦之因言溫意。述大怒,遽排下,曰:「汝竟癡邪!詎可畏溫面而以女妻兵也。」坦之乃辭以他故。溫曰:「此尊君不肯耳。」遂止。簡文帝每言述才既不長,直以真率便敵人耳。謝安亦歎美之。

  初,述家貧。求試宛陵令。頗受贈遺。而修家具,為州司所檢,有一千三百條。王導使謂之曰:「名父之子不患無祿,屈臨小縣,甚不宜耳。」述答曰:「足自當止。時人未之達也。」比後屢居州郡,清潔絕倫,祿賜皆散之親故,宅宇舊物不革於昔,始為當時所歎。但性急為累。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擲地。雞子圓轉不止,便下床以屐齒踏之,又不得。瞋甚,掇內口中,齧破而吐之。既躋重位,每以柔克為用。謝奕性粗,嘗忿述,極言罵之。述無所應,面壁而已,居半日,奕去,始複坐。人以此稱之。

  太和二年,以年迫懸車,上疏乞骸骨,曰:「臣曾祖父魏司空昶白箋于文皇帝曰:『昔與南陽宗世林共為東宮官屬。世林少得好名,州裡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勵,恐見廢棄,時人鹹共笑之。若天假其壽,致仕之年,不為此公婆娑之事。』情旨慷慨,深所鄙薄。雖是箋書,乃實訓誡。臣忝端右,而以疾患,禮敬廢替。猶謂可有差理,日復一日,而年衰疾痼,永無複瞻華幄之期。乞奉先誡,歸老丘園。」不許。述竟不起。三年卒,時年六十六。

  初,桓溫平洛陽,議欲遷都,朝廷憂懼,將遣侍中止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事果不行。又議欲移洛陽鐘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軫舊京。若其不耳,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鐘虡。」溫竟無以奪之。追贈侍中、驃騎將軍、開府,諡曰穆,以避穆帝,改曰簡。子坦之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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