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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諫言程頤川·洛党並賈易


  元豐八年十一月丁巳,鄉貢進士程頤為汝州團練推官、充西京國子監教授,以門下侍郎司馬光、尚書左丞呂公著及西京留守韓絳薦其學行,故有是命。

  元祐元年閏二月甲辰,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為承奉郎、秘書省校書郎。先是,王岩叟奏曰:「伏見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學極君子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早與其兄顥,俱以德名于時。陛下方欲用而顥卒,賢士大夫,無不為之諮嗟,以為朝廷之恨。今者幸陛下起頤而用之,臣願陛下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而使高賢得為陛下盡其用,則所願不獨頤一人而已,四海潛光隱德之士,皆將相招而為朝廷出矣。」

  二月丁卯,程頤言:「蒙恩授宣德郎、校書郎,自昨蒙恩授西京國子監教授,方再辭免。准朝旨,令乘遞馬赴闕。祇命而未獲進見,遽有此除。伏望聖慈令臣人見,所降告命,不敢當受。」詔程頤許朝見,仍令上殿。

  己卯,門下侍郎司馬光言:「程頤本以布衣,守道不仕。昨朝廷除幕職官西京教授,頤固辭。及朝廷詔赴闕,除宣德郎、校書郎,頤又辭。卑官在經筵者,惟有崇政殿說書。若以新所除官充崇政殿說書,足以超擢。」辛巳,宣德郎、秘書郎程頤為通直郎、崇政殿說書。既上殿(十四日辭恩命乞進見),即以經筵命之。頤面辭,不許。退而具奏,言:「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又曰:「臣以為天下重任,惟宰相與經筵。天下治亂系宰相,君德成就責經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為重?」禦史中丞劉摯言:「頤之辭遜不已,而陛下恩命有加,臣恐頤於處辭受之際義有難安者,聞頤方辭恩旨,乞降指揮,依頤所乞,成就其節,止授以初官之命,既使得以祿養其親,又使受之有義,免於似是之謗。」頤卒留經筵,摯所言不用。

  四月辛亥,戶部言:「按舊例,侍讀、侍講、說書請給一同,其說書程頤未敢依侍讀、侍講例支破。」詔程頤職錢特添作三十貫。

  八月癸卯,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程頤兼權判登聞鼓院。頤再辭之(再辭據頤集。從違當考。本傳乃無此)。詔不帶職官充侍讀、侍講、崇政殿說書,其請俸依職事官例支見錢。頤在講筵,常質錢使。或疑未得祿,問之,乃自供職,後不曾請俸。詰戶部,戶部索前任曆子。頤言:頤起草萊,無前任曆子。其意以朝廷待士,便當廩人繼粟、庖人繼肉也。即令戶部自為出曆子。戶部初欲折支,執政謂館閣官皆請見錢,豈有經反折支?又檢例,久無崇政殿說書,故戶部只欲折支,今始給見錢。

  十二月,蘇軾嘗罵程頤(見台諫言蘇軾)。

  二年七月乙丑,左司諫呂陶上疏論朋黨,其略曰:「今韓維之客程頤之死黨,猶指張舜民之事以攻臣。」又曰:「程頤素不與文仲往還,忽謁文仲,盛稱賈易所言之事。」(詳見韓維爭機務)

  八月辛巳,朝奉郎、右司諫賈易知懷州。自蘇軾以題策事為台諫官所言,而言者多與程頤善。頤、軾既交惡,其黨迭相攻。易建言請並逐二人,又言呂陶党助軾兄弟,而文彥博實主之。語侵彥博及範純仁。太皇太后怒,欲竣責易。呂公著言:「易所言頗切直,惟詆大臣為太甚,第不可複處諫列耳。」太皇太后曰:「不責易,此亦難作,公等自與皇帝議之。」公著曰:「不先逐臣,易責命亦不可行。」爭久之,乃止罷諫職。既退,公著謂同列曰:「諫官所論得失未足言,顧主上方富於春秋,異時將有進導諛之說以惑上心者。當此之時,方賴左右力爭,不可預使人主輕厭言者也。」於是呂大防、劉摯、王存私相顧而歎曰:「呂公仁者之勇,乃至於此!」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頤罷經筵,權同管勾西京國子監。左諫議大夫孔文仲言:「頤人品纖汙,天資險巧。貪黷請求,元無鄉曲之譽;奔走交結,常在公卿之門。不獨交口褒美,又至連章論奏。一見而除朝籍,再見而除經筵。臣頃任起居舍人,屢侍講席,觀頤陳說,全無發明。上德未有嗜好,而嘗啟以無近酒色;上意未有信向,而嘗開以勿用小人。豈惟勸導以所不為,實亦矯欺以所無有。如陛下咳嗽罷講,及禦邇英,學士以下侍講讀者六七人,頤官最小,乃越次獨候問聖體,橫僭過甚,益無職分。臣居京師近二年,頤未嘗過臣門。臣比除台諫官,即來訪臣,先談賈易之賢,又賀與易同官,遂語及呂陶事,曰『呂陶嘗補司諫,命已久閣,今聞複下,何也?如此,則賈明叔必不安職矣。』明叔者,指賈易字也。臣答曰:『何以言之?』頤曰:『明叔近有文字攻陶之罪,已數日矣。今陶設為司諫,明叔畏義知恥者也,言既不行,其辭去決矣。公能坐觀明叔之去乎?』臣曰:『將如之何?』頤曰:『此事在公也。公之責重也。』推頤之言,必是與陶有隙,又欲諷臣攻陶助易也。伏望論正頤罪,倘未誅戮,且當放還田裡,以示典刑。」禦史中丞胡宗愈亦言:「先帝聚士以學,教人以經。三舍科條,固已精密,且一切仍舊,因深斥頤短,謂不宜使在朝廷。」先是,頤赴講,會上瘡疹,不坐已累日。退詣宰相,問曰:「不上禦殿,知否?」曰:「二聖臨朝,上不禦殿,太皇太后不當獨坐。且上疾而宰相弗知,可為寒心。」翌日,呂公著等以頤言奏,遂詣問疾。上不悅,故黜之。

  此據舊錄稍刪潤之,但削去「頤流俗,雅為群奸所知。如是,言者以為間亂黜之,非其罪」等語。新錄、《辨誣》雲:頤知上疾而告于宰相,斯未為過。而言者乃以騰口為罪,又取市井間語以加之,甚矣,今刪去。按:史官但當錄其實以劾頤,頤亦坐是黜,安可沒而不書?若辨其是非,則付來者可也。

  頤因三上章,乞納官歸田裡,不報。又乞致仕,亦不報。

  九月庚申,侍禦王覿奏:「蘇軾、程頤向緣小忿,深結仇怨。於是頤、軾素相親善之人,亦為之更相詆訐,以求勝勢,若決不兩立者,乃至台諫官一年之內,章疏紛紜,多緣頤、軾之故也。前日頤罷,而言者及軾,故軾乞補外。既降詔不允,尋複進職經筵,而又適當執政大臣有闕,士大夫豈得不憂?雖臣亦為朝廷憂也。軾自立朝以來,咎愆不少,然其文采,後進少及。陛下若欲保全軾,則且勿大用之,庶幾使軾不及於大悔吝。」

  十月甲申,知懷州賈易責知廣德軍。易既罷職,翰林學士蘇軾、中書舍人蘇轍皆乞補外,詔不允。於是轍言:「易謝表皆謂以忠直獲罪,而指言群臣讒邪罔極,朋黨滔天。上下不交,忠良喪沮。至引《周易》『履霜堅冰』。不早辨之,言以為戒,欲使朝廷原心定罪,便行誅戮。其間有雲蘇轍持密以告人,志在朋黨,而害正臣,非台諫。凡易所言,不敢條析論奏,惟有言臣一節,理當辨明。易雖頃為諫官,今出守郡,則不當複以風聞言事。其言臣以密告人,伏乞朝廷取問密狀。如所言有實,臣甘俟朝典。」於是禦史交章論易人才庸下猥蒙,朝廷不次拔擢,以為諫官,而易惟諂事程頤,默受教戒,頤指氣使,若驅家奴。頤于人物少有愛憎,易乃抗章為之毀譽。附下罔上,背公死黨。伏望早賜指揮降黜,以懲朋黨之風。詔賈易已罷言職,不合于謝上表內指名論事,故有是責。

  舊錄雲:禦史交章論易謝表文過。按:此時胡宗愈為中丞,王覿為侍御史,豐稷為殿中,趙挺之方蒙趙屼為監察。不知言者為誰?按:六月二十八日注:則禦史,或禦吏蒙也。交章,當考。

  五年正月庚寅,太師、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言:「大中大夫致仕程珦身亡,一子頤,素蘊學行,嘗為邇英講官。今其父亡,窘於喪事。伏望特賜矜憫,優其賻恤。」知河南府韓縝、翰林學士承旨蘇頌等相繼有請。詔賜絹二百疋,所屬葬日,量行應副。

  六年五月丁醜,蘇軾言:「臣素疾程頤之奸,未嘗假之以色詞。」(見《蘇軾詩謗》)

  七年三月丁亥,三省進呈程頤服闕欲除館職、判登聞鼓院,太皇太后不許,入以為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初,頤在經筵,歸其門者甚眾,而蘇軾在翰林,亦多附之者,遂有洛黨、川黨之論。二黨道不同而互相排毀,頤竟罷去。及進呈除目,蘇轍遽曰:「頤入朝恐不肯靜。」太皇太后納其言,故頤不復得召。乙巳,殿中侍御史吳立禮言:「竊見丁憂服闕人前通直郎程頤除授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進職無名,頗駭士論。按:頤當元祐初,用大臣論薦,始除幕職官,充西京教授。意卑小官,初乃固辭。及朝廷再以通直郎、崇政殿說書召之,即欣然就命。蓋其志在躁進,故辭卑居尊,速冀顯達。」又曰:「備位經筵,輒敢以師臣自處,欲求坐講。是時台諫官孔文仲上章斥其狂妄,固不能逃陛下知人之明,即行顯黜。前謫居西京,欲使之退思自省,今既免喪除服,還其舊任足矣,一旦寵擢無名,優進儒館之職,將何以懲戒妄人,聳勸多士?」

  四月丙寅,吳立禮又言:「按:頤素履非正,狂妄躁進。言其內行,則娶甥以為妻;論其沽名,則索隱而行怪。以遊說為事業,以排闥為功能。邪說詭詞,足以亂政。兼頤昨以罪譴謫,會未滿秩,即丁父憂,朝廷因其除服免喪,躐進儒館之職,可謂異恩。既上章求避,不自以寵渥逾分懇辭優命,而乃望望不足,自欲歸就田裡。夫人臣進退,固有大義,苟無意仕祿,自當求致王事,以禮而去,未聞去就輕易,率爾要君。苟不明正典刑,何以懲戒在位?」己卯,禮部侍郎兼侍講范祖禹言:「臣伏見元祐之初,陛下詔程頤對便殿,自布衣除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雖真宗之待種放,不是過也。陛下用頤,實為希闊之美事。才及歲餘,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術行詣,天下共知。司馬光、呂公著與頤相知二十餘年,然後舉之。此二臣非為期罔,以誤聖聽者也。頤在經筵,切望皇帝陛下進學,語及繁多。頤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關防,未習朝廷事體,迂疏則有之。又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台諫官王岩叟、朱光庭、賈易,皆素推服頤之經行,故不知者指為頤黨。頤匹夫也,有何權勢動人,而能傾大臣、役台諫?如頤之賢,乃足以輔導聖學。至如臣輩,叨備講職,實非敢望頤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果,使頤受誣罔之謗於公正之朝。臣每思之,無不恨也。今臣已乞去職,若複召頤勸講,必有補聖明,臣雖終老在外,無所憾矣!」

  五月甲申,監察禦史董敦逸言:「切見左通直郎、直秘閣程頤辭免職名表謝雲:『不用則已獲罪,明時不能取信於上。』又有『道大難容,名高毀甚』之語,怨躁輕狂,不可縷數。臣按:頤起自草澤,勸講經筵,狂淺迂疏,妄自尊大。當時有所建議,人皆以為笑談,而又奔走公卿之門,動搖言路。陛下聖明,察其疏謬,止令罷職,亦朝廷之寬恩也。頤近因喪服除,朝廷以職名加之,輿議沸騰,皆雲虛授。今頤猶不自揆,肆為狂言,至引孟子、伊尹以自比,又自謂得儒者進退之義,惑眾慢上,無甚於此。伏望朝廷追寢新命,以協公論。」丙戌,詔程頤許辭免直秘閣、權判西京國子監、管勾崇福宮。頤初表言:「臣昨被責,出為外官,夙夜靡遑,惟是內省。始蒙招致之禮,旋為斥逐之人,將何顏以立朝?當自劾而引去。至於五請而後聽,豈可力辨以求伸?遂且從容,以須替罷。未至任滿,遽丁家艱。思無忝於所生,惟堅持於素節。未終喪制,已降除書。上體眷恩,內生愧懼。伏念臣志存守道,識昧隨時,俗所忌僧,動招謗毀。昨蒙擢任,既以人言而被黜,為朝廷羞矣。今複授以職任,適足重為朝廷羞,無所益于明時,徒取笑於後世。伏望聖慈矜察愚誠,追寢恩命。臣昨因丁憂,既已告去,今來所降告命,不敢祇受,已於河內府寄納。伏乞朝廷檢會臣前來五次奏陳,特降指揮,許歸田裡。」詔不許。頤又言:「伏念臣力學有年,以身任道,惟知耕食以求志,不希利達以幹時。陛下詔起臣於草野之中,面授臣以講說之職,臣切恩之,以講學待人主,苟得致人主以堯、舜、禹、湯之道,則天下享唐、虞、夏、商之治。儒者逢時,孰過於此?於是幡然有許國之心,在職歲餘,凡夙夜畢精竭慮,蓋非徒為辨詞,解釋文義,惟欲積其誠意,感通聖心,庶交發志之孚,方進沃心之論。實冀不傳之學,複明於今日;作聖之效,遠繼于先王。自二年春,後來臣每進說,陛下嘗肯首應。臣知陛下聖資樂學,誠自以為千載之遇也。不思道大則難容,節孤者易躓。入朝見嫉,世俗之常態,名高毀甚,史冊之明言。如臣至愚,豈免眾口?不能取信於上,而欲為繼古之事,成希世之功,人皆知其難也。臣何狂簡,敢爾覬幸?宜其獲罪明時,見嗟公論。志既求於事道,義當盡於為臣。既屢懇而未從,俄遭憂而罷去。銜恤既終於喪制,退休當遂于初心。豈舍王哉忠戀之誠,雖至不得已也,去就之義當然。自惟衰邁之軀,得就安閒之地。闓今傳後,更有望於殘年;行道致君,甘息心於聖世。豈期矜貸,尚俾甄陞,恩雖甚隆,義則難處。前日朝廷不知其不肖,使之勸學,人主不用,則亦已矣。若複無恥,以苟祿位,孟子所謂『是為壟斷』也。儒者進退,當如是乎?臣非苟自重,實懼上累聖明,使天下後世謂朝廷特起之士,乃貪利苟得之人,甚可羞也,況朝廷乎?臣無可受之理,敢冒萬死,上還恩命。伏乞檢會臣前後累奏,特賜指揮。」既有崇福之命,頤即承領敕牒,第稱疾不拜,假滿百日,亟尋醫,訖不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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