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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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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邕與司徒劉郃素不相平,叔父衛尉質又與將作大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事請托於郃,郃不聽,邕含隱切,志欲相中。於是詔下尚書,召邕詰狀。邕上書自陳曰: 臣被召,問以大鴻臚劉郃前為濟陰太守,臣屬吏張宛長休百日,郃為司隸,又托河內郡吏李奇為州書佐,及營護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郃不為用致怨之狀。臣征營怖悸,肝膽塗地,不知死命所在。竊自尋案,實屬宛、奇,不及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結恨之本。與陟姻家,豈敢申助私黨?如臣父子欲相傷陷,當明言台閣,具陳恨狀所緣。內無寸事,而謗書外發,宜以臣對與郃參驗。臣得以學問特蒙褒異,執事秘館,操管御前,姓名貌狀,微簡聖心。今年七月,召詣金商門,問以災異,齎詔申旨,誘臣使言。臣實愚贛,唯識忠盡,出命忘軀,不顧後害,遂譏刺公卿,內及寵臣。實欲以上對聖問,救消災異,規為陛下建康寧之計。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誹謗卒至,便用疑怪。盡心之吏,豈得容哉?詔書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納之福,旋被陷破之禍。今皆杜口結舌,以臣為戒,誰敢為陛下盡忠孝乎?臣季父質,連見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數見訪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門戶,非復發糾奸伏,補益國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託名忠臣,死有餘榮,恐陛下于此不復聞至言矣。臣之愚冗,職當咎患,但前者所對,質不及聞,而衰老白首,橫見引逮,隨臣摧設,併入坑埳,誠冤誠痛。臣一入牢獄,當為楚毒所迫,趣以飲章,辭情何緣複聞?死期垂至,冒昧自陳。願身當辜戮,丐質不並坐,則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為萬姓自愛。 於是下邕、質於洛陽獄,劾以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棄市。事奏,中常侍呂強湣邕無罪,請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減死一等,與家屬髡鉗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陽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義,皆莫為用。球又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陽縣。 邕前在東觀,與盧植、韓說等撰補《後漢記》,會遭事流離,不及得成,因上書自陳,奏其所著十意,分別首目,連置章左。帝嘉其才高,會明年大赦,乃宥邕還本郡。邕自徙及歸,凡九月焉。將就還路,五原太守王智餞之。酒酣,智起舞屬邕,邕不為報。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貴驕,慚於賓客,詬邕曰:「徒敢輕我!」邕拂衣而去。智銜之,密告邕怨於囚放,謗訕朝廷。內寵惡之。邕慮卒不免,乃亡命江海,遠跡吳會。往來依太山羊氏,積十二年,在吳。 吳人有燒桐以爨者,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僬尾琴」焉。初,邕在陳留也。其鄰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彈琴於屏,邕至門試潛聽之,曰:「憘!以樂召我而有殺心,可也?」遂反。將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來,至門而去。」邕素為邦鄉所宗,主人遽自追而問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憮然。彈琴者曰:「我向鼓弦,見螳螂方向鳴蟬,蟬將去而未飛,螳螂為之一前一卻。吾心聳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豈為殺心而形於聲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當之矣。」 中平六年,靈帝崩,董卓為司空,聞邕名高,辟之,稱疾不就。卓大怒,詈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舉邕詣府,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補侍御史,又轉持書禦史,遷尚書。三日之間,周曆三台。遷巴郡太守,複留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將,從獻帝遷都長安,封高陽鄉侯。 董卓賓客部典議欲尊卓比太公,稱尚父。卓謀之於邕,邕曰:「太公輔周,受命剪商,故特為其號。今明公威德,誠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為未可宜須並東平定,車駕還反舊京,然後議之。」卓從其言。 二年六月,地震,卓以問邕。邕對曰:「地動者,陰盛侵陽,臣下逾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車駕,乘金華青蓋,爪畫兩轓,遠近以為非宜。」卓於是改乘皁蓋車。 卓重邕才學,厚相遇待,每集宴,輒令邕鼓琴贊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佷用,邕恨其言少從,謂從弟谷曰:「董公性剛而遂非,終難濟也,吾欲東奔兗州,若道遠難達,且遁逃山東以待之,何如?」穀曰:「君狀異恒人,每行觀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難乎?」邕乃止。 及卓被誅,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歎,有動於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國之大賊,幾傾漢室。君為王臣,所宜同忿,而懷其私遇,以忘大節!今天誅有罪,而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陳辭謝,乞黥首刖足,繼成漢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馬日磾馳往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無名,誅之無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複使吾党蒙其訕議。」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長世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獄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時年六十一。搢紳諸儒莫不流涕。北海鄭玄聞而歎曰:「漢世之事,誰與正之!」兗州、陳留間皆畫像而頌焉。 其撰集漢事,未見錄以繼後史。適作《靈紀》及十意,又補諸列傳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亂,湮沒多不存。所著詩、賦、碑、誄、銘、贊、連珠、箴、吊、論議、《獨斷》、《勸學》、《釋誨》、《敘樂》、《女訓》、《篆藝》、祝文、章表、書記,凡百四篇,傳於世。 論曰:意氣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極之運,有生所共深悲也。當伯喈抱鉗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見照燭,臨風塵而不得經過,其意豈及語平日幸全人哉!及解刑衣,竄歐越,潛舟江壑,不知其遠,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願北首舊丘,歸骸先壟,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書先下,分明枉結,信宿三遷。匡導既申,狂僭屢革,資《同人》之先號,得北叟之後福。屢其慶者,夫豈無懷?君子斷刑,尚或為之不舉,況國憲倉卒,慮不先圖,矜情變容,而罰同邪黨?執政乃追怨子長謗書流後,放此為戮,未或聞之典刑。 贊曰:季長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悅音伎。邕實慕靜,心精辭綺。斥言金商,南徂北徒,籍梁懷董,名澆身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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