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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傳(1)


  袁紹字本初,汝南陽人,司徒湯之孫。父成,五官中郎將,壯健好交結,大將軍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紹少為郎,除濮陽長,遭母憂去官。三年禮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服闋,徙居洛陽。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既累世台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內官皆惡之。中常侍趙忠言於省內曰:「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欲何作。」叔父太傅隗聞而呼紹,以忠言責之,紹終不改。

  後辟大將軍何進掾,為侍御史、虎賁中郎將。中平五年,初置西園八校尉,以紹為佐軍校尉。

  靈帝崩,紹勸何進征董卓等眾軍,脅太后誅諸宦官,轉紹司隸校尉。語已見《何進傳》。及卓將兵至,騎都尉太山鮑信說紹曰:「董卓擁制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頃之,卓議欲廢立,謂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董侯似可,今當立之。」紹曰:「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若公違禮任情,廢嫡立庶,恐眾議未安。」卓案劍吆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紹詭對曰:「此國之大事,請出與太傅議之」。卓複言「劉氏種不足複遺。」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橫刀長揖徑出。懸節於上東門,而奔冀州。

  董卓購募求紹。時,侍中周珌、城門校尉伍瓊為卓所信待,瓊等陰為紹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遣授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紹猶稱兼司隸。

  初平元年,紹遂以勃海起兵,與從弟後將軍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橋瑁、濟北相鮑信等同時俱起,眾各數萬,以討卓為名。紹與王匡屯河內,伷屯潁川,馥屯鄴,餘軍鹹屯酸棗,約盟,遙推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

  董卓聞紹起山東,乃誅紹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師者,盡滅之。卓乃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譬解紹等諸軍。紹使王匡殺班、瑰、吳循等,袁術亦執殺陰循,惟韓融以名德免。

  是時,豪傑既多附招,且感其家禍,人思為報,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為名。韓馥見人情歸紹。忌其得眾,恐將圖己,常遣從事守紹門,不聽發兵。橋瑁乃詐作三公移書,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馥於是方聽紹舉兵。乃謀於眾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劉惠勃然曰:「興兵為國,安問袁!董?」馥意猶深疑於紹,每貶節軍糧,欲使離散。

  明年,馥將麴義反畔,馥與戰失利。紹既恨馥,乃與義相結。紹客逢紀謂紹曰:「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今冀部強實,而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將兵南下,馥聞必駭懼。並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於倉卒,必可因據其位。」紹然之,益親紀,即以書與瓚。瓚遂引兵而至,外托討董卓,而陰謀襲馥。紹乃使外甥陳留高幹及潁川荀諶等說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為之奈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眾,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臨危吐決,智勇邁於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勃海雖郡,其實州也。今將軍資三不如之勢,久處其上,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為將軍下也。且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夫冀州天下之重資,若兩軍並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同盟。當今之計,莫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必厚德將軍,公孫瓚不能複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太山也。願勿有疑。」

  馥素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騎都尉沮授聞而諫曰:「冀州雖鄙,帶甲百萬,谷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奈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衣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先是,馥從事趙浮、程渙將強弩萬人屯孟津,聞之,率兵馳還,請以拒紹,馥又不聽。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舍,遣子送印綬以讓紹。

  紹遂領冀州牧,承制以馥為奮威將軍,而無所將禦。引沮授為別駕,因謂授曰:「今賊臣作亂,朝廷遷移,吾曆世受寵,志竭力命,興複漢室。然齊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踐非範蠡無以存國。今欲與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將何以匡濟之乎?」授進曰:「將軍弱冠登朝,播名海內。值為立之際,忠義奮發,單騎出奔,董卓懷懼,濟河而北,勃海稽服。擁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陵河朔,名重天下。若舉軍東向,則黃巾可埽;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回師北首,則公孫必禽;震脅戎狄,則匈奴立定。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擁百萬之眾,迎大駕于長安,複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誅討未服。以此爭鋒,誰能禦之!比及數年,其功不難。」紹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為奮武將軍,使監護諸將。

  魏郡審配、钜鹿田豐,並以正直不得志于韓馥。紹乃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甚見器任。馥自懷猜懼,辭紹索去,往依張邈。後紹遣使詣邈,有所計議,因共耳語。馥時在坐,謂見圖謀,無何,如廁自殺。

  其冬,公孫瓚大破黃巾,還屯槃河,威震河北,冀州諸城無不望風響應。紹乃自擊之。瓚兵三萬,列為方陣,分突騎萬匹,翼軍左右,其鋒甚銳。紹先令麴義領精兵八百,強弩千張,以為前登。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楯下,一時同發,瓚軍大敗,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麴義追至界橋,瓚斂兵還戰,義複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餘眾皆走。紹在後十數裡,聞瓚已破,發鞍息馬,唯衛帳下強弩數十張,大戟士百許人。瓚散兵二千餘騎卒至,圍紹數重,射矢雨下。田豐扶紹,使卻入空垣。紹脫兜鍪抵地,曰:「大丈夫當前鬥死,而反逃垣牆間邪?」促使諸弩競發,多傷瓚騎。眾不知是紹,頗稍引卻。會麴義來迎,騎乃散退。三年,瓚又遣兵至龍湊挑戰,紹複擊破之。瓚遂還幽州,不敢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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