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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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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者,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其言語習俗與烏桓同。唯婚姻先髡頭,以季春月大會于饒樂水上,飲晏畢,然後配合。又禽蓋異於中國者,野馬、原羊、角端牛,以角為弓,俗謂之角端弓者。又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蠕,故天下以為名裘。 漢初,亦為冒頓所破,遠竄遼東塞外,與烏桓相接,未常通中國焉。光武初,匈奴強盛,率鮮卑與烏桓寇抄北邊,殺略吏人,無有寧歲。建武二十一年,鮮卑與匈奴入遼東,遼東太守祭肜擊破之,斬獲殆盡,事已具《肜傳》,由是震怖。及南單于附漢,北虜孤弱,二十五年,鮮卑始通驛使。 其後都護偏何等詣祭肜求自效功,因令擊北匈奴左伊育訾部,斬首二千餘級。其後偏何連歲出兵擊北虜,還輒持首級詣遼東受賞賜。三十年,鮮卑大人於仇賁、滿頭等率種人詣闕朝賀,慕義內屬。帝封於仇賁為王,滿頭為侯。時漁陽赤山烏桓歆志賁等數寇上穀。永平元年,祭肜複賂偏何擊歆志賁,破斬之,於是鮮卑大人皆來歸附,並詣遼東受賞賜,青、徐二州給錢歲二億七千萬為常。明、章二世,保塞無事。 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鮮卑因此轉徙據其地。匈奴余種留者尚有十余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由此漸盛。九年,遼東鮮卑攻肥如縣,太守祭參坐沮敗,下獄死。十三年,遼東鮮卑寇右北平,因入漁陽,漁陽太守擊破之。延平元年,鮮卑複寇漁陽,太守張顯率數百人出塞追之。兵馬掾嚴授諫曰:「前道險阻,賊勢難量,宜且結營,先令輕騎偵視之。」顯意甚銳,怒欲斬之。因複進兵,遇虜伏發,士卒悉走,唯授力戰,身被十創,手殺數人而死。顯中流矢,主簿衛福、功曹徐鹹皆自投赴顯,俱歿於陣。鄧太后策書褒歎,賜顯錢六十萬,以家二人為郎,授、福、咸各錢十萬,除一子為郎。 安帝永初中,鮮卑大人燕荔陽詣闕朝賀,鄧太后賜燕荔陽王印綬,赤車參駕,令止烏桓校尉所居甯城下,通胡市,因築南北兩部質館。鮮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質。是後或降或畔,與匈奴、烏桓更相攻擊。 元初二年秋,遼東鮮卑圍無慮縣,州郡合兵,固保清野,鮮卑無所得。複攻扶黎營,殺長吏。四年,遼西鮮卑連休等遂燒塞門,寇百姓。烏桓大人於秩居等與連休有宿怨,共郡兵奔擊,大破之,斬首千三百級,悉獲其生口、牛、馬、財物。五年秋,代郡鮮卑萬餘騎遂穿塞入寇,分攻城邑,燒官寺,殺長吏而生。乃發緣邊甲卒、黎陽營兵,屯上穀以備之。冬、鮮卑入上穀,攻居庸關,復發緣邊諸郡、黎陽營兵、積射士步騎二萬人,屯列衝要。六年秋,鮮卑入馬城塞,殺長吏。度遼將軍鄧遵發積射士三千人,及中郎將馬續率南單于,與遼西、右北平兵馬會,出塞追擊鮮卑,大破之,獲生口及牛、羊、財物甚眾。又發積射士三千人,馬三千匹,詣度遼營屯守。 永甯元年,遼西鮮卑大人烏倫、其至鞬率眾詣鄧遵降,奉貢獻。詔封烏倫為率眾王,其至鞬為率眾侯,賜彩繒各有差。 建光元年秋,其至鞬複畔,寇居庸,雲中太守成嚴擊之,兵敗,功曹楊穆以身捍嚴,與俱戰歿。鮮卑於是圍烏桓校尉徐常于馬城。度遼將軍耿夔與幽州刺史龐參發廣陽、漁陽、涿郡甲卒,分為兩道救之;常夜得潛出,與夔等並力並進,攻賊圍,解之。鮮卑既累殺郡守,膽意轉盛,控弦數萬騎。延光元年冬,複寇雁門、定襄,遂攻太原,掠殺百姓。二年冬,其至鞬自將萬餘騎入東領候,分為數道,攻南匈奴于曼柏,薁鞬日逐王戰死,殺千餘人。三年秋,複寇高柳,擊破南匈奴,殺漸將王。 順帝永建元年秋,鮮卑其至鞬寇代郡,太守李超戰死。明年春,中郎將張國遣從事將南單于兵步騎萬餘人出塞,擊破之,獲其資重二千餘種。時,遼東鮮卑六千餘騎亦寇遼東玄菟,烏桓校尉耿曄發緣邊諸郡兵及烏桓率眾王出塞擊之,斬首數百級,大獲其生口、牛、馬、什物,鮮卑乃率種眾三萬人詣遼東乞降。三年,四年,鮮卑頻寇漁陽、朔方。六年秋,耿曄遣司馬將胡兵數千人,出塞擊破之。冬,漁陽太守又遣烏桓兵擊之,斬首八百級,獲牛、馬、生口。烏桓豪人扶漱官勇健,每與鮮卑戰,輒陷敵,詔賜號「率眾君」。 陽嘉元年冬,耿曄遣烏桓親漢都尉戎朱廆率眾王侯咄歸等,出塞抄擊鮮卑,大斬獲而還,賜咄歸等已下為率眾王、侯、長,賜彩繒各有差。鮮卑後寇遼東屬國,於是耿曄乃移屯遼東無慮城拒之。二年春,匈奴中郎將趙稠遣從事將南匈奴骨都侯夫沈等,出塞擊鮮卑,破之,斬獲甚眾,詔賜夫沈金印紫綬及縑彩各有差。秋,鮮卑穿塞入馬城,代郡太守擊之,不能克。後其至鞬死,鮮卑抄盜差稀。 桓帝時,鮮卑檀石槐者,其父投鹿侯,初從匈奴軍三年,其妻在家生子。投鹿侯歸,怪欲殺之。妻言嘗晝行,聞雷震,仰天視而雹入其口,因吞之,遂妊身,十月而產,此子必有奇異,且宜長視。投鹿侯不聽,遂棄之。妻私語家令收養焉,名檀石槐。年十四五,勇健有智略。異部大人抄取其外家牛、羊,檀石槐單騎追擊之,所向無前,悉還得所亡者,由是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無敢犯者,遂推以為大人。檀石槐乃立庭於彈汗山歠仇水上,去高柳北三百餘裡,兵馬甚盛,東西部大人皆歸焉。因南抄緣邊,北拒丁零,東卻夫餘,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餘裡,南北七千餘裡,網羅山川水澤鹽池。 永壽二年秋,檀石槐遂將三四千騎寇雲中。延熹元年,鮮卑寇北邊。冬,使匈奴中郎將張奐率南單于出塞擊之,斬首二百級。二年,複入雁門,殺數百人,大抄掠而去。六年夏,千餘騎寇遼東屬國。九年夏,遂分騎數萬人入緣邊九郡,並殺掠吏人。於是複遣張奐擊之,鮮卑乃出塞去。朝廷積患之而不能制,遂遣使持印綬封檀石槐為王,欲與和親。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滋甚。乃自分其地為三部:從右北平以東至遼東,接夫餘、濊貊二十餘邑為東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餘邑為中部,從上谷以西至敦煌、烏孫二十余邑為西部。各置大人主領之,皆屬檀石槐。 靈帝立,幽、並、涼三州緣邊諸郡無歲不被鮮卑寇抄,殺略不可勝數。熹平三年冬,鮮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休著屠各追擊破之。遷育為護烏桓校尉。五年,鮮卑寇幽州。六年夏,鮮卑寇三邊。秋,夏育上言:「鮮卑寇邊,自春以來,三十餘發,請征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一冬二春,必能禽滅。」朝廷未許。先是,護羌校尉田晏坐事論刑被原,欲立功自效,乃請中常侍王甫求得為將,甫因此議遣兵,與育並力討賊。帝乃拜晏為破鮮卑中郎將。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議朝堂。議郎蔡邕議曰: 《書》戒猾夏,《易》伐鬼方,周有獫狁、蠻荊之師,漢有闐顏、瀚海之事。征討殊類,所由尚矣。然而時有同異,勢有可否,故謀有得失,事有成敗,不可齊也。 武帝情存遠略,志辟四方,南誅百越,北討強胡,西伐大宛,東並朝鮮。因文、景之蓄,借天下之饒,數十年間,官民俱匱。乃興鹽鐵酒榷之利,設告緡重稅之令。民不堪命,起為盜賊,關東紛擾,道路不通。繡衣直指之使,奮鈇鉞而並出。既而覺悟,乃息兵罷役,封丞相為富民侯。故主父偃曰:「夫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也。」夫以世宗神武,將相良猛,財賦充實,所拓廣遠,猶有悔焉。況今人財並乏,事劣昔時乎! 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據其故地,稱兵十萬,才力勁健,意智益生。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鐵,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兵利馬疾,過於匈奴。昔段熲良將,習兵善戰,有事西羌,猶十餘年。今育、晏才策,未必過熲,鮮卑種眾,不弱于曩時。而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當複徵發眾人,轉運無已,是為耗竭諸夏,並力蠻夷。夫邊垂之患,手足之蚧搔;中國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盜賊尚不能禁,況此醜虜而可伏乎! 昔高祖忍平城之恥,呂後棄慢書之詬,方之於今,何者為甚? 天設山河,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別內外,異殊俗也。苟無蹙國內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蟻狡寇計爭往來哉!雖或破之,豈可殄盡,而方令本朝為之旰食乎! 夫專勝者未必克,挾疑者未必敗。眾所謂危,聖人不任,朝議不嫌,明主不行也。昔淮南王安諫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無戰。言其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以逆執事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而猶為大漢羞之。」而欲以齊民易醜虜,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猶已危矣,況乎得失不可量邪!昔珠崖郡反,孝元皇帝納賈捐之言,而下詔曰:「珠崖背畔,今議者或曰可討,或曰棄之。朕日夜惟思,羞威不行,則欲誅之;通于時變,複憂萬民。夫萬民之饑與遠蠻之不可討,何者為大?宗廟之祭,凶年猶有不備,況避不嫌之辱哉!今關東大困,無以相贍,又當動兵,非但勞民而已。其罷珠崖郡。」此元帝所以發德音也。夫恤民救急,雖成郡列縣,尚猶充之,況障塞之外,未嘗為民居者乎!守邊之術,李牧善其略;保塞之論,嚴尤申其要。遺業猶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規,臣曰可矣。 帝不從,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雲中,匈奴中郎將臧旻率南單于出雁門,各將萬騎,三道出塞二千餘裡。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帥眾逆戰,育等大敗,喪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奔還,死者十七八。三將檻車征下獄,贖為庶人。冬,鮮卑寇遼西。光和元年冬,又寇酒泉,緣邊莫不被毒。種眾日多,田畜射獵不足給食,檀石槐乃自徇行,見烏集秦水廣從數百里,水停不流,其中有魚,不能得之。聞倭人善網捕,於是東擊倭人國,得千餘家,徙置秦水上。令捕魚以助糧食。 光和中,檀石槐死,時年四十五,子和連代立。和連才力不及父,亦數為寇抄,性貪淫,斷法不平,眾畔者半。後出攻北地,廉人善弩射者射中和連,即死。其子騫曼年小,兄子魁頭立。後騫曼長大,與魁頭爭國,眾遂離散。魁頭死,弟步度根立。自檀石槐後,諸大人遂世相傳襲。 論曰:四夷之暴,其勢互強矣。匈奴熾於隆漢,西羌猛于中興。而靈、獻之間,二虜迭盛。石槐驍猛,盡有單于之地;蹋頓凶桀,公據遼西之土。其陵跨中國,結患生人者,靡世而寧焉。然制禦上略,曆世無聞;周、漢之策,僅得中下。將天之冥數,以至於是乎? 贊曰:二虜首施,鯁我北垂。道暢則馴,時薄先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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