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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剌蒲阿傳


  移剌蒲阿,本契丹人,少從軍,以勞自千戶遷都統。初,哀宗為皇太子,控制樞密院,選充親衛軍總領,佩金符。元光二年冬十二月庚寅,宣宗疾大漸,皇太子異母兄英王守純先入侍疾,太子自東宮扣門求見,令蒲阿衷甲聚兵屯于艮嶽,以備非常。哀宗即位,嘗謂近臣言:「向非蒲阿,何至於此。」遂自遙授同知睢州軍州事,權樞密院判官,自是軍國大計多從決之。

  正大四年十二月,河朔軍突入商州,殘朱陽、盧氏。蒲阿逆戰至靈寶東,遇游騎十餘,獲一人,餘即退,蒲阿輒以捷聞。賞世襲謀克,仍厚賜之。人共知其罔上,而無敢言,吏部郎中楊居仁以微言取怒。

  六年二月丙辰,以蒲阿權樞密副使。自去年夏,北軍之在陝西者駸駸至涇州,且阻慶陽糧道。蒲阿奏:「陝西設兩行省,本以藩衛河南,今北軍之來三年於茲,行省統軍馬二三十萬,未嘗對壘,亦未嘗得一折箭,何用行省。」院官亦俱奏將來須用密院軍馬勾當,上不語者久之。是後,以丞相賽不行尚書省事於關中,召平章政事合達還朝,白撒亦召至闕,蒲阿率完顏陳和尚忠孝軍一千駐邠州,且令觀北勢。八月丙申,蒲阿再複潞州。十月乙未朔,蒲阿東還。

  十二月乙未,詔蒲阿與總帥牙吾塔、權簽樞密院事訛可救慶陽。七年正月,戰北兵于大昌原,北軍還,慶陽圍解。詔以訛可屯邠州,蒲阿、牙吾塔還京兆。未幾,以權參知政事與合達行省於閿鄉。八年正月,北軍入陝西,鳳翔破,兩行省棄京兆而東,至洛陽驛,被召議河中事,語在白華傳。

  十二月,北兵濟自漢江,兩省軍入鄧州,議敵所從出,謂由光化截江戰為便,放之渡而戰為便、張惠以「截江為便,縱之渡,我腹空虛,能不為所潰乎?」蒲阿麾之曰:「汝但知南事,于北事何知。我向於裕州得制旨雲,『使彼在沙磧,且當往求之』,況今自來乎。汝等更勿似大昌原、舊衛州、扇車回縱出之。」定住、高、樊皆謂蒲阿此言為然。合達乃問按得木,木以為不然。軍中以木北人,知其軍情,此言為有理,然不能奪蒲阿之議。

  順陽留二十日,光化探騎至,雲「千騎已北渡」,兩省是夜進軍,比曉至禹山,探者續雲「北騎已盡濟」。癸酉,北軍將近,兩省立軍高山,各分據地勢,步迎於山前,騎屯於山後。甲戌,日未出,北兵至,大帥以兩小旗前導來觀,觀竟不前,散如雁翅,轉山麓出騎兵之後,分三隊而進,輜重外余二萬人。合達令諸軍,「觀今日事勢,不當戰,且待之。」俄而北騎突前,金兵不得不戰,至以短兵相接,戰三交,北騎少退。北兵之在西者望蒲阿親繞甲騎後而突之,至於三,為蒲察定住力拒而退。大帥以旗聚諸將,議良久。合達知北兵意向。時高英軍方北顧,而北兵出其背擁之,英軍動,合達幾斬英,英複督軍力戰。北兵稍卻觀變,英軍定,複擁樊澤軍,合達斬一千夫長,軍殊死鬥,乃卻之。

  北兵回陣,南向來路。兩省覆議:「彼雖號三萬,而輜重三之一焉。又相持二三日不得食,乘其卻退當擁之。」張惠主此議,蒲阿言:「江路已絕,黃河不冰,彼入重地,將安歸乎?何以速為。」不從。乙亥,北兵忽不知所在,營火寂無一耗。兩省及諸將議,四日不見軍,又不見營,鄧州津送及路人不絕,而亦無見者,豈南渡而歸乎?己卯,邏騎乃知北軍在光化對岸棗林中,晝作食,夜不下馬,望林中往來,不五六十步而不聞音響,其有謀可知矣。

  初,禹山戰罷,有二騎迷入營,問之,知北兵凡七頭項,大將統之。複有詐降者十人,弊衣羸馬泣訴艱苦,兩省信之,易以肥馬,飲之酒,及暖衣食而置之陣後,十人者皆鞭馬而去,始悟其為覘騎也。

  庚辰,兩省議入鄧就糧,辰巳間到林後,北兵忽來突,兩省軍迎擊,交綏之際,北兵以百騎邀輜重而去,金兵幾不成列,逮夜乃入城,懼軍士迷路,鳴鐘招之。樊澤屯城西,高英屯城東。九年正月壬午朔,耀兵于鄧城下。北兵不與戰,大將使來索酒,兩省與之二十瓶。癸未,大軍發鄧州,趨京師,騎二萬,步十三萬,騎帥蒲察定住,蒲察答吉卜,郎將按忒木,忠孝軍總領夾穀愛答、內族達魯歡,總領夾穀移特剌,提控步軍臨淄郡王張惠,殄寇都尉完顏阿排、高英、樊澤,中軍陳和尚,與恒山公武仙、楊沃衍軍合。是日,次五朵山下,取鴉路,北兵以三千騎尾之,遂駐營待楊武。

  楊武至,知申、裕兩州已降。七日至夜,議北騎明日當複襲我,彼止騎三千,而我示以弱,將為所輕,當與之戰。乃伏騎五十于鄧州道。明日軍行,北騎襲之如故,金以萬人擁之而東,伏發,北兵南避。是日雨,宿竹林中。庚寅,頓安皋。辛卯,宿鴉路、魯山。河西軍已獻申、裕,擁老幼牛羊取鴉路,金軍適值之,奪其牛羊餉軍。

  癸巳,望鈞州,至沙河,北騎五千待于河北,金軍奪橋以過,北軍即西首斂避。金軍縱擊,北軍不戰,複南渡沙河。金軍欲盤營,北軍複渡河來襲。金軍不能得食,又不得休息。合昏,雨作,明旦變雪。北兵增及萬人,且行且戰,致黃榆店,望鈞州二十五裡,雨雪不能進,盤營三日。丙申,一近侍入軍中傳旨,集諸帥聽處分,制旨雲:「兩省軍悉赴京師,我禦門犒軍,換易禦馬,然後出戰未晚。」複有密旨雲:「近知張家灣透漏二三百騎,已遷衛、孟兩州,兩省當常切防備。」領旨訖,蒲阿拂袖而起,合達欲再議,蒲阿言:「止此而已,複何所議。」蓋已奪魄矣。軍即行。

  北軍自北渡者畢集,前後以大樹塞其軍路,沃衍軍奪路,得之。合達又議陳和尚先擁山上大勢,比再整頓,金軍已接竹林,去鈞州止十餘裡矣。金軍遂進,北軍果卻三峰之東北、西南。武、高前鋒擁其西南,楊、樊擁其東北,北兵俱卻,止有三峰之東。張惠、按得林立山上望北兵二三十萬,約厚二十裡。按得木與張惠謀曰:「此地不戰,欲何為耶?」乃率騎兵萬餘乘上而下擁之,北兵卻。須臾雪大作,白霧蔽空,人不相覿。時雪已三日,戰地多麻田,往往耕四五過,人馬所踐泥淖沒脛。軍士被甲骨僵立雪中,槍槊結凍如椽,軍士有不食至三日者。北兵與河北軍合,四外圍之,熾薪燔牛羊肉,更遞休息。乘金困憊,乃開鈞州路縱之走,而以生軍夾擊之。金軍遂潰,聲如崩山,忽天氣開霽,日光皎然,金軍無一人得逃者。

  武仙率三十騎入竹林中,楊、樊、張三軍爭路,北兵圍之數重,及高英殘兵共戰于柿林村南,沃衍、澤、英皆死,惟張惠步持大槍奮戰而歿。蒲阿走京師,未至,追及,擒之。七月,械至官山,召問降否,往復數百言,但曰:「我金國大臣,惟當金國境內死耳。」遂見殺。

  ***

  贊曰:金自南渡,用兵克捷之功,史不絕書,然而地不加辟,殺傷相當,君子疑之。異時伐宋,唐州之役,喪師七百,主將訛論匿之,而以捷聞。禦史納蘭糾之,宣宗獎禦史,而不罪訛論,是君臣相率而為虛聲也。禹山之捷,兩省為欺,遂致誤國,豈非宣宗前事有以啟之耶?至於三峰山之敗,不可收拾,上下愕眙,而金事已去十九。天朝取道襄、漢,懸軍深入,機權若神,又獲天助,用能犯兵家之所忌,以建萬世之俊功,合達雖良將,何足以當之。蒲阿無謀,獨以一死無愧,猶足取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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