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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傳(3)


  曹操畏紹過河,乃急擊備,遂破之。備奔紹,紹於是進軍攻許。田豐以既失前幾,不宜便行,諫紹曰:

  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複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今不如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人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于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

  紹不從。豐強諫忤紹,紹以為沮眾,遂械系之。乃先宣檄曰: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命,威福由已,終有望夷之禍,污辱至今。及臻呂後,祿、產專政,擅斷萬機,決事禁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道化興隆,光明融顯,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騰,故中常侍,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人。父嵩,乞丏攜養,因臧買位,輿金替寶,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令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幕府董統鷹揚,埽夷凶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廣羅英難,棄瑕錄用,故遂與操參諮策略,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慮,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幕府輒複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太守、兗州刺史,被以虎文,授以偏師,獎就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而遂乘資跋扈,肆行酷烈,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鉨逸,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被梟懸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人怨天怒,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于徐方,地奪于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畔人之黨,故複援旌擐甲。席捲赴征,金鼓響震,布眾破沮,拯其死亡之患,複其方伯之任。是則幕府無德於兗土,而有大造於操也。

  會後鑾駕東反,群虜亂政。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勳就發遣操,使繕修效廟,翼衛幼主。而便放志專行,威劫省禁,卑侮王僚,敗法亂紀,坐召三台,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怨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道路以目,百辟鉗口,尚書記期會,公卿充員品而已。

  故太尉楊彪,曆典二司,元綱極位。操因睚眥,被以非罪,篣楚並兼,五毒俱至,觸情放慝,不顧憲章。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議有可納,故聖朝含聽,改容加錫。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松柏桑梓,猶宜恭肅。操率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又署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毀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汙國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矰繳充蹊,坑穽塞路,舉手掛網羅,動足蹈機埳,是以兗、豫有無聊之人,帝都有呼嗟之怨。

  曆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為甚。莫府方詰外奸,未及整訓,加意含覆,冀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橈折棟樑,孤弱漢室,除忠害善,專為梟雄。往歲伐鼓北征,討公孫瓚,強禦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欲托助王師,以見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行人髮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屯據敖倉,阻河為固,乃欲運螳螂之斧,禦隆車之隧。莫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聘良弓勁弩之勢,並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乏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震虎步,並集虜廷,若舉炎火以焚飛蓬,覆滄海而注熛炭,有何不消滅者哉?

  當今漢道陵遲,綱弛網絕,操以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稱陪衛,內以拘質,懼篡逆之禍,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也。可不勖哉!

  乃先遣顏良攻曹操別將劉延于白馬,紹自引兵至黎陽。沮授臨行,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勢存則威無不加,勢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克伯珪,眾實疲敝,而主驕將忲,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楊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今之謂乎!」曹操遂救劉延,擊顏良,斬之。紹乃度河,壁延津南。沮授臨船歎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以疾退,紹不許而意恨之,複省其所部,並屬郭圖。

  紹使劉備、文醜挑戰,曹操又擊破之,斬文醜。再戰而禽二將,紹軍中大震。操還屯官度,紹進保陽武。沮授又說紹曰:「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軍;南軍穀少,而資儲不如此。南幸于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連營稍前,漸逼官度,遂合戰。操軍不利,複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而行。操乃發石車擊紹樓,皆破,軍中呼曰:霹靂車」。紹為地道欲襲操,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又遣奇兵襲紹運車,大破之,盡焚其穀食。

  相持百余日,河南人疲困,多畔應紹。紹遣淳於瓊等將兵萬餘人北迎糧運。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紹不從。許攸進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勢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拔則操成禽。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又不能用。會攸家犯法,審配收系之,攸不得志,遂奔曹操,而說使襲取淳於瓊等。瓊等時宿在烏巢,去紹軍四十裡。操自將步騎五千人,夜往攻破瓊等,悉斬之。

  初,紹聞操擊瓊,謂長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高覽、張郃等攻操營,不下。二將聞瓊等敗,遂奔操。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與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度河,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至帳下,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令焉。眾聞紹在,稍複集。餘眾偽降,曹操盡坑之,前後所殺八萬人。

  沮授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見授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得也。」授對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見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過紀,國家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懸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歎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乃誅之。

  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短於從善,故至於敗。及軍還,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許之。若勝而喜,必能赦我,戰敗而怨,內忌將發。若軍出有利,當蒙全耳,今既敗矣,吾不望生。」紹還,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

  官度之敗,審配二子為曹操所禽,孟岱與配有隙,因蔣奇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畔。」郭圖、辛評亦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逢紀與配不睦,紹以問之,紀對曰:「配天性烈直,每所言行,慕古人之節,不以二子在南為不義也,公勿疑之。」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今所陳者國事。」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紀由是更協。

  冀州城邑多畔,紹複擊定之。自軍敗後發病,七年夏,薨。未及定嗣,逢紀、審配宿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干譚而與配、紀有隙。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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